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那人,正是秦先生。
他穿着一身像是睡衣的绸衫,迈着八字步,走进了作坊里。
“秦大师,请您指教。”村长他们急忙是谄媚的贴了过去。
秦先生点了点头,在作坊里转了一圈。
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凑在我耳边说了句话。
“别激动,我说过,七天内我不能用法术,也不会害你。”
然后他拍了拍我按在猎刀刀柄上的手。
我盯着他,缓缓移开了手,但心里的防备却没减少半分。
随即,秦先生转身,面对着村人们。
“用黄土浅埋安葬,确实是有讲究的。
“深浅葬法有四字要诀,阴、阳、浮、沉。
“沉同深,浮同浅,山高则深,山低则浅。”
秦先生伸出手指,指向作坊西边,村里的老坟坡。
“贵村的墓地,并非在高耸的塔山之下,而是在一个小山坡的山脚下。
“山低则浅,低处开『穴』宜浅葬,也就是说,贵村如果有人去世,浅埋棺材才是正确的。”
有村人打断了秦先生的话,说我们村的规矩,一直是深埋。
“而且深埋浅埋,有啥对不对的嘛!”
秦先生微笑。
“浅葬得宜发福早,消福也早;深葬得宜发福迟,消福也迟。
“本来是各有利弊,但如果不管山头高低,背道而驰不论沉浮,那就是把先人的福,彻底弄丢光了。
“所以,贵村一直这么贫穷,不是没缘由的。”秦先生摊手。
听他这么说,村人们才是恍然大悟,也当即是流『露』出悔恨的神情。
“至于用黄土掩埋,这些死者都是『自杀』,命贱,五『色』土中,他们只配享用黄土,只有黄土才对死者一视同仁,正如俗语所说,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秦先生说完后,村长当即是带头拍起了马屁。
“秦大师真乃天人也!您为何没早点来我们村?为我们指点『迷』津?”
说这话时,村长很是做作的跺着脚,表达着他的痛惜。
其它的村人们,也都是彻底折服了,连声称赞秦先生。
“放屁!”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瞪大眼睛,伴随着村人们的目光一起,看着那个说话的人。
他身材矮小敦实,鬓发斑白,手中拄着根拐杖,耳朵出奇的大。
正是塔山村赫赫有名的风水先生。
看地瞧宅王大耳朵!
如今,观星卜命陈大萝卜,和走阴问魂戈老婆子,都已经撒手人寰了。
塔山村三大神棍骗子,就只剩下他王大耳朵一人还活着了。
王大耳朵缓步走到秦先生面前,目光冷峻的看着他。
“你刚才说的,关于深浅葬法,是没有错的。
“但是,我把《葬经》倒背如流,可以明确告诉你,根本就没有黄土浅埋这种葬法!浅埋只能用黑土或红土!
“不说风水,只说常识,黄土土质异常疏松!容易挖!也容易生虫!如果棺材用黄土埋的浅了,很容易就会被野狗刨,被虫蚁蛀!
“等到暴尸荒野,死人的颜面都没了,还谈什么葬法可言!”
王大耳朵用拐棍用力的戳着地,情绪有些激动。
面对王大耳朵的质疑,秦先生只是无奈的摊手。
“老先生,我只是阐述我的见解,信不信由别人,而且就算我说错了,您也大可心平气和的和我探讨,为何一副要活吃了我的凶恶模样?”
王大耳朵抬手,用拐棍指着秦先生的鼻子,表情很是咬牙切齿。
“妖人!少装模作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哦?我想干什么?”秦先生挑眉。
“黄土属『性』至阳,浅埋不接地气,黄土浅埋!本身就是邪法,是为了聚妖养尸!”
王大耳朵又是敲了几下拐棍,转头看着村里的人。
“此人!是想把我们整个村的人都害死!你们快快拿下他!严刑『逼』迫他说出实情!”
王大耳朵的这番话掷地有声。
可围观的村人,都是像看笑话一样的看着王大耳朵。
“王老头,你少说点胡话!”
