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月被路京这么一说,整个人狠狠怔了怔。
也许有些问题,必须要亲自要个回答。
她坐在那里,一时半会有些不知所措,路京说的是对的,她就算拿着这些证据去质问江迟屿,江迟屿也不会承认自己对她的那些杀意。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江知月想,她再该死,江迟屿也不该……要她的命啊。
无力地靠在床上,江知月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家里的装修无比熟悉,是路京的家。
不是江家。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对于陆家的熟悉程度,已经快要赶超江家了,仔细想想从她过去的人生到现在,江迟屿不是每每都在的,倒是路京,好像总能从不知名的角落钻出来,在某个细节的回忆里惊现他的身影。
江知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为了化解尴尬,她端起水杯,把剩下的水喝完了,看着路京说道,“那我得……请假几天了。”
“没事,扣工资嘛。”
路京对于这个倒是一点不在乎,“你现在是伤患,我还是很有良心的,不会强迫你带伤上班。”
江知月刚想说他怎么有点良心了就听见路京说,“主要是怕你把晦气带来公司。”
“……”算了吧,这人渣的嘴巴里就没有一句好话!
深呼吸一口气,江知月抿唇,憋了好一会,轻声说了一句,“路京。”
路京挑眉,好整以暇地等着她接着说,“嗯?”
“……谢谢你。”
那一瞬间,路京的瞳孔微微缩了缩。
从江知月嘴巴里听见这个,很意外。
这么多年来,她很少说谢谢,虽然路京一眼就能够看穿她的脆弱,也能够感受到她的情绪,只是这样直白地情绪表达,江知月从未对路京有过。
他站起来,罕见地有些急促,撇过白皙的脸去,说道,“你tm当时从酒吧里也算是我和欧権看着走的,你要是出事了,我和欧権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俩出手帮你,是应该的。”
江知月单独谢路京,他居然还把欧権带上了,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谁心虚慌张了。
于是听见路京这么说,江知月恍然大悟,直接从枕头下找手机,嘴巴里念叨着,“对对对,对对对还有欧権,我要给欧権打个电话,也不知道他忙得怎么样了……”
路京舒了口气,余光瞟到了江知月的手,发现她的手在细微地颤抖着。
被江迟屿这样追杀,心里难受,是必然吧。
路京就这么斜斜倚着卧室里的墙,冷白的小脸上写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透着审视的感觉,他双手抱在胸前,就这么看着江知月拨通了给欧権的电话,“欧権?”
“你醒啦月月!”
欧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忙碌,但是忙碌中带着些许雀跃,“我在派出所呢,正好在走这个事情的流程,让路京守着你,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身子有点疼,不过还好。”
江知月叹了口气,“多谢你帮我处理这事儿了。”
“说什么屁话。”
欧権笑着骂了一句,“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剩下的交给我和路京吧,放心,以我们这种‘纨绔子弟’的实力,不会让那帮伤害了你的人就这么溜了的!”
这话说得。
江知月被欧権逗笑了,随后说道,“嗯……关于他们的身份……”
“身份问题还在追踪,应该是拿钱办事的。”
欧権说起这个倒是认真起来,“不过我一时半会想不出来谁要对你起这么大的杀心,你说,会不会是那个网红tereza,毕竟当时你在酒吧里都泼了她酒了,这么算来,也是她对你敌意最大。”
这个说法倒是比江迟屿是主使人让江知月更好接受一点,她皱着眉头,“也有可能啊,但tereza真的会想到买凶害人这种办法吗?”
她看起来像是个绣花枕头,又或者说,她的敌意单纯止步于争奇斗艳这个层次,压根没有想到要谋财害命。
江知月看人还是挺准的,这么一说欧権也有些迟疑了,不过反正案件移交给了警方,相信回头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和欧権又聊了一会家常,他便又被人喊走了,江知月挂了电话,放下手机,看见床边的路京斜倚着墙正意味深长地睨着她。
“你这是什么眼神。”
江知月缩了缩脖子,“好像对我很有意见。”
“还好吧,你一边不相信江迟屿,一边又不相信tereza,你觉得他们两个人谁更像是那个背后主使?”
路京说话向来一针见血,让江知月沉默了好一会,她道,“你太会揭我伤疤了,路京。”
“是你太会自欺欺人了。”
路京凉薄地笑着说,“对了,今晚江家似乎还有晚宴呢,是不是没有叫你?”
江知月整个人震了震。
江家……今天还有晚宴吗?
她完全不知道,是江家故意没通知,还是说,江迟屿会认定她活不到晚上了?
江知月的手指攥得死死的,她怎么都要去一趟江家了,江家既然这般无情……
她还何必一直吊死在江迟屿这棵树上呢!
江知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咬着牙说,“我还是得去江家。”
“嗯?”
