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边不负背负双手,以一种孤芳自赏、卓尔不群的孤傲姿态站在街边,仰头看着对面酒楼三层窗口。
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可以看到婠婠正与一个硬朗青年谈笑正欢。
边不负面带儒雅笑容,眼底深处,却妒火熊熊。
他魔功精湛,深谙人心,又对婠婠颇为了解,一看她与那硬朗青年说笑时的表情,就知道她的笑容,只有三分是假,其余七分全是发自真心。
可婠婠面对他边不负时,纵然一口一个“师叔”叫得亲热,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俏脸上,亦满是甜美笑容,可边不负很清楚,婠婠给他的笑容里,一分的真情实意都没有。
笑语之下,全是深深的厌恶,以及隐隐的畏惧。
对于婠婠对自己的厌恶,边不负并不在乎。
他对待女人,向来秉承一个原则:我只要你人,不要你心!
边不负已将婠婠视作禁脔。
因此他格外不能容忍,婠婠对别的男人,流露出带有真心的笑意。
边不负盯着常威,嘴角微翘,笑得温文尔雅,心里却转动着诸般歹毒念头,已决定待婠婠与之分开后,便将他擒下,生生折磨至死,然后将他的尸体,带到婠婠面前,以示警告。
“师侄女,你注定是我边不负的女人,怎么能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呢?”
正这样想时,酒楼之中,变故突起。
边不负看到,正与婠婠谈笑的硬朗青年,突然一巴掌拍了出去。婠婠仓促抬手,双掌交叠,挡他手掌。可双方手掌甫一碰撞,婠婠便娇躯一震,喷出一口鲜血,倒跌开去。
边不负面色一变,暗道不好,刚要纵上酒楼,就见那硬朗青年撞破窗口,飞扑而下,朝自己一掌打来。
掌出之际,边不负气机感应之下,愕然惊觉,硬朗青年体表,竟然缠绕着一条透明气流形成的龙影,其手掌与一只透明龙爪交叠,令硬朗青年居高临下拍出的一掌,宛若天龙腾空,云中探爪!
降龙掌法,飞龙在天!
常威一掌拍飞婠婠后,二话不说就对边不负出手了,以初成的长生真气,催发了这一招“飞龙在天”!
不过,他如今的降龙掌法,已与洪七公传授给他的截然不同。
直面常威这一掌的边不负,对他这一掌飞龙在天的诡异凶猛,感受最为深刻。
当边不负提聚功力,准备抗衡这一掌时,那手掌与气流交叠的“龙爪”之中,陡然生出一股漩涡般的吸力,令边不负只觉头顶上空,仿佛出现了一个空间孔洞,要将他吸摄入内。
“天魔功?怎么可能?”
边不负大惊,真气疾速沉坠,令身躯变得灌铅般沉重,以抗衡上方传来的吸力。
然而,就在他堪堪抵御住吸力之时,包裹在常威手掌之外,由透明气流组成的“龙爪”,忽充气一般陡然膨胀。
随着龙爪膨胀,那股向上牵引的吸力骤然一变,变成了向下排斥的“斥力”!
边不负正在真气下行、身形下坠、抗衡吸力。
可吸力突兀转变成“斥力”,边不负措手不及之下,正向下沉坠的身形,顿时在“斥力”推波助澜之下,跪盖一软,身形下挫,一跤跌坐在地!
这就是常威如今的“飞龙在天”。
在参悟了天魔大法真气收缩、膨胀的法门之后,他的降龙掌法,已能以真气收缩之法,制造出无形吸力,令人身形不稳,主动投向他手掌。
亦能以真气膨胀之法,制造出无形斥力,将敌人排斥开去。
吸力、斥力转化如意,一念可化吸为斥,念头一转,又可化斥为吸。
边不负虽抗衡住了吸力,却没想到常威劲力变化竟如此转圜如意,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几乎是自己把自己给弄倒了。
刚刚坐倒在地,边不负便本能般一挺腰一蹬腿,试图站起,免被人趁机痛打落水狗。
可就在他挺腰蹬腿的刹那,常威似是料准了他的反应,手掌外包裹的“龙爪”,又由膨胀状态骤然收缩,化斥力为吸力!
于是边不负便像是主动凑过去挨打一般,飞快起身,将脑门“凑向”了他从天而降的手掌!
