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穗拿自己的手帕帮余禾苗擦了擦眼泪:
“所以,你清清楚楚记得,是蒋文峰推的你。一个大男人,不知道保护妻子就算了,还不管你的死活,真是没谁了。我呢,因为孙鹏回家报信就赶去蒋家,听见的是,他们觉得你生的又是个女儿,要溺死呢。就这种人家,你以后还要跟他们生活吗?”
余禾苗重重叹气:“我不想。我早就不想。从他晚上偷偷跑出去跟那个寡妇睡觉开始,我就不想跟他过了。可是怎么办呢,我不跟他过,我能去哪儿?”
余穗掷地有声:“离婚回家,回娘家!”
余禾苗的嘴角轻轻勾了勾,苦笑:
“二妹,我们当女儿的,不能不替爹娘和弟弟着想。我们大队还没有离婚的,我离婚了,肯定被人耻笑,连爹娘都抬不起头,以后余程说亲都会比较难,幸亏你已经算是结了亲,不然连你都受影响,我哪里能随随便便离婚?”
余穗:“姐姐,人活一辈子,不用太在乎别人说什么,重要的是自己爱惜自己。耻笑你的人不值得你在他们身上浪费精神,至于余程,现在离他成家至少还有十年八年呢,你怎么知道这十年八年里,就不会有好男人又娶了你?或者这十年八年里,你就没有出头的时候?”
“出头?”余禾苗对这个词完全无法理解:“什么意思?”
“有一天你有能力或者有钱了啊!”
“哈哈哈,二妹,你还是小孩子心性。”禾苗笑起来,但笑得跟哭似的:
“我要是离了婚,回到咱家,队长都不一定肯接受我出工,自留地也不会有,我连吃饭都得靠你们牙缝里省给我呢,我啥时候能有钱?”
余穗:“这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想办法。我只问你,要是我帮你解决了吃饭问题,你要离婚吗?”
余禾苗脸色依然蜡黄,眼里却有了点光:“你帮我解决吃饭问题?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些行吗?”
余穗不答反问:“你知道我们生产队换张彩凤当队长了吗?”
“还有这样的事?张彩凤?女的队长?”余禾苗惊讶得很。
要的就是这种惊讶。
余穗自信地笑起来:
“是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看,我们公社都出女队长了,你还在担心你第一个离婚的被人笑话。这担心没有必要。我们女人只要自己肯拼,就没男人什么事了,实话告诉你,张彩凤能当队长,是我出的主意,我还要和她一起办咱们大队的第一个社办厂呢!等社办厂办出来,一开始大家肯定不敢来,你来!我保证你能拿到工分,到时候你就能养活你自己和孩子了。”
余穗说完,余禾苗久久没出声,只盯着余穗看。
好一会儿,余禾苗才小心翼翼地问:“你……你真的是我二妹?”
余穗已经经过很多次这类问题了,现在可不会受惊吓:
“姐,我要不是你二妹,会拼着命地把你抱出来?我知道我以前做事总是不动脑子,让人以为我犯傻,但现在我知道你过得不好,不会了,小时候是你照顾我,现在轮到我照顾你,相信我吧,姐!”
余禾苗抽泣起来,哭得说不出话。
余穗还担心她因此影响病情呢:“姐,你快别这样,你这样我以后不敢说话了。”
余禾苗却在抽泣间歇笑出来:“二妹,要是你这有这个心了,那我真的敢离婚。至少,这个世上,还有你这个好妹妹是支持我的,那我就不会太害怕了。”
“是的,姐,我支持你,我永远支持你。遇见不好的男人不是你的错,没有必要顾虑别人说什么,日子是你自己过的,放宽心,养好身体才好。”
“哎!”
人有了希望,精神就不一样了。
余禾苗刀口开始疼,但她却始终没有哭喊,都默默忍受着,眼里都是光芒。
实在疼得不行的时候,就开始提自己的孩子,兰兰有多乖,新生的囡囡会怎么样什么的。
余穗努力安慰着她,最后看她疼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了,连忙让护士来打了止痛针,余禾苗才累得睡了过去。
晚上九点多,孙玉英来了。
只见她头发上都是灰,衣服上也是泥迹斑斑,脸上也是脏兮兮的。
余穗惊讶得很:“娘,你这个样子……你这是和蒋家那个婆婆打架啦?”
孙玉英一梗头:“当然不是!我和她一个打有什么意思,我把她全家都打了,家里都砸了!我没事,我这身上就是拔她家自留地里的菜弄的灰!”
听起来战况很激烈啊。
余穗忍着笑,把她拦在门外:“那先不能进,你得清理清理,姐姐可是大手术,你这样会影响她身体的。”
余穗把孙玉英拉到外面的水龙头边,洗手洗脸抖衣服好一阵,孙玉英才敢问:“这样好点了吗?”
余穗:“好点了。你有带换洗衣服来吗?有的话换上最好。”
孙玉英:“我都没顾上拿,忙死了。但我有给你姐拿了几件,还好几个亲戚都很帮忙,不但帮着我去禾苗家讨公道,还给我把家里都清理的。”
“那就好,孩子呢?”
“兰兰放在咱家里,你爹顾着。那个小的……不太行啊,又瘦又小的,不吃奶养不活啊,正好你大堂叔家的四媳妇有个老四还在吃奶,我贴了钱,让老四媳妇给带几天,总不能饿死了。”
余穗还不放心:“真的?不是骗我的?不会是已经溺死了吧?”
“你以为我是蒋家那个老不死吗?好歹我女儿身上掉下了的肉,我怎么能弄死?真是的。”
孙玉英的生气反而让余穗放下心,嘻嘻笑着:“我不是说你,我是怕蒋家趁我一走,把小囡囡弄死了。”
孙玉英:“那我得把他们家屋子扒了!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穗,我和你爹决定了,这个亲断了,离了,正好趁着亲戚在,我让他们把你姐的嫁妆都拿回家了!”
想不到孙玉英能做到这么干脆利落,之前还不是顾虑重重的吗?
余穗倒还惊讶了:“呀,娘,你怎么突然就下决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