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回了家,再去田里时,成幼瑶便去的晚了些。
这还是她头一回这么肯干,却着实是累到她了,她虽是农户家的孩子,但因着爹娘疼爱,与哥哥们年纪差的又有些大,并不似村里其他小娘子那般,几乎是能干活儿了,便要跟着去干活儿。
她没怎么干过活,自然也没怎么受过苦。同样的活儿,对做惯了的经年老农来说,只是累些,并不觉得有多苦,但对她来说,便是着实难熬了。
好在严氏也晓得她晌午吃苦了,也让她在家多歇会儿。
到了第二日,成幼瑶便实诚了,不到午时,她便放下了镰刀,同严氏说了声回家去。
她回家略歇了歇,便帮着安贞做饭。
昨日做饭时,成季柏只能帮着烧烧火,今儿有了成幼瑶,虽说她厨艺不好,但能帮的忙总归要比成季柏多。有成幼瑶的帮忙,安贞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食,三人简单吃过,便拉上车子,去田地送饭。
一连好几日,成三牛等人每日早出晚归,一连忙活好几日,才总算是将麦子都割完。这些时日天公作美,天都晴的很好,成家人暂且松了口气,但割完麦子并不是结束,还得将麦子脱了粒,再晒干了收起来,才算是忙完。
又用了七八天的时间,成家才终于将新收的麦子都晒干了装进麻袋里,但于成家人来说,今年还有另一件事儿,这事儿忙完了,才算是彻底忙完。
那就是,还要将家中的粮食分了。
先前分家时,成三牛便说等今年的麦子收了,再一起分粮食,如今麦子也收完了,也该分粮食了。
只是这会子天都黑了,也不方便,成三牛便准备等明儿吃过朝食,再说分粮食的事儿。
而家里儿子们也都起好了房子,待分完粮食,他们也差不多该搬进去了,到时,也好办暖房宴。
累了这么久,总算是顺利地将麦子收完了,这一夜成家人都睡得极为香甜。
第二日吃罢饭,成三牛便叫住儿子们,“都先别忙了,咱们也把粮食分一分。”
闻言,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刚分家时,小严氏也想过自己这一房能分得到多少粮食,但之后总有别的事要做,便将这事儿给忘到了脑后。之后又忙了许久,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先前每天都要念叨上一句的田氏,也想不起还要分粮食的事儿了。
见都愣住了,成三牛道:“莫非都忘了?”
田氏忙一个激灵回了神,她笑道:“没忘,没忘,都记着呢。”她说着,给了成二郎一肘子,“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给爹帮忙去。”
挨了她一肘子,成二郎也回过神来,他忙道:“爹,你先坐着,我和大哥来就是。”
成大郎应道:“二郎说的是。”
他说着,便与成二郎一道,到仓房里去扛粮食出来。
分粮食之前,须得先知晓究竟有多少粮食才行。兄弟两个虽说让成三牛先歇着,但成三牛也不会看着他们两个往外扛粮食,父子三个扛了好一会儿,严氏与小严氏、田氏也帮着往外半袋子,才总算是将仓房里所有的粮食都扛了出来。
成家的仓房里,如今有还未来得及倒进翁里的新收的麦子共一百二十五袋,去年收的粟米还剩两袋子,小半袋黄豆,一袋花生,玉米粒子十袋。另还有些杂七杂八的豆子,最多的也不过半袋,少的则只有一斤几两的,翁里倒是还剩了些去年收的还未吃完的麦子。
整袋的好说,直接论袋分就是,麻烦的是那些零散的,还得先过秤。