这一系列变化,不过瞬息之间。
短短“飞扑而下、一掌拍出”的功夫,常威劲力便“吸力、斥力、吸力”变化了三次。
而边不负亦在霎时之内,以令人眼花缭乱的超快速度,表演了一出“跌坐在地、挺身跃起、凑头挨打”的精彩猴戏。
不过边不负到底是实战经验极其丰富的魔门长老,虽因接连判断失误,被常威耍成了猴子一般,但生死关头,他还是凭强烈的求生欲,作出了正确反应。
吸力摄身、龙爪临头之际,边不负浑身骨骼一阵乱响,宛若舞艺高超的西域舞娘一般,颈椎硬生生横移两寸。同时左肩蓦然鼓起,真气胀起衣袍,形成了一个比人头稍小一号的鼓包,硬抵常威手掌。
嘭!
一声轰鸣,边不负肩头衣襟破裂,布帛成粉。随后便见血光迸射,手臂飞起,边不负整条左臂,竟在常威一掌之下,自肩断落!
边不负惨叫一声,就势滚倒在地,猛撞在街边商铺墙板上,将墙板撞出一个大洞,滚进了商铺里边。
……
106,
边不负翻滚着撞进商铺后,那被他撞出的大洞之中,飞出两枚银色钢环,在空中互相碰撞着,发出令人心烦意乱、气血沸腾的叮铛之声,循诡异弧线,朝常威打来。
正是边不负的绝学,魔心连环。
头下脚上倒扑出掌的常威,双掌往地上一撑,两腿风车般高速旋转,撕扯出一道肉眼可见旋风。
正是升级版旋风扫叶腿!
那两枚飞行诡异、兼有音攻之能,威力亦足以摧碑裂石,乃至在铁板上留下深深烙印的“魔心连环”,便在那旋风席卷之下,如风中落叶一般,叮当乱响着飞跌出去。
挡开双环,常威一个倒翻,追向商铺,就要痛打落水狗,取边不负性命。
就在这时,一把宛若近在耳边的女子轻哼,蓦地响起:“哼!”
明明只是一声轻哼,常威却觉像是有一道惊雷,就在自己耳畔炸响。
“阴后祝玉妍!”
一声轻哼就有如此威势,来者显然只会是目前的魔门第一人,阴后祝玉妍!
常威自称“自在天魔”,行事当然要自在无拘、从心所欲。兴致来时,想打就打,兴致尽时,想走就走。
此时他兴致已尽,于是二话不说,真气爆发,旋展螺旋九影,原地留下一道近乎真身般的残影,本尊已缩地成寸般掠出十丈开外。
阴后祝玉妍身着层层叠叠的雪白衣裙,脖颈、手腕都遮掩得严严实实,连手掌都笼在长袖之中。面容亦以重纱遮掩,只露出一双渊深莫测,宛若夜空的明眸。
明明不露一寸肌肤,气质亦清寂孤傲,予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高冷感,可她修长婀娜的身形,却散发着无穷魅力,令人情不自禁,想要飞蛾扑火一般靠近她,拜倒在她裙下。
她屹立在酒楼屋顶上,看着那道正缓缓消散的残影,美眸之中,略有讶色——方才这残影,居然瞒过了她灵觉。虽只短短一瞬,但等她觉察不对时,常威已电掠至十丈开外。
而当她气机再次罩向常威真身时,他竟又留下一道残影扰乱她灵觉,本尊已浑入人群之中,溜得更远了。
阴后眉头一皱,就想施展绝世轻功,亲自出马,追击此人。
可尚未动身,她就听下方酒楼之中,传来婠婠一声咳嗽。
从那中气不足、略显沙哑,且异物感极其明显的咳嗽声中,祝玉妍判断婠婠受了内伤,且伤得不轻。
“婠儿……”
略作沉吟,祝玉妍放弃了追杀常威,自楼顶翩然飘落,无需任何借力,便在空中轻盈折向,自常威撞破的窗口,投入酒楼之中。
婠婠是祝玉妍最为看重的传人,对她来说,倾注了她所有心血的婠婠,比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孙女更加重要。
因此尽管边不负伤得更重,整条左臂都被打了下来,祝玉妍还是要先去照看婠婠,免得婠儿受创之下,稍作拖延,便留下了什么难以根除的隐患。
婠婠背靠着被她倒跌出来时,撞出蛛网裂痕的墙壁,手按心口,坐在地板上皱眉轻吟着,俏脸苍白如纸,嘴唇亦无血色,看上去受伤颇重。
见祝玉妍到来,婠婠叫了声“师父”,挣扎着试图站起,却被祝玉妍一步近身,轻轻按住了肩膀。
“别动。”祝玉妍轻声说道,声音略显沙哑,却柔和动听,隐含动人心魄的魔力。她自袖中探出修长玉手,搭上婠婠脉门,仔细查探一阵,眼神显出一抹轻松。
“还好,虽被震伤了肺腑经脉,但并没有暗劲渗透纠缠,好生休养一个多月,便能痊愈如初,不会留下隐患。”
祝玉妍安抚婠婠一句,又问道:“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婠婠不敢再作欺瞒,低下脑袋,小声道:“那人就是自在天魔常威。”
“自在天魔常威?原来是他!难怪如此厉害。”祝玉妍眼神不变,问道:“可他模样,与你所作画像迥异,婠儿你作何解释?”
