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小姑娘的眼泪更是不轻弹。
苏念看到她的眼睛已经通红，显然是在硬撑着。
“小晚，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年龄差距着实挺大的，不管他现在是扶苏还是苏念，都是二十九岁的‘老男人’了，对于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苏念自然而然的代入了长辈的身份。
脸上其实并没有眼泪，小姑娘却用自己的手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接下来她竟然冲着苏念露出了一个笑脸。
可苏念再不懂这种小孩心思，也觉得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你说的对，娘亲看到我没事，她会很高兴。要是看到我哭了，她也会伤心的...”
“我不能哭，娘亲说哭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哭？”
这妇人应该是在前天咽气的，空气中此时已经混杂着非常奇怪的味道。
苏念叹息一声，“傻孩子，那你就不会伤心吗？”
也许是因为苏念称呼她为‘傻孩子’，所以小晚有些错愕的看了这个明明看起来还很年轻，却要故作老成的男人一眼。
“伤心，可是伤心有用吗？伤心了娘亲就会回来吗？你说为什么他们总要来找我家的麻烦？把我们逼到山里了还不够，我们都要饿死冻死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小姑娘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用手插进自己杂乱的黑发中。
“对不起。”苏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可除了说对不起之外，他不知道还能对这个小姑娘说什么了。
帮你报仇？仇已经报了，而且那两个山贼都是小晚亲自动手杀死的。
随后苏念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两人将已故妇人抬了出来。
其实以这个妇人的瘦弱身体，苏念独自将她背出来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不过他并没有多事。
小晚独自和已经放置在土坑中的尸体说着悄悄话，苏念非常识相的把周列和修远拉到远处，他可不想打扰到人家母女俩的‘告别’。
“我会把你的衣服洗干净再还你的。”小姑娘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并且同时想要小心翼翼的把妇人身上的衣服取下来。
这话明显是说给苏念听的，苏念回过神之后连忙说道：“不，不用了，给你娘亲盖着吧，一件衣服而已。”
在这个各种工艺都普遍落后的年代，苏念的衣服还算是挺贵重的，最起码对于小晚姑娘来说，这可不是她能赔得起的。
不过小晚心里也明白，这个见了两次的苏念肯定不是一般人，之前那把匕首明显就是精心打造的，却眼睛都不眨直接送给了她。更何况现在这三人都随身带着剑，就连那个比她还矮一些的孩子都不例外，他们哪会是普通人？
“好，那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苏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提醒道：“你弟弟是不是藏起来了？你不让他来见你娘最后一面吗？”
小晚姑娘只是暂时有点懵，加上悲痛欲绝，所以忘了这一茬，听到苏念一提醒，她急忙站了起来，旋即跑向了远处。
看来苏念猜的没错，当日的情况应该是母子俩在山洞里待着，小晚出去找食物了。后来那三个山贼来了，便打晕了那个男孩。可是没多久那孩子就醒了过来，并且悄无声息的溜了出去，去找寻他姐姐了。
再后来姐弟俩汇合，小晚把弟弟藏了起来，她独自回山洞。不过那时候周列应该恰好到了，便与那三个山贼在荒山中展开了追逐战。小晚也在同时找着那三个山贼的下落。
最终趁着看守那两个山贼的周列暂时离开时，小晚便立刻动手了...
苏念对周列说道：“咱们走吧，我想了一下，上郡那边好歹也算是军营，就是他们的父亲在上郡，也容不下两个孩子的。这小姑娘是个人才，应该能顺利活下去。”
“公子说的对，记得我当年第一次上战场，杀死第一个敌人的时候我手抖了好几天，这小姑娘比我可强多了。”
听到周列的话，苏念苦笑一声：“你小子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都是公子教的好。”
苏念准备离开，接下来就把这里交给他们母子三人好了。至于告别什么的，自然也没那个必要。
可没等他们走出多远，就又听到了一声无比凄厉的嘶喊！
凄厉到甚至有些刺耳。
“又出事了？”苏念纳闷道。
“听这声音，似乎是小晚姑娘？”
“废话，这还用‘似乎’吗？”苏念心中好奇，连忙又循着那接连不断的嘶喊声找了过去。
声音是从一个非常粗壮古老的大树下发出来的。
远远看去，小晚姑娘正跪在树下。
这是怎么回事？
苏念走近一看才发现这棵大树底部竟然有一个树洞，而且这树洞相当不小。
所以小晚就让她的弟弟藏在了树洞里，并且用一些树枝严严实实的遮住了。
现在那些干枯的树枝已经被拿开，记忆中的那个瘦弱的男孩就安安静静的靠在树洞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事情很明显，这孩子已经死了。
这一两天发生的事对于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来说，打击有些太大了。
听着她嘴中不断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声音，苏念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想要安抚她的情绪。
小晚的身子明显颤抖了一下，看到是苏念之后，那份绷紧的神经松懈了一瞬。可是她又猛地拔出了之前苏念送她的那把锋利匕首。
看到匕首时，苏念心中一紧，不过小晚姑娘并不是要对苏念动手，而是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一言不发的拿着匕首离开了。
苏念欠下身子，皱着眉头把手放在了这小孩子的脑后，想要将他抱出来。
可是苏念却愣了一下，因为他的手摸到了一片非常粘稠的潮湿。
是血，应该是那两个山贼砸伤的，这也是男孩的死因。
与已经死去的人相比，还是活着的人更重要一些。苏念担心那小姑娘在经受如此挫折之后会做出什么傻事。
...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们。”
小姑娘嘴里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一边弯着腰用锋利的匕首在那早就死去多时的三具尸体上肆意破坏着。
尸体早已不成人样，与一堆烂肉几乎没什么差异。
苏念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在后面大声劝了几句，却没有丝毫作用。
只能推了推身旁的周列。
“你快去拦住她，别让她不小心把自己伤了。”
周列本就要比寻常男子更高一些，与小晚一比则更为明显。所以在苏念看来，让周列去制止这小姑娘实在是小事一桩。
大概只需要用身高优势从背后牢牢抱住这小姑娘，便可以顺利控制住她。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桩小事，周列却犯了难。
男女授受不亲，直接像控制男子一样从背后抱住肯定是不合适的，该怎么办呢？正当周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苏念又催促了一句。
于是这个蒙家军精锐握紧了拳头，然后狠狠的砸在了小晚的脖子上。
正用匕首刺的起劲的小姑娘身子一软，直接朝后倒去，而周列甚至都没扶一下。
苏念又一次目瞪口呆，“周列啊，你该不会是把她直接打死了吧？让你控制住她而已，没必要下手这么狠吧？”
还好，人还有气，只是晕过去了而已。苏念探了探小晚的鼻息，终于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