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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衍卿微微眯起了眼睛,神情变得有些冷漠,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手指轻抚着指甲盖,看不出此时此刻是个什么心思。不过看他暗沉下去的神色,程旬旬心里倒是明了了几分。清嫂那孩子估计是有事儿,而且这事儿应该跟周衍卿还有点关系。

程旬旬暗暗的看了他两眼,想来这个问题是问的有些冒然了,她微微抿了抿唇,眼珠子转了一圈,想了想准备转移话题,本来这件事的重点就不在那个叫做汛汛的女孩子身上,她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去刺破周衍卿心底的事儿,不过是随便一问,完全没想到会戳中周衍卿的心事。

“对不起,我多嘴了,你不用……”

她的话还没说完,周衍卿便抬起了眼帘。发出了一丝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说:“清嫂的女儿是不是姓周我不知道,这件事谁都没有去深究过。”

程旬旬沉吟了片刻,忽然想到她在周家这八年,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清嫂有丈夫。原本她一直以为清嫂是无儿无女的,并且一直没有嫁人。如今她看到清嫂跟周景仰的举动,再加上清嫂说的话,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可能清嫂的女儿是周景仰的。

“清嫂嫁过人。嫁人后不到三个月就爆出自己怀孕了。”周衍卿淡淡叙述着,“那男人之前是给周家当司机的,后来老太太给了他们一笔钱,本来是想让那男人出去创业安家的。”

“别说那男人自己拿了钱跑了,然后清嫂又回到了周家。”程旬旬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不是。那男人死了。”周衍卿的语气淡漠。在说这个死字的时候,丝毫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

程旬旬的笑容僵在脸上,有点不上不下的,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勉强的扯了一下嘴角,说:“这么可怜,那清嫂这辈子也算坎坷了,死了丈夫又死了孩子。”

“听说是死在一项工程上的,失足从架子上摔了下来。当时正好清嫂的女儿十岁,两人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日子过的也是中上水平。那男人做了包工头,清嫂到底是跟了老太太有些年了,这方面或多或少还是会帮他们一把,可是好日子却不长。男人死了之后,清嫂才发现那男人竟然在外面包养了个女人,男人的大部分财产都给了那个女人,清嫂上门去找那女人算账的时候,才知道那女人跟自己的丈夫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堪称圆满,这个小家很早就存在了。”

“后来呢?”程旬旬听的认真。

“后来,后来清嫂就带着女儿又回了周家。”他微微勾了一下唇,说:“那男人在外面都生了一儿一女了,你认为他会给清嫂留半分钱吗?清嫂这辈子也只会当保姆,反正到哪儿都是当保姆,当时她又带着个孩子,走投无路之下她自然就回到周家了。”

“那个男人竟然一分钱都不给她?可当初他们出来创业,包括他们能过的那么好,不都是因为清嫂吗?清嫂为什么不争?”

“你猜。”周衍卿淡淡的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

程旬旬默默的看了他一会,大致能够猜到为什么,想必清嫂的女儿并不是那男人的种,而那个男人可能是后来知道了点什么,否则不至于把所有的钱和不动产都留给了外面的女人。

从头到尾他就戴着一顶绿帽子,窦兰英知情,周景仰更是清楚明白,那些个钱和创业的机会,很大程度上是给他们的补偿罢了。至于那男人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死,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事情是怎么样的,这都跟程旬旬没有关系,她可以不知道,也不会费心思去猜,她摇摇头,说:“不想猜,反正不管清嫂经历过什么,我的孩子跟她无冤无仇,我不可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来害我的孩子。汛汛的死跟我没有关系……”

“跟我倒是有点关系。”程旬旬的话再次被他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给打断了,他的目光幽深,就这样无波无澜的看着她,继续道:“而你是我的妻子,周诺是我的儿子,都是跟我极度亲密的人。”他墨色的眸子里,倒映出了程旬旬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的脸,她的淡定最终在周衍卿这几句轻描淡写里破了功。

“那又怎么样?她若是想报仇,她当初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何必要等那么久!”

