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的死亡好像是轻飘飘的,这颗星球向来无情,离开了任何一个人都还在维持运转,可是江雪的死亡又那样沉重,给了娇儿最后的致命一击。
她不会再回去陈聿身边了。
江雪都离开了,她那样潜伏在陈聿身边,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那天晚上,只有楚鸢一个人回来了。
她连着飞机来回转,回到海岛已经是半夜里,天上零星地挂着几颗看起来很寂寞的星星,楚鸢在想,也许有哪一颗已经变成了江雪,正在用微弱的光照着他们来给出回应。
落地的时候,尉婪和陈晋等在那里,尉婪不耐烦地说,“陈晋你怎么到哪都要跟着?”
陈晋没说话,只是笑笑,对着楚鸢伸出手去,“辛苦了。”
楚鸢嗯了一声,把手放在陈晋的手掌心,随后被他牵着下了私人飞机,尉婪就在后边看着。
男人将双手抱在胸前,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什么,虽然眼神还是很有敌意的,但是行为上却不再组织陈晋。
好像是在某个时间点,这两个男人,曾经达成了什么共识。
见到楚鸢回来,陈聿从别墅里走出来,脸上表情还是那样,并没有因为江雪离开而多悲伤,却也同样没有因为她离开而喘口气,“人……走的时候说什么没?”
“没有。”楚鸢摇摇头,“走的时候在好好和娇儿聊天呢,并没怎么提起你,我想,那个时候的她算是真正放下了吧。”
陈聿点点头,“放下就好,你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娇儿去办了吗?”
“嗯,反正当初娇儿接近你也是为了江雪。”
楚鸢捂住嘴笑笑,“会不会是你这个臭男人压根入不了她俩的眼,她俩才是真爱啊?”
陈聿脸都绿了,“你什么意思!”
楚鸢哈哈大笑,并没有因为江雪去世过分悲伤,反而笑完以后红着眼睛上前拍拍陈聿的肩膀说,“女孩子之间的信任和羁绊,比你想象中的要可靠多了。”
娇儿,江雪去世前能握紧你的手,她一定是安心离开的。
陈聿看着楚鸢的背影,“头七的时候记得喊我,于情于理我也得出面一下。”
“会喊你的。”
楚鸢好像在路边看见了什么,登时跑过去,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缱绻?你怎么在这里!”
栗荆原本还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呢,一听见门外楚鸢传来的叫喊声,登时跑到外面,结果确实在街边看见了手里捧着花的钟缱绻,她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茫然,“啊……大家……怎么都在啊。”
钟缱绻眼神里带着些许闪躲,似乎是在确认另一个人在不在,后面的尉婪走上来很善解人意地说,“放心,贺守在事务所留守,他哥哥贺诛也没来。”看书喇
贺诛没来。
钟缱绻喘了口气,好像这五年她一直在逃离他,她冲着大家挥挥手,“好久不见呀。”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鸢再度问了一遍这个问题,“难道这五年你一直生活在这?你搬过来啦?”
钟缱绻笑得明艳,“是呀,这边不是开发起来要做旅游区嘛,我当时工作就是负责这一块的,于是跟着就搬过来了,倒不是常住,因为经常需要出差,不过这里也挺好,至少生活条件很不错。”
说完钟缱绻从怀中的一束花里挑出来了完整的一支,放在楚鸢手里,她轻轻地说,“好久不见呀楚鸢,我很想你。”
“你!”
楚鸢都不知道说什么来面对钟缱绻,她以前那样豪迈又那样性格鲜明,如今却好像……更温柔了,或者说,像是……
更拥有母性了?
这是为什么?
就在楚鸢满腹疑惑的时候,一个小身影的出现解答了她的疑惑。
有个小男孩从路的另一个方向走来,颠儿颠儿迈着步子,还冲钟缱绻大喊着,“妈咪!我说你回家记得帮我带一束小花花,你带了吗!”
钟缱绻一下便回头,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说道,“带了呀带了呀。”
“啊!”
小男孩奔过来,瞧见了大部队,立刻兴奋地说,“哇!漂亮姐姐!”
说完就直接扑在了楚鸢的大腿上!
陈晋和尉婪登时瞪大了眼珠子,“喂喂喂!”
小男孩抓着楚鸢不松手,“你就是我妈咪的好朋友吧!我经常从妈咪的手机里看见你哦!”