婠婠面不改色,眼神认真:“弟子初次见到他时,他便是我画中模样。可能……那时候他潜入本派禁地,怕被我们知道了他真面目,以后不得安宁,故此作了易容吧。”
“是吗?”祝玉妍不动声色,淡淡道:“那你今日,是如何认出他的?”
婠婠细声道:“弟子只是瞧他身形有些眼熟,便故意上前攀谈。言谈间,忽然叫出他本名,诈出了他的身份。他被弟子揭破身份,便翻脸出手,打了弟子一掌。所幸边师叔就在外面,气机已将他锁定,令他顾不得取弟子性命,先去战功力更高、更具威胁的边师叔了。”
她这番话说得中气不足,但那是肺腑受伤所致,语气里并无半点心虚意味,甚至敢于坦然与祝玉妍对视。
不过以婠婠此时的修为,装得再像,也瞒不过祝玉妍这位魔门阴后。祝玉妍甚至无需用灵觉窥测,本能就判断出婠婠这番话说得不尽不实。
但祝玉妍并没有打算追究。
魔门妖女么,要是什么时候都老老实实说实话,那就是教育失败了。
若能在师父面前面不改色说谎话,那才叫培养成功。
只是功力还浅了点,无法做到天衣无缝,以后还要多加栽培。
不过没打算追究,不代表不作敲打。于是祝玉妍凝视婠婠双眼,淡淡道:
“你边师叔被那常威打断一条胳膊,身负重伤;你闻师叔被常威百般折磨,一刀枭首。唯有婠儿你,初见常威,毫发无伤。再遇常威,揭破他身份,亦只受了一个多月便能养好,且毫无后患的内伤。以他武功,竟没有留下暗劲,试图彻底废掉你……”
听祝玉妍如此一说,婠婠并没有惊惶失措,眼底深处,反闪过一抹羞意,垂下螓首,羞声道:“师父,他夸过婠儿漂亮呢。”
“你闻师叔也很漂亮。”祝玉妍淡淡道:“身材亦比你更好,更具女人风情,怎没见他手下留情?”
婠婠更加羞涩,手指头绞着衣角,小声道:“他,他说过,他就喜欢婠儿这种没长开的小姑娘……”
“……”祝玉妍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古怪。这个时候,即使以她的阅历、心计,也无从判断婠婠此言,究竟是真是假了。
不过喜欢稚龄少女,亦是男人通病。那“自在天魔”有此爱好,倒也不足为奇。
暗自摇了摇头,祝玉妍又淡淡道:“婠儿你知道吗?若你方才不咳那一声,为师就已经追过去了。那自在天魔轻功虽诡异莫测,却也未必能在为师亲自追索下,安然逃走。”
婠婠又是歉意,又是委屈地说道:“弟子方才不是有意咳嗽的,实是一口血卡住了喉咙,不吐不快。”
“是吗?”祝玉妍不动声色,道:“为师只希望婠儿你能记住,修炼天魔大法者,绝不可动真情,否则终身无望至高境界。这是为师切身经验,你不要当作儿戏。”
婠婠垂下眼睑,乖乖答应:“弟子不敢忘记的。”
祝玉妍牵起婠婠,道:“走吧,去找你边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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