周衍卿轻笑一声,“你怕了?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找了一个大麻烦。”

程旬旬微微拧了眉,别过了头,说:“如果她是完全听任周景仰的话,我想现在她就不会轻举妄动,毕竟有一件事周景仰还希望我帮他完成。但清嫂如果是存了别的心思,我就不敢保证了。这孩子也有你的一份,你也有责任保护他,是不是?”

他并没有回应她的话,只看着她,问:“后悔吗?如果我告诉你,一直以来周家有一个人就想让我死,你会后悔吗?”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两个人就这样无声对视着,良久程旬旬才低低的笑了笑,说:“不后悔。”

“跟到底了?”

“我还有其他选择吗?或者说你会让我跳槽吗?”程旬旬唇边泛起了一丝笑,笑容里含着一抹淡淡的无奈,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周衍卿闻声哈哈的笑了起来,眉梢微微一挑,双手抱臂,点了点头说:“‘跳槽’两个字用的很好。”

程旬旬没理会他的话,“老太太那边你能摆平吗?看她的样子恐怕是非把孩子带回周宅不可,这孩子若是真的进了周宅,等于是落了把柄在他们的手里,我可以想到周景仰拿孩子威胁我的样子。”

周衍卿站了起来,调整了床铺的度,看着程旬旬缓缓躺下,旋即又给她掩好了被子,说:“放心吧,你能想到的我都能想到,还不至于愚蠢到让人捏着我和你的把柄。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

程旬旬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周衍卿及时用手指封住了她的唇,笑容虽是温和的,但眼神里无不充满了警告的意味,明显是在提醒她不要问太多。程旬旬看了他一会,才闭了嘴,不再多说。随后他便站在婴儿床的边上看了一会孩子,见着程旬旬闭了眼睛,才走出了房间,找了个窗口抽烟。

……

隔天,周婵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均是她丈夫打过来的。她头疼的很,坐在床上双手牢牢的摁住额头,轻轻的揉了两下,仍然无法缓解宿醉之后那种痛感。她靠着床闭目坐了一会,握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默了一会,才抬手将手机举到了眼前,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老公两个字挂在屏幕上。

她缓缓的扬起了唇角,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便将电话接了起来,“喂,怎么了,打那么多电话,是怕我出事啊?”

电话那头的男人温和的笑了笑,说:“是啊,昨天给你打了那么多个电话你都不接,我就怕你被人拐走了。”

“昨天睡的早,把手机调了静音所以没听见,老实说你是不是搞不定两个孩子,打电话过来求救的?”周婵哼哼了两声,声音还是有些黯哑,人已经下床并拉开了窗帘,外头的雨还在下,天空灰蒙蒙的,看得人心里压抑。随后,她又看了看时间,说:“都已经这么晚了啊,你怎么还不睡觉?”

“打算睡了。”

“你不会一直等到这个时候才给到打电话吧?穆森,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该知道,而且这里是我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根本不会出事,你别老是把我当成一个孩子。过了年我都三十五了,有些事情我心里有分寸,你公司事那么忙,别再那么费心的关心我了。”周婵站在窗户边上,一只手捏着窗帘,面对穆森的关心,心里头莫名的滋生起了一阵烦躁。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周婵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口气有点重,微微抿了抿唇,暗暗的叹了口气,抬头看向了灰蒙蒙的天空,低低的说:“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可能我的关心真的有点多余,我总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你,什么都需要人照顾,提醒。”他的语气仍然温和,顿了片刻,才略有些犹豫的问:“小婵,你见他了吗?”