路京笑得嘲讽,“去找江迟屿要个说法吗?去哭着问他为什么不爱自己呀……”
“不。”
江知月说这个的时候,路京愣了一下,扭头看见她不知何时发红的双眸,正噙着眼泪看着他说,“我是去替自己要个说法的,我不想再这样犯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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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八点,江家老宅摆宴,前阵子江迟屿和林薰儿订婚的喜事儿还没过去太久,趁着喜庆的尾巴正好摆宴欢迎一下林薰儿,江家上下打扮得一片喜气洋洋,连着大圆盘餐桌上都铺上了厚实的红色桌布,绣着金色细丝,这豪门老宅里自家摆宴席都是如此讲究,光是放在桌子上的玻璃高脚杯一个就要四位数,保姆管家们小心翼翼擦干净了端出来,生怕碰碎了。
林薰儿被江迟屿接到老宅里,下人们早就站好了位置,在门口列成了两排,中间空出来给他们走,见到林薰儿下车,恭敬地弯腰,“薰儿小姐晚上好。”
林薰儿虽然还没彻底过门,但是到底已经订婚了,这离过门也不远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半个江家少夫人,他们用这么亲密的称呼,也是给足了林薰儿的面子,看得出来,江家的长辈们很满意林薰儿。
江迟屿和林薰儿手牵着手,在保姆们艳羡的眼神里走进了客厅,里面已经有好几个长辈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茶一边手里盘着珠子,见到林薰儿来,他们立刻站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哎呀,薰儿呀,晚上来的路上受凉没?怎么穿这么点,是不是小江这小子没叮嘱你添衣!这孩子,一点都不懂照顾人。”
话里话外都是疼爱林薰儿的意思,倒是江迟屿在一边无奈地说,“爷爷奶奶,怎么能怪我呢,我说了无数遍让她多穿点了,薰儿说这样穿着好看,劝不住的。”
林薰儿羞红了脸。
“外面站着干什么,快进来坐,薰儿,小江这混账小子,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我们干脆什么菜都做了点,要是不合你胃口也别介意,下次专门请做你爱吃菜系的大厨子来。”
江迟屿的父亲率先上前来邀请林薰儿进门,还瞪了江迟屿一眼,“你也是,都要结婚的人了,自己未来老婆的喜好也不打听打听。”
这氛围看起来相当热闹,唯独少了江知月。
但是大家好像都当作她不存在似的,反正也只是个私生女,这样的场合在场,指不定给江家平添些许尴尬。
江迟屿听见自己父亲这句话,倒是顿了顿。
林薰儿爱吃什么,他确实……没有搞清楚过,只是……
江知月的喜好,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就跳进了他的脑海里,甚至闪过了一幕幕画面——
“我就不爱吃这个蒜。”
“有蒜味,端远点!”
“私生女还挑三拣四,真搞笑,不吃滚。”
“私生女就该死吗?”
“不然呢?”
“我去死你会不会轻松点?我要是死了你轻松一点的话,那我去死好了。”
“吃个蒜就要死要活的,江知月,你也就这点弹性了。”
往事划过脑海,江知月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江迟屿猛地回神,发现林薰儿挽着自己的手臂,连着唤了好几声自己的名字,“阿屿,你这是怎么了?出神了?”
林薰儿伸手擦了擦江迟屿的额头,“是最近太累了吗?还是说……月儿妹妹总是给你添麻烦,让你感觉到烦躁了?”
在江家人面前故意这么说,这不是等于在告诉大家江知月这个私生女一直在外败坏江家名声胡作非为吗!
江迟屿下意识说道,“没有,不关江知月的事情……”
“嫂子怎么总是喜欢这样说我?”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亮的女声横插进来,林薰儿整个人一惊,跟江迟屿一起朝外看去,发现江知月穿着一身休闲的卫衣就这么从江家门口径直朝着他们走来,那眼神锐利无比,“有些话当着我的面不说,却总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这样说。什么事都能怪到我头上来,到底看我多不爽?”
此话一出,江家人都跟着惊了!
“江知月!你怎么来了!”
“过门宴席这种事情我怎么不能来?”
江知月单枪匹马走上前,直面众人各异的眼神,她的眼神最后落在江迟屿脸上,倔强地说着,“我到底也姓江,我怎么不能来?还是说——江迟屿,你意外的是我居然有这个命来?”
如果没有路京救她,她今天怕是在劫难逃了。
江迟屿,你震惊的是这个吧!
没想到江迟屿先是一愣,而后一脸愤怒,“江知月你少在那里阴阳怪气,什么叫你有这个命来,怎么,你意思是我很盼着你死吗?”
“这里有人想盼着我活吗?”
江知月的手指猛地收紧,直接质问江迟屿,“今天晚上的事情是你算好的吧?包括我——”
手臂上宽大的卫衣袖子被她狠狠往上撩起,露出了狰狞的擦伤与疤痕!
江迟屿倒吸一口气,连着林薰儿也脸色一白!
江知月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委屈与愤怒质问江迟屿,“包括我变成这样,也是你算好的吧,江迟屿!你到底有那么恨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