好在家里就要交粮税时用的大秤,爷仨将零散的各类粮食都称了一遍,成三牛又沉思片刻,终于开口道:“今年新收的麦子,平分不够的,那我和你们娘就多分两袋,分三十六袋,你们兄弟三个,每家三十三袋。”
他说完,便顿了顿,成大郎与弟弟们对视一眼,说道:“爹分的是,你和娘这些年为了家没少操心,合该多分些。”
成三牛应了声,继续道:“玉米我少分些,我要一袋,你们一家三袋。粟米每家二十斤,花生给我留五斤,余下的你们平分。豆子你们谁爱要就拿去,若是有都想要的,就自己商量着分了,我们就不要了。”
他说完,又摆摆手:“自己称去吧。”
成大郎嘴皮子动了动,最终只是应了一声,便开始和成二郎一起分粮食。
等一切忙活完,这一晌也已然过去了。严氏与安贞、成幼瑶早早地便进了灶房做饭。
辛苦忙活了这么久,虽说忙完了,但今儿仍是做的很是丰盛。
桌上,一想起这些日子忙着收麦子,都没能顾得上卖豆腐,成三牛便有些心痛,“明儿咱们就接着做豆腐。这些日子本该是能赚不少钱的,咱们都没赚上,日后可不能放松了。”
他便是不说,成大郎与成二郎也是要说的。兄弟两个都新起了房子,虽说分家时每家都分了不少银子,但起房子要买砖瓦,着实花了不少钱。
他们兄弟两个这些年虽说每年都去找短工做,也赚了钱,但大多都交到了公中去,自己留下的拢共也没多少,这回起房子,可算是花了个差不多,更不用说还要再置办锅碗瓢盆,样样都要花钱。
有道是有钱不慌,兄弟两个手里都没多少钱了,便想着赶快做了豆腐卖去,虽说每日进账比起花销来不算什么,但总算是也有进账了。
成季柏劝道:“这些时日着实忙碌,即便是爹还要再做豆腐,我与哥哥们也是不能应的。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可若是累垮了身子,便不好了。”
严氏笑着同成三牛道:“还是咱们四郎孝顺,直到担心你的身体。”
成三牛也晓得这个理,只是心里一时有些想不开罢了,严氏其实比他更心疼,但她还没说什么,成季柏便这样说了,她一想,四郎这也是担心自己,便喜滋滋地不再提。
待到吃过饭,小严氏与田氏洗完了碗筷,回房便同成大郎道:“铁蛋他爹,我先前同你说的事儿,你想得如何了?”
成大郎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事儿?”
见他忘了,小严氏便又重复了一遍,“四郎和弟妹都不是能干农活儿的,与其地给他们种,到最后庄稼也侍弄不好,他们也累个不轻,不如咱们将四郎的地租过来种,每年给他们租子。租子可是实打实的,若是靠他们两个,那才是不靠谱呢。”
成大郎摸摸脑袋,“成,那我去问问四郎。”
“记得避开人。”
成大郎虽老实,却也不是傻,他自然晓得小严氏这样说为何,他想说即便是分了家,也没得伤了兄弟感情,小严氏这样防备二房,未免有些过了。
“没事儿,我即便是当着二郎的面儿问也没事儿,你看二弟妹那个样儿,像是能干活儿的?”
他说完,小严氏便沉默了。
还真是。
即便是成二郎有心想多租些田种,可若是田氏不肯干,只凭成二郎一人,他又还要卖豆腐,又如何能种的过来?
他们家就便一样了,她与成大郎都是老实能干的性子,身体也都壮实,即便是再租了成季柏的地,也不至于种不过来。
这事儿自己没想到,反倒是看起来傻憨憨似的成大郎想到了,让小严氏觉得自己有些小看自己男人了,她笑着点点头,“那便听你的。”
成大郎也笑了笑,趿拉上鞋,出去找成季柏说话去。
此时,成季柏也正在房里。他本该今日便去学堂的,但今日还要分粮食,他便没去,这会儿吃过了饭,各人回房歇午觉,他正躺在床上与安贞说着话,便听门外传来了成大郎的声音:“四郎,睡了没?”