周婵捏着窗帘的手紧了紧,心头顿了一下,她以为穆森永远不会再提的,起码自从她跟着他去了美国,义无反顾嫁给他之后,他就再没有提起过。这会他忽然提起来,周婵反倒愣住了,默了许久之后,刚刚张嘴,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穆森淡淡的笑声,说:“好了,我真的困了,那这几天我就不给你打电话了,但孩子们要是闹的厉害,我还是会给你打,你知道的我不会带孩子,这两个孩子又特别粘你,我没法子。”

“我见到他了。”周婵没有隐瞒。

周婵说完,穆森并没有深入的追问,闲话了几句,穆森便说了再见,周婵低着头,说:“再过三天我就回来。”

“好,到时候给我你的航班号,我好安排时间去接机。那我睡了,你跟家人好好聚,都过了那么些年了,就别那么冲了。”穆森嘱咐了两句,临了将要挂断的时候,忽然又折了回来,说:“有机会的话,帮我跟他问声好。”

周婵顿了顿,干笑了一声,说:“这事儿我恐怕是帮不了你,有机会你还是自己来吧。”

“好吧,挂了。”穆森低低的笑,不过语气听起来倒是比刚才轻松了不少,其实他还是有些怕的,周婵这个人做什么都是义无反顾的,对爱更是。就算他们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她还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但感情有多深,有多爱,他也不是全无感觉。人嘛,往往是没有得到的才是最难以忘怀的。

当初她跟陈楠木的关系虽然没有跟任何人挑明,但他也不是傻子,开始不明了,后来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出来他们两个之间的那种暧昧的感觉,只是他知道的还是太晚,话说出去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无论如何都收回了。至于后来,周婵为什么忽然愿意跟他一起离开并嫁给他,穆森到今天都不知道。

也许是她跟陈楠木闹翻了,至于为什么他没问过,很显然周婵也不希望他问,那么他便不问了。这么多年,她在他的身边,一直尽心尽力的做好一个妻子该做的一切,穆森爱她是毫无疑问的,至于周婵她从未主动说过爱,他也从来没有主动问过。亚东肠划。

周婵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穆森是个好人,更是个好男人。她翻出了两个孩子的照片,看了一会之后才将手机收了起来,她的衣服放在柜子上,叠的整整齐齐。这会,她才环顾了一下房间,回忆了一下昨天喝醉之前的事儿。等她洗漱完穿戴整齐出去,在电梯口正好就碰上了上来的陆靖北。

“你起来了。正好我让人送了些吃的上来,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填了肚子再走?“陆靖北的礼数周到。

周婵记忆力不错,昨个虽然喝了很多酒,但还记得周衍卿这个好兄弟,她往后瞥了一眼,见着那几个人端在手里的精致食物,想了想,说:“也好,那就吃点吧。”

随后,陆靖北就领着她进了另一个房间,看起来像是酒店的包厢,专门用来请客吃饭的。

陆靖北看着服务员将菜一一摆放好,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跟着坐在了周婵的面前,似乎是打算做一个周到的主人。周婵也不客气,拿起了筷子,看了他一眼,笑说:“你忙你的去吧,不用刻意陪着我。又不是什么贵重的客人,要让你这个老板亲自陪着。”

“噢,你可能是误会了,这个点已经是午餐时间,要是介意我跟你一起用餐,我可以去别处。”说罢,陆靖北便打算起身。

周婵立刻扬手,笑着摇摇头,说:“你不早说,我还以为你是专门陪我呢。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已婚妇女,还是两个孩子的妈。你长得那么好看,我怕我一时冲动会干出点了不得的事儿,老五肯定没跟你说过我这个姐姐,有时候混蛋起来可不像个女人。”周婵的话充满了玩笑的口吻,一下就打破了刚刚的那点小尴尬。

陆靖北在这种场子里混的久了,这种玩笑算是最为普通的了,他淡淡一笑,说:“果然是老五的亲姐。”

随后,两人便和和平平的吃了一顿饭,陆靖北已经跟容政他们约好了一会去医院看看周衍卿的儿子,饭后陆靖北便问周婵,“一会我约了人去医院,你要不要一起去?”

周婵想了想,便应了下来,等陆靖北交代完事情,两人一道出了万宝,刚出去便有个面容陌生的男人走了过来,站在他们面前,伸手做了个拦路的姿势,态度倒是恭恭敬敬的。陆靖北打量了他一眼,看起来应该不是万宝的人,而且这男人应该是冲着周婵来的。

“周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出于关心,陆靖北自然不能做事不理,问道:“请问你哪位?”

