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叶兰婷在众人的鼓励和陪伴下,结束了第一个化疗周期。
刘枫为母亲办了出院手续。
地下车库,九菲当着一行人的面走过去,拉着叶兰婷的手,祝福她身体健康,同时对刘秋琪说:“叔叔,您辛苦了。”
自此,九菲知道自己对母亲的心结虽然还没有完全打开,但为了给弟弟刘枫一个面子,她强迫自己答应刘枫的请求,表现出了令人满意的姿态。
之后的一段时间,刘枫抽空给本地心血管医生讲课之后,大多数时间都在九菲身边陪伴。
享受和刘枫姐弟关系融洽的这段时间,自感修复了很多丈夫去世以后,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悲寂和空聊,九菲整个人渐渐又恢复了往昔的开朗豁达和明快。
不觉间也就分外珍惜这段春日美好。
在刘方的建议下,九菲不仅休假陪弟弟一起驱车到洛阳浏览了美轮美奂的龙门石窟,白云山,嵩山和少林寺;还在返家休息两天后又去了一趟安徽黄山游玩。
这些地方都是父亲九牧野生前带九菲游玩过的地方。
旅途中九菲详细的向刘枫讲解了,父亲九牧野短暂的一生和对自己从小到大的照顾和影响,回到家中,在父亲九牧野遗像前,九菲把一直珍藏自己早已身边的,父亲留下的那本日记,交给刘枫。
休假结束,九菲返回单位重新上班的第一天下午临近下班时,一位声称市长孙瑞强贴身秘书的人到第二人民医院找到九菲,诚邀她带着从美国回来,为本地医疗事业做出贡献的刘枫博士共进晚餐。
“为本地医疗事业做出贡献,”九菲重复着这几个字,感到这个邀请虽牵强意外,却不好拒绝,无奈之下回答站在自己面前等回答的市长秘书:“感谢孙市长的赏识,但我需和刘枫博士商量一下再回复。”
秘书走后,九菲电话中和刘枫讲了此事。
意料之中,因为归期渐近,又忙于兑现其他医院心协管医生的讲课,刘枫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绝了。
言语间的纯粹利落让九菲再一次想起父亲。
像卸了一块石头,九菲把刘枫原话转告给市长那位贴身秘书。
本以为一切如水东流,很快就会偃旗息鼓,没想到几天之后,市长孙瑞强领着那位秘书,亲自到第二人民医院找到九菲,感谢她带领朱四龙留下的一滩烂泥般第二人民医院走上了坦途;感谢她为本地妇科学的发展做出的贡献;感谢她为了本地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通过私人关系让美国专家来到本市医疗合作。
看着屈尊附就、满面春风的市长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佳词丽句,九菲感觉自己悄然中已经被某种东西绑架了。
果不其然,有了这次的“熟悉”,在刘枫返美前一天,九菲不得不让他抽空和市长孙瑞强闲谈一番,喝一杯饱含家乡人民深情厚谊的“薄茶“。
猝不及防,刘枫离开当天的电视新闻上,热情洋溢的播着市长孙瑞强会见美国华裔医学博士刘枫的新闻。
已经被人装入套子里的感觉,说出来任何一个字都是欲盖弥彰,好在刘枫已经在飞往美国的途中,对此浑然不知。
不然,九菲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对他解释这一切。
这个新闻的播放,像一道公宣,众人眼中第二人民医院院长九菲,原来还是市长孙瑞强的熟人和亲密朋友。
尴尬的不是九菲自己,还有身旁的很多好友,甚至到卫生局去开会,局长李建生的目光中也充满质疑:“原来你和孙市长很早就认识啊!”
“我说不是你相信吗?”内心满满的都是沮丧和欲说还休。
局长李建生笑着说:“其实,认识早也不算坏事!”
“您……我……”
算了,顺其自然吧!
好在杨军一直信任,电话里对此问也不问,语气也一如往昔平静。
下午下班,九菲按照杨军的指引,走到赵小六投资的那家西餐厅。
经理马春晓不知去了哪里,警方至今没有抓回,真正的老板赵小六不得不从幕后走到台前。
正值晚餐时间,不到三百平方的餐厅座无虚席,却柔和温馨。
一名小提琴手正站在一对恋人样的餐桌前专心的拉着《斯卡布罗集市》,优美的曲子像缓缓地流水,甜蜜轻快。
赵小六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里,面目表情的玩弄着桌上的那株红色的玫瑰花。
“不就是跑了一个餐厅经理吗?又不是金屋藏娇的女人,何至于让一向洒脱风流的赵老板这么忧心忡忡?”九菲说着坐下来。
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玫瑰花都是真的。
环顾这餐厅,不等赵小六回答九菲又低语道:“放这么多真花,不怕有人过敏吗?!”
“很遗憾,真没遇见来吃西餐对玫瑰花过敏的女人。” 赵小六头也不抬的说,“只是不知道,九院长您这位隐藏的、市长大人的亲密朋友,怎么会有闲暇光顾这里?又从哪里看出我的忧心忡忡?”
九菲没想到赵小六竟然这么介意自己和市长的关系,想起他背着自己和刘秋琪交往,冷笑道:“赵老板这么小肚鸡肠的含沙射影,会不会也是暗中藏刀?”
“是啊,”赵小六坐直身子,盯着九菲的眼睛说,“这里到处都是刀,杀人不见血的那种。”
“呵呵,”九菲继续冷笑着嘀咕,“到底无赖,脸皮厚的不着边。”
像没有听懂九菲的话。赵小六压低声音对九菲喊道:“有见过下班不回家,到处溜达找男人的好女人嘛?”
