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曾是杨书记秘书,和众位常委都很熟悉,见面之后,李成规规矩矩地和这些常委握手打招呼。
众常委也都给他面子,微笑着和李成握手,有的常委还勉励李成两句。
杨松林也和李成握了手,只是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看到老领导的脸色,李成战战兢兢。
众人再次上车。
过了十字路口,前行不远,前面的人行道上又围了一大群人,人群里面哭声雷动,就是车里的杨松林等人也听得见。
“停车,看看去!”杨松林一蹙眉,让司机停车。
司机靠边停车。
杨松林下车,去看情况。
常委们自然不能在车里坐着,也跟了下去。
杨松林靠近人群,隔着人缝,他看见人群内,地面上放着一块门板,门板上躺着一个蒙着白布的人,在旁边跪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破衣娄嗖,此时正在嚎啕大哭。小姑娘的旁边还立着一块长方形的杨木板,上面有用碳素笔写的黑字:卖身葬父!
“丫头的母亲死了好几年了,父女俩常年以乞讨为生。如今,丫头他爹又病逝了,只留下她孤苦伶仃。这孩子自小就孝顺,可是没钱伐送,只好卖身葬父。真是个孝女!可怜啊!”杨松林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中年人,此人穿着异常朴素,手里还拎着个秤盘子,像是做小买卖的。此时,中年人像是自言自语,摇头叹气,一脸同情。
“哎!天下乌鸦一般黑,要是当官的能够干点实事,好一些贪污腐败,那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凑了过来,接上中年人的话茬。
“这次,王乡长来了,这回可好了!”中年人说道。
“好?王乡长人是好,可是,他的权力太小,听说这次大开发,市里没同意。哎!这年头,好人没好报!真正干实事的不是被打压,就是被踩死了。”
“哼!官逼民反,我听说,现在有人串联,要去市里省里和京城告状,状告市里领导腐败,不作为。”中年人说道。
两人这一议论,人群也议论开来,同情者有之,大骂政府不作为的有之,有人还撺掇要去京城告状,说什么直达天庭。
此时,李成也在杨松林身后,见此,脑瓜子瓮的一声,恨不得立马找到王猛,狠踹他一顿。都他嘛什么年头了?还卖身葬父?放眼华夏,改革开放以来,贫穷逐渐被消除,要说手头拮据,收入低的人群,那是有的,可至于卖身葬父吗?政府机构干屁吃的?民政局干屁吃的?会看着不管?
肯定是演戏,王猛这货是导演!
杨松林此时看着听着,脸上火辣辣的,但心里恨得牙痒痒。
这个王猛太无耻了,他这不是在磕碜老河乡,因为他王猛刚来,磕碜也磕碜不到他王猛。他这是在赤果果地磕碜市委市政府啊!
这演戏份演的也太过了吧?居然还让人给自己和这些常委念秧儿听?念秧儿还不忘夸他自己?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故意安排的。
不但杨松林这么想,全体常委都这么想,估计那死人都是装的!
吴海明眼珠一转,突然挤开人群,走到门板旁边,一把就揭开了死人身上的白布。
之间木板上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病号服的中年人,此时,这个中年人脸色死灰,双目紧闭,根本没有半点呼吸。
吴海明不信,伸手去试探其鼻息。
“妈呀!”
吴海明原来以为是活人装的呢?哪知道白布下的人真是个死人。把个吴海明吓得一屁股就坐地上了。
不是活的,真是死人?
杨松林本来和吴海明想法一致,此时,也是一蹙眉。
“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怀疑丫头是骗人的?“此时那个那秤盘子的中年人大吼道。
”你这位同志懂不懂规矩?你掀开死者白布,这是在亵渎死人,死者不能见光,谁让死者见光,谁就倒八辈子霉!”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脸愤怒之色。
“人死了,三魂七魄会跟着身体七天七夜,七天后,才会离开阳世投胎转世。死者今天刚死,你就打扰了死人的安宁,你是怀疑小丫头在骗人?你以为死人是装的?你完了,死者会因此仇恨你,他会跟着你的,会找你报仇的!”