对方并没有回答陆靖北的问题,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抬头看了周婵一眼,只等着她的回答。这人周婵自然是有印象的,昨天才见过,她的记忆力好,就算生了两个孩子有点傻,记忆力倒是没有退化,不过穆森却说她的记性变差了,好些事儿前一刻说过,后一刻就全然抛在了脑后。

这也许跟她的记忆力无关,跟事情有关。她深深的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心里打鼓一时之间竟然拿不定主意,她皱了皱眉,犹豫了好一会,直到陈聿简出现她都没有做好决定。

陆靖北看出了她的犹豫,凑到她的耳侧,低声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

“怎么站在门口,专程等我呢。”陈聿简笑嘻嘻的看了周婵一眼,上前用肩膀轻轻撞了陆靖北一下,扬了扬下巴,问:“这谁啊?”

“老五的亲姐。”陆靖北斜了他一眼,陈聿简立刻收敛了笑眯眯的调笑样子,对着周婵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不过周婵这会根本就没心思理他,陈聿简的手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竟是有些尴尬,最后只得恹恹的收回了手。

“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过来的,那司机在前面接了个客人就把我赶下车,所以走了几步。这是怎么回事儿?”陈聿简站在他的身侧,目光往周婵的身上扫了两眼。

正巧周婵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转头看向了陆靖北,说:“我还有事,你们先去吧,稍后我自己会回家,老五问起来你就说我有事儿。谢谢你昨晚和今天的招待,这份人情你就记在老五身上吧,走了。”

陆靖北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就目送着周婵跟那个男人走了。陆靖北想了想,还是打了个电话,让自己的手下跟着,毕竟这人是从他这儿出去的,万一出什么事儿,他也难辞其咎。

“怎么回事儿?”陈聿简看他打完电话,仍然一头雾水。

“你问我我问谁,这都是他们自己家的事儿,人家的家务事儿我怎么会知道。而且老五的这个姐姐我也是第一次见,我能知道什么。走吧,已经耽搁好一会了,容政肯定等烦了。”

陈聿简耸了耸肩,目光往周婵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便跟着陆靖北走了。

周婵跟着那个男人一直走了好一会,拐了个弯才看到一辆车子停在路边,这儿就独独停了一辆车子,因此也不用费劲去认,她的步子稍稍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走了过去,那人已经替她开了车门,正站在车边恭恭敬敬的等着她过去。周婵行至门边,往车内看了一眼,便看到他穿戴整齐的坐在里面,她犹豫了半秒就弯身上了车。

她刚坐好,车门就应声关上了,周婵不由提起了一颗心,双手紧紧的握在一块放在腿间,嘴唇紧抿,慢慢的脸色就变得有些苍白。她的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是难以掩饰的恐惧和害怕,许是太过用力,她的指尖都泛白了。

他一直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司机上车不多久就驶离了陆靖北的势力范围之内。静寂的车厢内,忽的响起了叮的一声,周婵本就神经敏锐,声音一出,她就有些条件反射的去摸自己的包包,一转头便看到陈楠木不动声色的拿起了自己的手机,低眸看了一眼,片刻之后就将手机递给了司机。

对方看了一眼之后,便点了一下头,紧接着车子就快了一些,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儿。

不知过了多久,周婵终于受不了这种沉默,转头看了他一眼,尽量让自己保持相对的轻松,说:“好久不见。”

陈楠木没有说话,静静只是目视前方,周婵看着他几乎要怀疑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僵,周婵张嘴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倒是开口了,声音低沉语句简短,简直惜字如金,“别急。”

周婵想了想,反正她已经坐上他的车了,还有什么可着急的。逐渐的倒也沉静下来,侧着头看着窗外,这雨倒是停了,但整个城市看起来还是湿漉漉的,并不是那么舒服。就如她此刻的心境,让人不那么舒服。