“真巧,我今天刚好带了避雷针出来……”
九菲话音未落,一个身穿黑色风衣,带着帽子墨镜的男子从外面走过时,在窗口停那么几秒后快速经过。
对面座位上的赵小六看一眼后,风一样从座位上消失了。
九菲转身跟了出来,四处寻找。赵小六和那个穿黑色风衣的男子早已不见踪迹。
有点悻悻的,回到自己的车上。正在发动时,发现赵小六已经幽灵一般把脸贴在自己车窗。
没有了与之谈话的兴趣,继续调转车头准备驾车离去时,看到一个身穿西装的熟悉身影走进西餐厅。这个身影让九菲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在生态疗养院给自己送钱坤日记本的那个人。那本日记成功的把钱坤这个人引入自己的视线,不知道这人真正的目的到底何意。
想到此九菲打开车门,让赵小六一张无赖的脸完全暴露在自己视野。
“既然来了,怎能不吃饭就走!”赵小六满脸坏笑。
为了顺利找到刚刚走进去的那名男子,也为了打停赵小六刚才的行为,九菲决定留下来。
还真巧,男人就坐自己第一次进来时赵小六坐的那个位置。
看九菲目光扫过餐厅注意到那个位置,赵小六轻声问:“什么眼光?那样的人也能吸引就院长的目光?”
九菲打定主意不和赵小六置气,低声的问:“认识吗?”
站在一个空桌前,赵小六为九菲拉开椅子低声说:“市长孙瑞强的小舅子袁涛。”
是他?
九菲大吃一惊,这个名字在丈夫魏之善去世之前的一两月内,频繁的从他口中蹦出,可惜那时自己大意,以为袁涛是外地医疗器械公司的业务员。
“这人干嘛的?”九菲低声问。
“名义上是钱坤手下的一名高级打工仔,在下面的县市替钱坤经营一家铝矿开发。钱坤不在的这些日子,袁把自己早当成了矿主人。”
坐下时,发现正好自己和袁涛背后斜对,如果他起身离开定会发现自己。为防节外生枝,九菲对赵小六说:“我们换个位置坐。”
赵小六对走到跟前的服务员低语后,领着九菲上了楼上的一间包房。
九菲这才发现西餐厅竟然有两层,楼上都是包房设计。
楼梯挨着墙壁,相近的装修壁纸,如果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此处的楼梯。
“有这样装修做生意的吗?”入座后,九菲不解的说,“不走近根本发现不了楼梯的存在。”
赵小六突然把脸伸到九菲面前,坏笑道:“我,不就是那个人吗!”
“能不能正经点?”九菲看着赵小六抬高声音斥责,同时吐出自己压抑太久的不满情绪。
“我一直很正经的对待你,是你内心一直在扭曲涅盘我……”
服务员进来,赵小六对她吩咐着什么。
通过他们身后的半开门,九菲发现自己坐在包房可以远远地看到袁涛的位置。
此时他对面已经坐了人,细看竟然是市公安局的刑侦警察张睿,九菲不觉间悄悄皱了眉。
服务员关门离开,赵小六笑着对神情木然的九菲说:“现在没别人,可以开始对我发脾气了。”
“好啊,”九菲端起面前的酒杯,放到鼻前轻轻晃着,“你早已认识刘秋琪和刘枫,为什么不对我讲?”
“原来你如此在意这件事情,看来他们在你心中占位很大。”
依然是满脸的坏笑,让人恨不得把手中的酒对着那双深不可猜的眼睛泼过去。
对面的赵小六像猜透了九菲的心思,两只手的手指交叉一起放在胸前,身子向后靠在椅子靠背上,紧紧盯着九菲的一举一动说:“我是一个商人,对另外一个商人在商言商很正常,就像你有时候去找王敏杰做SpA,和第五人民医院院长唐天海谈事情一样,哪里会有其他的想法。”
“巧舌如簧!”
“对我哥发誓!”赵小六说着举起酒杯伸到九菲面前。
“暂且相信你这张破嘴,”九菲知道自己意不在此,轻抿一口杯中的红酒,说,“那我现在想听你解释一下朱四龙的死因。”
赵小六仿佛明白九菲的来意,微微一笑说:“当初帮朱四龙是为了让雷大鹏浮出水面,现在他是死在监狱里面,你不会认为我无恶不作和监狱里的黑鬼鬼也有联系吧?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很意外。”
“那请赵老板解释一下,”九菲放下手中的酒杯,从面前干果盘捏起一颗腰果,轻轻捏去上面的皮说,“你这家店原来的雇佣经理马春晓去了什么地方?”
“操这么多心,我真替那些让你做手术的患者着急,万一你注意力不够集中……”
“算啦,”九菲不等赵小六说完,起身打断他说,“从来不会改变你泥鳅的本质,看来我们也没有在一起吃饭的理由了,安全起见我还是早一点回家好。”
说完,九菲掂起自己的随身包向门外走,经过赵小六身边时,一只手被他紧紧抓着。
“去跟踪袁涛。”
“跟踪袁涛?”九菲转身冷笑道,“赵老板可真会开玩笑,袁涛现在就在你楼下,马春晓呢?他在那里?”
“这个时间段,他应该和警察在一起。”赵小六面不改色。
九菲一听,忍不着笑了:“呵呵,被抓回来了吧?”
“你什么语气啊?”赵小六站起来看着九菲问。
“不对吗?”
“当然不对,”传来服务员送牛排的脚步声,赵小六把九菲按回座位愤愤不平的说,“你这么聪明,难道我在你眼里一直轮回在十八层地狱里出不来吗?”
“表弟,”九菲对赵小六微微一笑说,“如果有可能,我真想让你修炼成仙,然后解剖你的肉体……”
九菲话没说完,外面楼下有人大声喊“哎呦”。
二人开门向下看,发现徐斌带着警察把袁涛压在桌上,戴上手铐拉起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