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清香，和满室的寒气混为一体，变成冷香，是甘甜又带着距的清冽，与他拥着她时，被体温熏发出来的幽香截然不同。
冷冽又炽热，和她人一样。
她的距离感一直都在，可偶尔，又让他倍感热烈。他在这样的冷热交替中，占据着主导者的位置，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从来不去多想她的心思，因为那对他而言是多余的事。
或许这段关系就如温水煮青蛙，他变了，在潜移默化中，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就只剩“失去”带来的恐慌、心悸。
如同现在，他被眼前的黑暗、冰冷，禁锢的呼吸不畅，仿佛被人强行淹没在水里。
留下她养伤的时候，他从来没去想过之后会怎样，那是禁地，因为一旦开始朝那个方向思考，他多年的信念可能就会面临崩塌。
又或是，他要再一次从心上剥下一层，丢掉。
他没有去做承受任何一个选择的准备，她却已经帮他做了选择。
一切回到正轨，可他这揪紧的心，为何悸痛到让他忘了自己的原则，甚至让他恨不得，把那女人抓回来，一辈子绑在自己身边才好。
......
凌菲一大早被叫进首席律师办公室。
虽说庄震天已经“自愿”卸任去其他地方开发业务，庄晏也彻底接手了公司，但他依旧在自己办公室办公。
“庄董，您找我。”凌菲推门进去。
庄晏靠坐在椅子上，锐利冷淡的目光无形中将办公室内的气压降低。
“关于季云苏的事，你知道多少？她有说过要离开？”
凌菲心下一惊，“她只说过不会再回律所，短期内也不会再找工作。”
“还说过其他什么话？比如她想去哪里？”
对面的视线实在太过凌厉，凌菲不自觉就垂下眼去。
她一直很怕前方这个人。
多少女人羡慕她可以跟在庄律身边做事，他是律师界的名人，有颜有才，浑身都在散发成熟男人的浑厚魅力，但凡见过他的女人，没有不心生向往。
凌菲刚调去诉讼一组的时候，也有过美好幻想，但很快她的滤镜就被碾碎，入职不到一周，她在全员大会上被点名批评，明明在她看来只是一件小事，却被放大成严重过失，那些毫不留情面的话，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无异于羞辱。
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地自容，什么叫自尊被踩在脚下，那羞愤感也是至今都让她无法释怀，更忘不掉那张冷漠的毫无波澜的脸，以至每每回想依旧会浑身发热如置身火烤，恨不得立马钻进地缝。
而那之后的三年共事，她更是对庄律的冷血无情和近乎苛刻的性格领略深刻，以至于她每次见到人，收到消息或者接到电话，第一反应就是不安和害怕。
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畏惧感，让她无数次产生了离职念头，偏她和家里断了关系，这里工资高，她只能咬牙忍着，而时间一长，就变得麻木又不自信，只要领导一开口，她就会心虚慌张到浑身冒冷汗。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所改观的？凌菲没有一个具体的时间记忆，但她知道是从哪一幕开始。
那时候季云苏刚刚入职一周，部门团建选了海鲜，季云苏不想因为自己海鲜过敏而扫大家的兴，所以全程都没怎么吃东西。
那个冷漠无情的、从来不会对周遭事物多一点关注的、不近人情的人，竟然破天荒地注意到这一点，甚至还特意点了海鲜餐厅里没有的家常菜。
那是凌菲第一次看到他身上多了一丝人情味，之后她更是敏锐地察觉到二人之间有着非常微妙的关系。
她震惊于这样的发现，并且因为这个发现，潜意识想去靠近季云苏。
她很快就体会到了这件事的好处：领导对她宽容了许多。
凌菲笃定两人之间肯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这一点，在季云苏离开福利房之后更是得到了验证。
她应该是唯一一个猜到季云苏和庄律在同居的人。
这几个月，凌菲就像个清醒的旁观者，所以她能感受到季云苏在这段关系中处于弱势地位，甚至谈不上快乐。
那是个太容易把事情藏在心里默默消化，表面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人，会耐心听她发家里的牢骚，开解她的情绪，却几乎不怎么谈自己的事情。
难道两人分手了？季云苏走了？
“其他没听她说过。”凌菲顿了顿，试探道：“她离开A市了吗？”
庄晏沉默了片刻，又问道：“她和杨飞，还有交情吗？”
凌菲一疑，“他们没什么交情，杨飞之前跟苏妹儿表白过，苏妹儿不喜欢他，两人在那之后就只是普通朋友关系。”
“不喜欢？”庄晏蹙了蹙眉。
特意穿了那条红裙子，即便隔得远也无法忽视那张脸上洋溢的憧憬的笑意，那怎么可能是不喜欢。
凌菲点头解释，“苏妹儿有喜欢的人，所以当场就拒了，之后就去找她喜欢的人表白。”
庄晏脸色倏地一怔，黑墨似的眼瞳鲜少见得不平稳，“你说她做了什么？”
凌菲莫名，被表白的人，怎么还反问她？
“苏妹儿说想在她喜欢的人生日那天表白，她还准备了礼物，熬了半个多月的夜才做好，拒绝杨飞后，我看到她去找她喜欢的人去了，应该表白了。”
“啪嗒...”放在手边的杯子，摔落在地上。
庄晏怔愣地看着脚边的碎片。
她，竟然有那样的计划？想要跟自己表白？
刹那间，如同被一记重锤击中，胀痛、窒息、碎裂，大脑瞬间空白。
庄晏心狠狠颤着，仿佛被撕裂了无数口子，如同脚下的杯子，破碎不堪。
而无尽的悔意，也似潮水般汹涌而来。
她是为数不多在他生日那天，祝他生日快乐的人。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他就错了，也错过了。
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签下那份文件？
她的屈辱、羞愤、难过、后悔，一切都有迹可循，他却因为当时的愤怒，而忽略了一切。
过往的记忆像幻灯片不停闪现，那些有意无意的伤害，刺痛，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反噬。
痛，从未有过的闷痛，遍布全身。
庄晏撑着桌子，只感觉头晕目眩。
你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