他坐起身来,便穿鞋下床,边道:“没睡。”
他站起身来,顺道放下来床帐。
安贞毕竟已躺下了,在自个儿房里,如今天又热,她便脱了外衣,只着一身轻薄的里衣,这会儿有人过来,便是成季柏放下了帐子,她也忙扯过薄单子盖上,一边轻轻摇着蒲扇,边听兄弟两个说话。
成大郎也没进来,就在门口站着,成季柏便也陪着,“四郎,我想问问你,你那几亩地做何打算?”
他说完,又觉得这样直白有些难为情,搓着手道:“你大嫂说,你喝弟妹也不像是能种地的,就想着,若是你没旁的打算那我就租一些。我们给租子,总好过你与弟妹不着调。”
成季柏有些意外。
他原也是这样想的,他与安贞都不是能种地的,便是安贞力气大,能做得来各种农活儿,但他娶了安贞,又不是让她替自己种地的,况且单靠田里的收成,辛辛苦苦一年,倒不如安贞摆摊卖吃食挣得多。
他原也同安贞说过,待分了家,便将分到的几亩地租出去些。若是两个哥哥愿意种最好,他们若是不想种,他再在村里找人也不迟。只是没想到,他还未开口,成大郎便先来找他说这事儿了。
他一直不出声,让成大郎心里愈发的忐忑了,他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就先去找二郎了,二郎会说话,也不会像他这般,说个话还能惹四郎生气。
他正想着,便听成季柏笑道:“大哥先到院子里坐坐,我去叫二哥出来,咱们兄弟三个好好说一说。”
见他脸上带着笑,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成大郎才悄然松了口气,他点点头,“我喊他一声就是。”
他说着,便扭头冲着成二郎房间的方向喊了一声:“二郎,出来一趟。”
屋里,成二郎也没问什么事儿,只应了一声,片刻后,便从屋里出来了。
兄弟三个在树下坐下,成二郎问道:“什么事儿啊?”
定然是有事的,否则大哥也不会将四郎也叫出来。
成大郎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遭,成季柏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原也是这般想的。我与贞娘都不是能种地的,田地在我们手里,只怕也要荒废,不如就租给哥哥们,多少给些租子,也好过让好好的田地荒废了。”
成大郎忙道:“别人租地要多少租子,咱就怎么给,我做哥哥的,又如何能坑弟弟。”
成季柏笑笑,看向成二郎,“不知二哥是如何想的?”
正如成大牛先前同小严氏所说那般,成二郎果真摇了摇头,他稍稍放低了声音,“就你二嫂这样的,多了我们也种不过来,我们就不租了。况且,我也准备好好做豆腐这门生意,做豆腐虽也累,但却比只种地好多了。”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成大郎,“大哥呢?”
成大牛有些心动,但仍是道:“我嘴皮子笨,做生意也不会太好了,就还是老老实实种田,闲暇时再跟着你和爹卖卖豆腐就是。”
见两个哥哥心中都有成算,成季柏便道:“那,我的田地便给大哥种了。大哥要租多少?”
“最好是都租了,我和你嫂子都能干,便是都租了,也能种的过来。”
成季柏有些担忧,“寻常时能种的过来,可若是收麦子,只怕大哥与大嫂要累坏了。”
成大郎憨憨地笑了,“实在忙不过来,我便找人帮忙就是了。”
见状,成季柏也不再多说,只道:“既如此,那便都租给大哥吧。”
成二郎插话道:“都租给大哥,四郎你们不种些菜吃了?”
成季柏笑了笑,“院子外头就有地,倒是还要辛苦两位哥哥,帮贞娘将地收拾出来。”
成大郎与成二郎兄弟两个拍着胸脯应下了,“尽管放心就是!弟妹可会种菜?不然要种什么菜,我也一道给种上。”
“这个就不必辛苦大哥了,闲暇时我也能动动筋骨。”
成季柏又与成大郎商定了租子如何算,这事儿便算是定下了,等搬完家,办完暖房宴,成大郎夫妻两个便正式开始租成季柏的田地来种。
兄弟三个又说了会子闲话,便各自散了,回房继续歇午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