“假神棍,别在人家真大师面前蹦跶。”
“还聚妖养尸,你吓唬小孩子呢?”
王大耳朵『性』格孤僻,声称自己有看地瞧宅的本事,却从不帮人定宅,一直都不怎么招村里人待见。
除了我,没有人相信他的话。
而我相信王大耳朵,不仅仅是因为,我先入为主的确信秦先生是坏人。
我还想到了另一点。
这些『自杀』的老人们,都是大字不识,刘木匠两口子,也是根本不通晓风水术法。
他们为何就能不约而同的,留下遗言交待,用这黄土浅埋的法子安葬他们的尸身?
而王大耳朵,面对村人们的冷嘲热讽,情绪有些失控。
他转身,抄起拐棍就往秦先生的身上招呼!
“我他妈的,一拐棍子掴死你这个妖人!”王大耳朵大吼。
秦先生没有躲闪,任由王大耳朵的拐棍落在他身上。
村公所的人,急忙是冲上去,拉住了王大耳朵。
“痛心啊!我好心好意,想帮助塔山村脱贫,在这里建房子招工,给出高价酬劳,非但没落着个好,还有受此诬陷屈辱。”秦先生一脸的委屈。
王大耳朵依旧是不依不饶:“你建的那阳宅,地处养尸地!根本就不是给活人住的!谁知道建成后,会住进个什么可怕的妖物!”
可在场的村人们,已经是忍不了王大耳朵了。
秦先生在塔山半山腰建的那栋别墅,村里所有的劳力都在帮忙做工,一天挣的钱,比平时种地打猎一个月挣的都多!
眼下,王大耳朵这么对待村里的财神爷,真是疯了!
他们按着王大耳朵的头,让他给秦先生道歉。
“这王老头平时就疯疯癫癫的,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村长陪着笑脸。
王大耳朵宁死不屈,大骂村里的人都是蠢驴,不听他的话。
大家都嫌他聒噪,呵斥他赶快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王大耳朵气的直发抖,手里的拐棍,几乎要把地面点破。
“好啊!等你们死到临头的那天,再相信我的话吧!”
然后王大耳朵就头也不回的出了作坊。
剩下的村人们,都是聚到秦先生的身边,关心他有没有事。
我趁着混『乱』,也是跑出了作坊,追上了没走多远的王大耳朵。
“王爷爷,我相信你的话!”我说。
王大耳朵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
“光是你相信,又有什么用?
“刚才就是拿下那妖人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个村,就没下个店了。”
“您就没有啥别的办法对付他吗?”我问。
王大耳朵摇头:“我没闲心去管别的事!我刚才当着那妖人的面,拆穿了他,他定是不会留我的『性』命,今晚就要灭我的口!”
“可那姓秦的跟我说过,他这几天受戒,是不能杀人的。”我皱眉。
“彪娃子,他可以派人来杀我!”王大耳朵说。
“他派谁?”我问。
“村里的内鬼!而这个人!八成就是炸山的那个人!”王大耳朵咬牙。
“喜子那个蠢驴,要是稍微聪明一点,听我的话,让巡山队的人今晚来我家保护我,就能抓住那内鬼,然后把一切都审问出来!
“可我跟喜子说了,他也不会相信,他已经被那妖人的一点蝇头小利蒙住眼,看不见其它的东西了!”
喜子是我们村长的小名。
我思量了一下。
王大耳朵说的对,治不住那秦先生,抓住他的同伙审问就行。
“我去保护你。”我说。
王大耳朵讶异的看着我:“你小子能行?”
我点头。
我也想除掉秦先生,因为等他受戒日一过,肯定还是要对我和爸妈下毒手。
我要先发制人,先抓了他在村里的同伙。
夜里,我全副武装,守在王大耳朵的家里。
正如王大耳朵所料,约莫着午夜十二点,他家的门锁,传来了被撬动的声音。
我立刻是凝神戒备。
随即,门被推开。
一个黑衣人,缓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