……

陆靖北同陈聿简到医院的时候,容政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三个人一道出现在病房里,不管怎么说都有些惹人注目,门口时不时的便有年轻的护士经过,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这沙发的位置正好就摆在床位的对面,也恰好对着门口,外面的人来来回回都能看到他们几个。

程旬旬坐在病床上同他们三个大眼瞪小眼,说起来程旬旬跟他们几个算不上有多熟,再者她如今的穿着,连胸衣都不带,衣服都十分宽松,病房内多了三个大男人,不管怎么样都会觉得有些别扭。

周衍卿坐在床边,面向着他们翘着二郎腿,说:“你们三个怎么好意思空手过来?空手也就算了,坐了十分钟竟然连一点表示都没有。”

容政歪着头,眉梢微微一挑,说:“老五你这脸皮也是够厚的啊,我就没见过人家主动伸手要东西的,你是第一个,估计也是最后一个。”

“我原本是准备了的啊,结果容政跟我说你不要,那感情好我就收回去了。”陈聿简说。

陆靖北但笑不语。

容政哼哼了两声,道:“要不是我姐回来的时候顺道提了一句,估计他老人家到今天都不会记得要告诉我们他当爹了,这不就说明了他并不是想收我们的红包么,我这是成全他的一番心意,老五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肯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嗯,我信,我特别信,容政可是老五的真爱,对他的心思摸的那叫一个透彻……”

“滚你的!”陈聿简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半,就被容政一脚踹的比了嘴。

这一句话惹得程旬旬一口水从嘴里喷了出来,那架势跟喷泉似得,并且非常不幸有一半还喷在了周衍卿的身上,而且还呛到了。程旬旬一手举着水杯,不停的咳嗽了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

周衍卿赶紧站了起来,顺手将她手里的杯子接了过来,抽了几张纸巾一边给她擦嘴擦身,一边给她拍背顺气。程旬旬咳的说不出话来,冲着他摆手并从他的手里将纸巾拿了过来,示意自己可以解决。

陈聿简笑道:“旬旬你别激动啊,我开玩笑的,你不是第三者。”

“你给我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周衍卿回头瞪了他一眼,程旬旬又笑又咳的,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周衍卿看着她一张脸涨得通红,还忘不了笑,忍不住在她身上掐了一把,低声说:“笑什么笑。”

程旬旬一只手握着他的手,仰头看了他一眼。

窦兰英跟容萍一块进来的时候,这房间里闹哄哄的,不由皱了一下眉,不过陆靖北他们还算识相,见着老太太进来,立刻就噤了声,连笑容都收敛了,三个人在沙发上毕恭毕敬的坐好,等老太太走近了,三个人便齐齐的站了起来,齐齐的说了一声,“老太太好。”

这会房间内便只剩下了程旬旬咳嗽的声音,而这老太太的到来无疑是给她的一剂良药,慢慢的这喉咙的不适感竟然好转了,甚至于可以忍住不咳嗽。

在这三个人里,窦兰英只认得容政,容家的小儿子。至于陆靖北和陈聿简她还是第一次见,目光在他们两个脸上扫了几眼,周衍卿适时的做了一下简单的介绍,陈聿简和陆靖北态度良好,窦兰英便也友好的对他们报以一笑,随即就走向了程旬旬,见着她身上湿哒哒的,微蹙了一下眉头,转头看了周衍卿一眼。

只见窦兰英稍稍侧了一下头,周衍卿便了然了,随后便将他们三个请到了门口。程旬旬便在窦兰英的指示下换了一身衣服。

陆靖北从口袋里拿出了红包塞在了周衍卿的手里,说:“礼轻情意重,真没想到你会是我们这里第一个当爹的人,感觉怎么样?”