楚鸢笑着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是呀,我是你妈咪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哦。”
钟缱绻听着吸吸鼻子,“看你说的,我都要感动得哭出来了。”
楚鸢抱着孩子上前捏了一把钟缱绻的脸,“哭不出来就别硬哭啊,你呀你,连生孩子都不和我说!我还以为当年……当年……”
钟缱绻无奈地摇摇头,“哎呀,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好不好嘛。就当做我全都忘记啦。”
怎么会忘记呢。
提起贺诛的时候你眼里的闪躲那样明显,又谈何忘记。
不过楚鸢并没有说出来,只是抱着孩子还颠了颠,“哎呀,小鬼头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栗庚。”
小男孩笑眯眯地说,“妈咪说了,我们家本来就是姓这个的。”
这句话戳中了某个妹控的心窝子,他窜上前,一屁股挤开了看热闹的尚恙来和陈聿,直接从楚鸢手里把这个小孩子抢过来了,“哎呦!让舅舅抱抱!我的大外甥!”
栗荆如此热情倒是吓着了栗庚,他登时在栗荆的怀里蹬腿乱踹,“妈咪!人贩子!有人贩子!”
栗荆把脸凑上去,“我不是人贩子!”
说完这话,大家都笑了!
尤其是尉婪,还在一边故意吓唬小孩子,“他就是人贩子,他要把你抓走咯,要把你抓走咯!”
栗庚都差点被吓哭了,脸色苍白,支支吾吾的话也不敢说了,眼角挂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向楚鸢和钟缱绻。
楚鸢想也不想地一脚踩在了尉婪的鞋子上,男人痛得闷哼一声,楚鸢瞪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吓唬小孩子啊?”
“他看起来就好欺负。”尉婪搓搓手,跟苍蝇似的,“很可爱,很好玩,比我们家那个臭小子好玩多了。”
楚鸢加重了踩在尉婪鞋子上的力道,男人登时人都绷紧了,“错了错了错了,高抬贵手鸟姐。”
楚鸢这才作罢,上前擦干了栗庚的眼泪,“他真的是你的舅舅,他叫栗荆,刚才是那个坏男人吓唬你呢。”
被喊作坏男人的尉婪在边上冷笑一声,楚鸢便杀过来两个眼刀。
他一缩脖子,抬头看夜空。
“……”陈晋说,“你还真能屈能伸啊。”
尉婪指指自己,“开玩笑,哥们主打的就是一个能进能退,那女人是你能干得过的吗?老实点,不然小心挨揍。”
楚鸢原来在大家心里的地位都这么高啊。
那她一定付出过很多很惨烈的代价,才能够赢得这么多男人女人的尊重吧。
这边栗荆对于见到自己许久未见的妹妹欣喜若狂,那边钟缱绻却欲言又止,好像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楚鸢看了一眼钟缱绻,又看了一眼栗庚的脸,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划过,随后她问,“这些年贺诛有来找你吗?”
将栗庚和栗荆甩在身后,她故意拉开了些距离,单独和钟缱绻聊天。
钟缱绻摇摇头,又点点头,“贺诛一直都有……给我发消息。只是我从来不回。”
“他怎么回事。”楚鸢啧了一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说道,“那你生下这个孩子,他是知道的。”
钟缱绻眼神闪了闪,“确实是知道的。”
也难怪那天贺诛会情绪这么崩溃,在他眼里,就等于是看着一个自己根本无法再接近的女人,和别的男人生下孩子,这是一种……极大的羞辱和折磨。
不过,贺诛,这也是你应得的。
楚鸢搂住了钟缱绻,“别害怕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缱绻,贺诛他不敢再来骚扰你的。”
因为清楚自己曾经对钟缱绻做过什么,所以在她离开他的时候,贺诛也没有勇气再去将她禁锢。
曾经的禁锢已经够多了,她为了贺诛豁出去的,早就已经超出了所谓“报恩”的范畴。
说完这个,钟缱绻拉起楚鸢的手说,“我也很感谢你当初那么帮我,让我有了机会得到新生,楚鸢,我知道你很怕我重蹈覆辙,再回去和贺诛纠缠,但是不会的。”
“五年前我不会,五年后,我更不会。”
钟缱绻说完这话的时候,眼神明显更亮了,带着坚决和绝不回头,她一字一句,“哪怕贺诛这一刻,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再有一丝动容。”
楚鸢用带着心疼的眼神望向她,“你能这样断舍离,我很认可。”
只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在她们身边某一栋房子与房子之间的小路里,有个人影在本就不明显的黑暗中晃动了一下。
就短短一瞬,他似乎有从阴影中走出来的想法,却在听见钟缱绻的话以后,又缩了回去。
而后继续消失在了,浓稠又冰凉的夜色里。
无人知晓这一切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