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惊讶
有句话叫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现在空气就很安静。
朱元璋不说话，朱标也不说话。朱标在看朱元璋，朱元璋闭眼当做没看见。
然而没过多久，朱元璋便不耐烦了，正想说什么，朱标的声音便响起
“你怎么了？”
朱元璋一愣，睁开眼看到朱标关切的神色和明亮的眼眸，到了嘴边的敷衍便说不出口了。
许久，嘴边露出一丝苦笑：“你就不能当做没看见么？”
朱标平静道：“既是因我而起，我便不能当做没看见。”
朱元璋沉默半响，声音有些低，情绪低落：“我很难过。”
朱标便觉得心脏里仿若突然扎进了一根刺，疼的很厉害。
微微蹙了蹙眉，朱标追问“为什么？”
朱元璋看着他，眼眸沉静，没有了平日洞悉一切的精明强大，却显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平稳。在这种平稳背后，有着极致的强大和脆弱，朱标心里一阵怜惜。
“师父和陛下的做法，我很失望”朱元璋道：“长生不信任我，我很难过。离风纵容离静背叛我，我很受伤。”
朱标不解：“为什么说，失望？”
愤怒，不屑都可以理解，但是失望，又是从何而来？
朱元璋道：“陛下傲视天下，从不曾妥协，可这次，她妥协了，她甚至都不问我的立场，不问长生的身世。可她却纵容周通去查，也纵容天海家对长生做手脚。一时或者可以，但是犹豫的时间太长，国力就会消耗，毕竟涉及到了王朝的根本。我觉得，她已经不是那个杀伐决断可以带给大周安定的人了。她的行为已经和人民的根本利益有了偏离，这样下去，必然举世皆敌。”
朱标想了想，点头。
上位者注定要有牺牲，圣后登基基础本就不稳，如果连最基本的国富民安都做不到，那的确不会长久了。
“而师父，他胸怀天下，可以为此不择手段，可是背负骂名，但他的心中总是有大是大非的”朱元璋默然道：“可他放弃了自己的坚持，我很失望，作为国教的领导者，他可以行非常事，但是他不能打破自己的坚持，因为这才是教众愿意追随他的理由，如果他自己不能坚持，国教又如何能有巨大的凝聚力。何况，他既然想要长生继承国教，却不能坚持长生的立场，这种矛盾和犹豫本身对于继承人是很糟糕的，因为大人物的犹豫，最后会演化成无数小人物的手脚。”
便是朱标也觉得有些牵强和好笑：“只是一次配合的谋杀便下此断言，言之过早吧！”
朱元璋很确定很坚持；“有些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朱标愣了愣，叹息。
有些事，不容纵容，有些坚持，不能打破。
张居正可以杀，也可以用各种手段杀，但是在他为了人族抵抗魔族而重伤时杀，就是不行。
既然决定了要让陈长生继承国教，又做不到完全相信和认同，自然是要出问题的。
“你说，是我对他们的期望太高，还是我对他们的认识不够？”
朱标叹息道：“也许，是因为你站的太高。”
她并不是以一个臣子的角度在看问题，而是站在圣后和教宗的角度在看问题，她并没有立场的偏颇，只是从世界大局出发来思考和行为，大周的继承和国教内部的统一是会动摇整个社会根本的大事，而两位圣人，却都是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做的便不够好了。
而朱元璋能用这样的角度看问题，并且一眼指出其失误，自然是因为，她站的更高，所以要求的更高。
“最可恶的就是陈长生！”朱元璋恨恨道：“因为他我都一次性得罪了三位圣人三个风雨还有整个浔阳城，丫居然不相信我！就因为我不告诉他初见是谁，居然说我唯利是图！真是白疼他这么多年了！这点信任都没有！唯利是图？我要是唯利是图他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她生起气来毫不掩饰，手握了拳，嘴唇被咬的泛红，目露凶光，完全是个小女孩的样子，生动又鲜活，朱标饶有兴致的看着。
恩。。。很漂亮。。。很有趣。
朱标笑着逗她：“所以，不是为了我啊？”
她满世界宣扬自己救张居正得罪天下人是为了自己，结果是为了陈长生。
那他是白白承受了这么多舆论和议论？朱标心里有些不爽。
“朱标你！”
朱元璋眉一扬，声音拔高，抬手就要打他，朱标连忙抓住，朱元璋挣了挣，没挣脱，眼圈突然就红了。
强忍住泪意，朱元璋看着朱标明亮的戏谑的眼睛，声音里有些湿意，却又有种珠落玉盘的清脆：“朱标，你是不是喜欢我？”
朱标愣了愣，以他这二十年的见识，实在不知道有女孩子会直接和他说喜欢，也不会想到有女孩会直接问他是不是喜欢她。
只是看着她似乎被水洗过的眼睛，那么清澈，那么简单，典籍里的规规矩矩全都想不起来，朱标叹息着点头：“是的，我喜欢你。”
没有必要否认，也不必否认。
喜欢就是喜欢，朱标既然心里确定了喜欢，便不屑于自欺欺人。
何况，对着这般梨花带雨又聪慧通透的绝世美人，朱标也确实说不出违心的话。
朱元璋的眼眶再次湿润，一阵委屈突然就涌了上来，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赌气般说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都欠我一个大人情！
朱标承认“嗯，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从抢夺周园钥匙，到天书陵和周园对师弟师妹的照顾和梁笑晓的命，再到浔阳城的满城风雨，还有天书陵里卑鄙的一问，他确实欠她一个巨大的人情。朱标想着，便是让他以身相许，也是足够的了。
朱元璋的声音里有些倔强：“你等着，我从来不做赔本买卖，一定要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朱标笑着道好。
空气再次安静。
夜色深沉。
天道院，汤和的小院里。
剑光骤起，却被一颗石子打破，然后，剑脱手而出，落在地上。
汤和诧异睁眼，却首先听到了咳嗽声，压抑着，很是难受的样子，然后才看到了来人。
“见过公主。”
汤和这时候居然平静下来，心平气和的行礼，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朱元璋将胸腔的痛意压下去，这才摆了摆手，抬起头，脸色雪白，毫无血色。
汤和知道她受了重伤，可现在一看，却觉得心惊。
伤还很重，方才已经把这些日子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真元全部耗完，朱元璋便觉得站不住，撑着石桌坐下来，开门见山。
“你想死？”
汤和反问：“公主深夜来此，是来看我的笑话么？”
朱元璋蹙了蹙眉，道：“你坐下，我现在虚弱的很，不想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