有人打了头,还有两个自然也不怠慢,容政从屁股后面拿出了一个折叠的十分厉害的红包,递了过去。

周衍卿也不客气,一一收下了。

四个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容萍过来开门让他们进去的时候,陆靖北的手机响了一下,是一条短信,他看了一眼之后,便叫住了周衍卿,说:“老五你先等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周衍卿本就走在最后,闻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点了点头。陈聿简走进房间,回头便看到周衍卿伸手过来关门,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关上了房门。容政听到动静也回头看了一眼,问:“他们做什么?”

陈聿简耸了耸肩,摇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说事吧,刚刚在万宝看到老五的姐姐,应该是说这事儿。”

昨个周婵彻夜未归,窦兰英听到不免插嘴问了一句,“你是说周婵?她人呢?”

陈聿简回头便对上了老太太的目光,冲着她微微一笑,说:“可能是见到老朋友了吧,说是有事。”

……

周衍卿跟陆靖北走开了几步,才停下来说正事。

“什么事?”

陆靖北说:“来之前你姐跟着一个陌生人走了,她当时的表情很犹豫,我怕有什么事儿就叫人跟着她,但刚刚我的人发消息过来说被甩掉了。”

周衍卿挑了一下眉,默了一会,反问了一句,“被甩掉?”

“对。”陆靖北点了点头。

“意思是他们知道有人跟着,故意甩掉的。”

陆靖北默然。

周衍卿不由皱起了眉,紧接着便陷入了沉默。陆靖北等了一会,问:“需不需要我让人查一下,车牌是记下来了。”

“她走的时候有犹豫,这说明她是知道对方是谁的,那么她也应该清楚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她都那么大个人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先这样吧,如果到了晚上她还没回来再查也不迟。”

“也行。”陆靖北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回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周衍卿又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陆靖北,说:“帮我查一查车牌的主人。”

陆靖北嗤笑一声,点了点头。

……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在一片野生的海滩便停下,司机下车从后备箱里拿了轮椅出来,周婵看到陈楠木被扶着坐上轮椅的时候,眼中满是诧异。愣愣的坐在车内一时忘了下车,只呆呆的看着他。

“下车。”他悠悠的吐出两字,周婵才回过神来,略有些慌乱的收回了视线,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片刻才下了车。

她就站在车边,没有过去的迹象,司机侧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过去。周婵的脚步有些沉重,她离开的时候陈楠木还是好好的,会跑会跳,根本不用坐轮椅。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陈楠木被她隐瞒的很好,家里人应该不知道他的存在。

等她走过去,司机就走开了,并且把车子也开走了。周婵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的地方,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有些喘不过气来,甚至于连靠近他都有些困难。天空飘着毛毛细雨,吹拂在脸上格外的凉。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站着吗?”他没有回头,声音随着风吹到她的耳朵里,“我腿脚不方便,能不能麻烦你推我?”

周婵吸了口凉气,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问:“你要去哪儿?”

“推我去海边看看。”

周婵没有多说,便推着他往海边走,这儿的低温明显比市区内还冷上几度,周婵穿的不多,海风迎面吹来简直冷的骨头都痛了。她按照他的指示停在了一块礁石前,然后站在了他的身侧,期间她暗暗的扫了几眼他的腿,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脸,那张脸上依旧没有半点表情,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远方,看着海平面随着海风翻动。

仿佛与这个世界隔开了,周婵熬不住冻,她打小就怕冷,只站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了了,但一句话都没说,只生生忍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楠木终于动了动,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就看到她颤抖的样子,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说:“不怕冷了?”

“怕。”周婵缩了缩脖子,嘴里呼出白气,双手不停的搓着。

“好吗?”

