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人来得很快。
虞非晚。
之前在行宫之时,虞非晚便被宗政衡下令,日日要在院中跪满四个时辰以作惩戒。
后来太后薨逝,虞非晚依旧不允许走出自己的院内,更是除了原本的四个时辰,还要额外再给太后跪上两个时辰。
回到皇都第二天,虞非晚便病了。
她重生前吃的最大苦,便是当初被自己的长姐设计死于难产,除此之外,身为虞家娇养出的小姐,她几乎什么苦头都未吃过。
重生回来之后,她更是在后宫一路顺风顺水,年纪轻轻便坐上妃位,掌管宫权,人人都要巴结几句。
罚跪于她而言,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虞非晚病倒之后,宗政衡倒也未曾让其带病罚跪,只是依旧将其幽闭宜德殿内,不允许任何人探望。
而处理完谢婵一事后,宗政衡突然想起了被自己差点忘记的虞非晚。
于是,在谢婕妤被废为庶人的旨意传遍六宫后的第二天,又一道圣旨给了后宫众人一次新的冲击。
瑾妃被降位成了瑾嫔,不再侍奉君前,闭宫思过,非特赦不得出。
而五公主则是被记到了柔昭容名下。
日后,便是柔昭容的孩子了。
五公主的去处这件事,还和明棠有些瓜葛。
对于五公主,明棠并无什么关注。
她恨的从来只是虞非晚,对她生下的这两个孩子并无什么牵连之意。
可那两个孩子的前程是好是坏,也从来和自己没什么干系。
她没有那么好心。
不过,秦宛从昌平回来后兴致一直不高。
因着明棠当初受伤一事着实让她吓得不轻,好好的一个人,清清爽爽地去了围场,结果一身血被抱了回来,让秦宛接连做了好几日噩梦。
因着如此,她总是放心不下明棠,哪怕每日给太后跪灵后十分疲累,她也会来长乐宫看看明棠的伤势。
而那日,明棠便发现她的手腕间有了一个小小的金如意挂坠。
这东西,在宫里着实算不上多么名贵。
秦宛虽然不得宠,但是身居高位,且宗政衡对她也颇为敬重,加上和明棠颇为亲密,六局的人如今从不敢怠慢她,一应名贵精巧的首饰,她宫里不说堆积如山,但是也绝不会少。
怎么,她却偏偏带着这东西?
而且想来是怕给太后跪灵之时,被人察觉带着金饰不敬,她将其藏得极深,是在给明棠拿药的时候,才不慎从衣袖里滑落出了一些。
察觉到了明棠的目光,秦宛看向自己的手腕,也没隐瞒什么。
“这是康儿小时候带的如意坠。那时候臣妾和康儿都不受重视,这如意坠算不得名贵,但是康儿带了许久。如今,康儿不在了,臣妾只能将此物带在身边当个寄托。太后好歹也是康儿的祖母,祭礼之上,便当康儿也为这位祖母跪上一跪,哭上一哭了。”
秦宛说起已逝的儿子,目光中是深切的痛意。
看着明棠有些担忧的目光,秦宛笑了笑,垂眸笑道,“娘娘不必担心臣妾,臣妾欠娘娘的恩情还未还完呢。”
那还完了呢?
明棠没有问,她从秦宛的眼神中已经看到了答案。
可是,明棠想试着救救她。
秦宛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
不同于虞非晚面上装出来的温柔,秦宛是对待万事万物都很温柔。
每次来明棠这儿,她还会特意让宫人做六皇子爱吃的点心一并送来,也会经常为明棠做一些锦帕之类的小东西。
算不得名贵,但是很用心。
如果不是虞非雁那般害她们母子,她会一直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姑娘。
所以,在宗政衡说起五公主去处问题之时,她说出了秦宛的名字。
“柔昭容?她倒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位分够高,人也温和,三皇子没了,她能有个公主承欢膝下也是好的。”
宗政衡听明棠这么一提,倒真觉得秦宛是个不错的选择。
明棠笑了笑,握住宗政衡的手,低声道,“倒不光是如此,瑾妃在这宫里得罪的人可不少,旁人难免心中会有芥蒂。柔昭容这几年深入简出,也是最近才出来走动多些,和瑾妃并无什么冲突,将来对待五公主也必定视若己出。”
自从昌平回来后,宗政衡越来越多事愿意说给明棠听了。
二人之间也不再是之前君王和宠妃那种高位者俯视低位者的关系。
明棠在宗政衡面前,也渐渐露出了一些锋芒和敏锐。
于是,五公主便成了柔昭容的孩子。
圣旨晓谕六宫之后,秦宛特意来了一次长乐宫。
“昭妃娘娘,你不必为我考虑这么多。我……”
她想说,她这一生,原本也没打算活得多长久。
“你喜欢五公主吗?”
明棠却突然问了这样一句话。
“虞非晚并不是很看重这个孩子,她更疼爱四公主多一些,哪怕早早被抱给了平修仪,依旧常常找借口前去探望。”
“五公主在她预想中,该是个于她有助力的皇子才好。偏偏是位公主,还早产体弱,如今一岁多了,却依旧十分孱弱。如今你也不是很喜欢她,看来,她是个不讨喜的孩子了?”
秦宛几乎下意识地摇头。
“不是的。”
那是个极懂事乖巧的孩子,一岁多合该是什么都不懂只知玩乐的年纪,她身为皇家帝姬,却已经会分辨人的心情了。
她只会叫母妃,懵懂抓着自己的衣袖,乖巧把脸贴了上去。
“她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秦宛喃喃道。
“虞非晚的结局已然注定。有些事,本宫不能同你多说,但是她日后,是没有起复可能了。最好的结局,是在嫔位上待到老死。但是,更大的可能,是陛下连活过今岁的机会都不会给她。”
“一个没了母妃庇佑的公主,陛下此刻还挂念着,但是再过几年怕也忘到脑后。这宫里许多宫嫔同虞非晚都有仇怨,如何会真心待她的孩子。这孩子最好的结局,是长大之后被随意指一门婚事,是好是坏都是自己的命数。运气差些,或许连及笄都不一定能活到。”
“你是这孩子唯一能依靠的了,秦宛。”
明棠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