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宣玙,宗政衡犹豫再三,最后将决定权交给了明棠。
“既然昭昭你愿意救她一次,想来同她也是有些缘分在身上。既如此,这道圣旨,你来写。”
让一个女子草拟圣旨。
古往今来,从未有之。
可明棠没有推拒,而是自然而然从宗政衡手中接过了朱笔。
雍王妃宣氏,果敢毅勇,不应受雍王之罪连带,故撤其亲王妃衔,改封忠毅国夫人,享一品命妇食禄,原雍王府改为忠毅园,原雍王子女可仍居于此,非诏不得出。
宣玙的检举,等于彻底绝了自己的后路。
她回不去宣家了。
或者说,回去之后等待她的,也不过是青灯古佛草草一生的结局。
所以,明棠给了她一个忠毅国夫人的虚名。
不属命妇衔称之内,但占了忠毅二字,还以国夫人相称,却也十足金贵。
在皇都之内,应该也足以保证她的下半生安稳了。
至于雍王的子女,宗政衡不至于赶尽杀绝,毕竟最大的那一双儿女,也就是周氏留下的孩子,他们对雍王可谓深恶痛绝,此次宣玙检举的许多辛密,也是他们主动提供的,也算得上是有功之人了。
至于剩下的孩子,大多年幼,最小的才不过刚刚蹒跚学步,和雍王的算计更是半分牵扯不上。
但是,宗政衡也不可能会让他们同常人一般自由活着了。
囚禁一生,衣食不缺,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看着明棠写的圣旨,宗政衡点了点头,而后在德全震惊的眼神中,示意其将一旁装着玉玺的玉匣打开。
“此乃大晟玉玺,也是帝王的象征。无玺书则王言无以达四海,只有加盖了玉玺的圣旨,才能够真正晓谕九州。昭昭,来,自己盖上去。”
那方玉玺,算不得太大,寻常男子单手便可握持。
那方玉玺,又大到寻常人根本连握的勇气都没有,一方玉玺,关系万万人的生死,九州四海的安平。
皇子们为了这方玉玺,勾心斗角算计人心,甚至于搭进去了自己的性命。
后妃们敬畏这方玉玺,因为她们的毕生所追寻的东西,都是这方玉玺的主人所给予的。
而如今,它就在自己的眼前。
明棠缓缓抬手,从匣子中取出了那方玉玺。
一旁的德全虽然惊骇眼前的一幕,但手底下伺候的动作可一点没耽搁,早已备好了印朱。
玉玺蘸取印朱,明棠在宗政衡温和的眼神中,砰地沉重一声,在圣旨之上,加盖上了象征皇权的玺印。
这是由明棠手中,所发出的第一道天子旨意。
宗政衡笑了笑,吩咐德全将这道旨意送出。
这是第一道,但也绝不会是最后一道。
对于宗政家,他或许真的是个离经叛道的不孝子孙。
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人这一生,必须懂得取舍,既然已经有了最珍贵的东西,那为了这样东西,其他都是可以割舍的了。
薙兰园内。
宗政璟平静坐在雍王的面前。
不,或许此刻已经不能唤雍王,而是唤回他的名字,宗政煊。
“没想到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人居然是你。”
宗政煊看着面前的酒菜,还有桌上那壶难得的蓬莱春酒,心中已然对自己的结局有了预料。
宗政璟平静地为其斟了一杯酒。
“我也没想到,你居然会败在你那位小王妃的手上。”
他的话中,似乎满含深意。
摇了摇头,宗政煊似乎已经对纠结这些没了兴趣。
“她刚嫁过来的时候还有几分傲气,可是随着被打多了便也没了。没想到,临了却让我高看了一眼。”
拿起酒杯,宗政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宗政璟,我们这位陛下,可是丝毫不念手足亲情的,他心中最重要的,一是江山,二是他的那位美人。你如果够聪明,就该知道,未雨绸缪,从不是一句危言耸听之言。”
说完,宗政煊站起身朝着身后的床榻走去。
边走,他的嘴中边不受控制地溢出鲜血。
可他还是坚持走到了床榻边上。
除靴,散发,除佩,做完这一切,他平静躺在了床榻之上。
喉咙中已经满是腥甜,可宗政煊却笑了。
他是嫡出,是最高贵的皇子,即便死,也绝不可如宗政衡所期盼的那般痛苦佝偻。
感受着屋内的另一道呼吸渐渐消失,宗政璟缓缓站起身。
他如何不知道,宗政煊最后这句话,不是危言耸听,而是一句好心坏心参半的提醒。
当有一个皇子叛乱,就代表原本皇室兄弟之间那薄弱的手足之情,已经彻底名存实亡了。
可是,又有哪个皇子会真正对那个位置不感兴趣呢?
尤其是,连争的机会都不曾有过。
宗政璟缓缓转身离开。
此刻的他,似乎永远只是那个为了自己皇兄殚精竭虑的信王。
几日后,明棠在长乐宫见了一面宣玙。
这似乎是二人第一次正式的见面。
之前大多是在宫宴之上,从未单独说过话,而后便是大殿公审。
即便通过方苹,二人有了合作的关系,但是却一直没有这般坐下来单独说说话的机会。
如今的宣玙,似乎比之前总是满脸挂着笑的雍王妃时,显得平和了许多。
她郑重朝着明棠行了大礼。
明棠没有拒绝。
“昭妃娘娘,您的大恩,臣妇铭记于心,永生难忘。”
她不会忘了,眼前这个女子,给了自己一条活路。
虽是合作,但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
“起来吧。你这几日可曾回过宣家?”
此次雍王谋逆,宣家也牵涉其中,虽说未曾参与太深,不至于抄家灭祖,但是前程尽毁已然成了定局。
宣家所有在朝为官的男丁全部被罢免了官职,起码十年之内,宣家再无在朝堂起复的可能。
虽说宣家百年世家,哪怕不做官,积攒下的家底也足以让其维持住世家的门面。
可偏偏宣家牵扯进去的,是谋逆这般的重罪。
还有哪家敢同宣家深交?这不是惹火上身吗?
不过短短几日,贵戚权门的宣家,一下子门可罗雀,在皇都里成了一个谁都不敢沾惹的笑话了。
“回去了,只是臣妇检举之事,他们大概都不能理解。所以,臣妇被扫地出门,还拿了一封恩绝书。”
宣玙的脸上,倒并无多少悲痛之色。
恩绝书?
宣家,彻底将宣玙除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