周婵的心头微微颤了颤,不由低垂了眼帘,说:“挺好的,穆森对我很好,我们生了两个孩子。”她如实回答,“这次我只是回来看看,过两天就会回去,我说过我会走的远远的,我一定说到做到,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乱说什么,我什么都不会说。”

话音落下,耳边就只剩下呼呼的风声,陈楠木只是听着,并没有说话。他的话非常少,少的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不会说话了。要知道他以前可是当老师的,谈吐幽默风趣,绝对不是现在这样惜字如金的。

周婵侧过身子低头看了他一会,旋即便蹲下了身子,一只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仰头看着他,说:“你的腿怎么了?我离开之后你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我爸……可是我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起过你,我和你的事情我对所有人都是守口如瓶的。”

他忽然勾了一下唇角,那个笑容充斥着苦涩,目光变得越发幽深。沉默了很久,他才微微侧头对上了她的目光,说:“回美国吧。好的话就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永远都不要回来。”

“你们……”

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没有让她说下去,“自己小心。”他说着伸手覆盖上了她的手背,手心冰凉,没有半点温度。

“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吗?”

陈楠木侧目,沉默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走的那天为了追你,车子太快,结果不幸在高速上出了严重车祸,导致双腿残腿,你信不信?”

周婵不由睁大眼睛,一颗心不由揪了起来,抿着唇不再说话,目光静静的盯着他的双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脑子一下子就变得空白一片,最后的万种情绪,只化成了一声,“对不起。”

可这句对不起对陈楠木来说真是太微不足道了,其实她连说一句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她最该做的就是远离,远离才可以让他不痛苦,让自己不痛苦。

“骗你的,我怎么会这么做。”他轻描淡写一句。

周婵心头却五味杂陈,一如多年前一样,满心的纠结,明明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可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一刻她只想回美国,再也不想回来了,不想看到陈楠木,也不想看到周家。

她低头将低头抵在他的手背上,说:“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见你了。”

……

陆靖北他们走后,窦兰英接到一个电话便出去了一趟,等她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特别灿烂,期间程旬旬去上了一趟厕所,窦兰英一边逗着孙子,一边说:“鉴定结果出来了,是你的亲儿子没错。”

“我从没怀疑过。”周衍卿剥橘子的手不停,笑容都不变,笑道:“验DnA不过是多此一举。”

“验一验总归是放心一些,这样大家都心安。”

周衍卿微挑了一下唇,将橘子皮扔进了垃圾桶内,吃了一块,说:“后天出院我就直接把人带回橡树湾了,我会请专门的月嫂回来照顾他们母子两。”

窦兰英皱了眉,转头看向了他,不等她提出什么异议,周衍卿便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想把孩子养在身边,可是您的想想周家的环境,您还有一个基金会要搞,肯定不能天天陪在孩子的身边。而且周宅对旬旬来说是有些心理阴影的,她这次提前生产,就是在楼梯上不小心滑倒,才导致羊水破了。”

“这事儿她本不让我说,但我还是得说。您还记得上次您跟我说,保证让旬旬能平安剩下孩子吗?可是结果不尽如人意,最重要的是那件事您也默认了,并没有真正的追究到底。那么也就是说您是会放任的,您这等于是在间接的害他们。妈,您是吃斋念佛的人,我这么做是为了让您少受一点孽债。您得明白儿子的用心良苦啊。”

周衍卿说着,将吃了一半的橘子递了过去,笑说:“如果您真的是爱这个孙子的话,您就相信我,小诺养在旬旬身边最安全。您要是想他您随时随地可以过来探望,养个孩子不容易,您都这把岁数了,就让自己轻松点,有空过来逗逗他,岂不是更好。”

今个清嫂没有跟过来,容萍这会也不再病房内,她有做定期妇科检查的习惯,这会去做检查了。徐妈扶着程旬旬进了卫生间,因此病房里只剩下了他们母子二人,外加一个什么都听不懂的婴儿。

窦兰英沉默了半晌,才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好吧,不过明天我得去你说的橡树园看看婴儿房。”

“行,你随便看。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窦兰英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橘子,点了点头,说:“依你。”

两人刚说完,程旬旬便从卫生间出来,她也没多问什么,不过她能在卫生间里待那么久不出来,自然是知道这母子两要说点什么。

窦兰英回去的时候,询问了一下周婵的事儿,周衍卿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窦兰英叹了口气,也没多说什么就回去了。天黑下来的时候,周衍卿便给周婵打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周婵已经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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