“完了,他肯定活不长了。”
“该!心术不正,遭报应是应该的。”
“我听说,亵渎者要想不被死者带走,要么,给死者披麻戴孝,送死者一程,要么就出钱筏送。只要死者家属同意就可免灾!”这时,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捋着山羊胡,仙风道骨地说道。
杨松林闻听,哭笑不得,更加确定王猛是导演,还找了群众演员。
此时吴海明的脸都跟死人一个颜色了,吓得可是不轻。他不是迷信,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玩意儿犯忌讳。
吴海明后悔了。
此时,人群不满了,乱哄哄的,纷纷指责吴海明。有的人越说越邪乎,都把吴海明的八辈子祖宗都给搬出来了,诅咒了。
吴海明面无人色,满头大汗,浑身瘫软,坐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大家别看着啦?都捐钱吧?太可怜啦!”王迪心里也画魂,他也不信,但人家是真死人了,他作为市长,也得表现表现,一是同情死者家属,而是替吴海明解围,不管吴海明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说,也是一个班子的。不能看着有难不管。
“孩子,拿着,赶紧筏送你爹!”王迪把兜里的几百块钱都拿了出来,走到小女孩跟前,把钱交给女孩。
“谢谢叔叔!”女孩磕头道谢,感激得泪水横流。
杨松林蹙眉,虽然怀疑是王猛这货搞的鬼,但也把兜里的钱都捐啦。
杨松林把兜里的钱都掏了出来,交给女孩。
于时,众常委也纷纷捐款,谁也没敢留钱,都倾囊捐了。
李成也掏空了口袋。
吴海明更是积极,连兜里的钢镚都没敢留,都捐了,
此时,围观人群,对杨树林一行开始赞扬了。
众常委再次上车。
李成过去扶起浑身还是软绵绵的吴海明,也上了车。
杨松林坐在车里,眼睛瞪得溜圆,撒摸这车外,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害怕王猛再整出什么惊人的幺蛾子来。他可没钱了。
众常委其实心知肚明,也一路提心吊胆,好在再没有什么状况。
中巴车来到乡政府。
乡政府门前空荡荡的。
乡政府的门卫见来人了,赶紧跑了出来。
“你们找谁?”门卫老大爷一看眼前的这些人的穿戴和气场,就知道是大人物,很恭敬地问道。
“王猛呢?”李成走到前面来。
“李县长?王书记一大早就带人砍树去了。”门卫老大爷说道。
“啊?砍树?”李成一愣。
“就是老河边的老杉树。“老大爷说道。
“什么?他敢砍伐那片树林?”李成大吃一惊,他知道王猛在打那树林的主意,可上面还没批呢?他没想到王猛真敢先斩后奏。
”王书记说了,与其让那些大树烂在那里浪费资源,还不如砍伐卖钱,再种上树苗,一不影响环境,二还能用这钱救济那些快要饿死的百姓。”门卫老大爷说着还揉揉脸,心里说,都说保持微笑难,可忍着不笑更难。
“还有快饿死的?”吴海明板着脸,一脸不信的样子,此时他很气氛,傻子都知道刚才的死人和乞丐事件都是王猛策划的。
“领导?你们是不知道啊!老河乡是真穷啊!有吃不饱饭的一点都不稀奇!哪像你们这些当官的领导来钱容易,张张嘴,权利开个口子,那都是黄金万两。“门卫老大爷说话是真不客气。
老大爷一句话,说的众常委面红耳赤,连杨树林脸上都挂不住了。
”呀?诸位领导?你们的穿戴不赖吗?价格不菲吧?我估摸着得这一身得好几百元吧?这可是抵得上普通老百姓一家人好几个月的伙食费了。你们要是能把买这钱救济我们老百姓,那就没有吃不饱饭的啦!”老大爷忽然盯着众人油光锃亮的皮鞋和笔挺的西装说道。
众常委老脸一红,低头不语。
“去老杉林看看!”杨松林转身就走,脸蛋子直颤。心里大骂,王猛你个坑货,真敢坑!就不怕玩砸了?
众人陆续上车。
“你们是市里领导吧?王书记走前交代了,说,要是你们来了,你们可以先考察调研,他不会参与,省得你们说他造假。”门卫老大爷冲着众人大声喊道。
刚踏上脚踏板要钻进车里的杨松林一个趔趄栽进车里......
老河两岸,红心杉木林立,此时,树林里遍布着黑压压的人群。
此时这些人正干得热火朝天。
不时有“顺山倒了“的号子声响起。
轰隆隆,可见一棵棵大树在号子声中倒下。
人群忙碌,砍伐的,修剪的,搬运的,装车的,井然有序。
王猛正带着乡干部们亲自上阵,搬运木料。
再看这些干活老百姓,一个个破衣娄嗖,有的已经衣不蔽体了,但个个干劲十足,热情洋溢,尽情地挥洒汗水。
杨松林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情形,都看傻眼啦?
不是伐树场景多壮观,而是,老河乡老百姓真穷啊!穿着带补丁衣服的都算是好的,有的都衣不蔽体了!
“杨书记?这片红心杉林可是市里的保护林带,老河乡没有林业部门的审批,擅自开采,这个问题很严重!”吴海明看着眼前的场面,说道。
“没有审批吗?”杨松林看向李成。
李成哪知道有没有审批,王猛采伐前根本没和他打招呼,反正审批手续他出面都没搞定,也没看到王猛手里手里是否有手续。
“我,我......”李成支支吾吾,想说他不清楚。可是老河乡这么大个事儿不向县里汇报,那可是属于擅自开采保护林带。乡里不汇报,王猛有责任。县里不知道,那是他李成的失职。这个问题很严重。
杨松林看着李成,眼中露出失望之色。如果他是李成,他绝对会有所担当。因为,王猛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助他李成这个管经济的县长发展经济。王猛敢冒天下之大不为,还是为了他李成,他李成居然没有一点担当?
“叫王猛过来吧。”杨松林脸色阴沉,打断李成,说道。
李成的秘书王刚赶紧原地大声喊道:“王书记?”
因为前面正在开采,王刚也没敢上前。
虽然电锯的噪音很大,好在王猛耳朵尖,听到了,颠颠地跑了过来。
“杨书记?你们来了?正好,人手不够,走走走,劳动去,劳动光荣!”王猛汗布流水地拉着杨松林就往伐木区拽。
靠!杨松林心里大骂一声,哪还不知道王猛的坏心思,只要常委们一动手干活,那就证明市里同意开采了,否则,你会伸手想帮?
杨树林苦笑,还是跟着王猛走了。
其他常委可还没想明白,也不得不跟随。
“都注意点哈,别被树砸着,伐树的可没有成手,都不是专业的,都是我现场临时培训的。砸死谁,我可不管!”王猛边走边大声说道。
有常委当时腿都软了,我草,这是玩命啊!
杨松林苦笑更甚,李成愁的直搓脸。
王猛忽然对着干活的人们大声喊道:
“大家都歇一会儿,市里领导来集体劳动了。我们观摩一下,向领导们好好学学伐木技术!人家可是领导,领导可是啥都会的,不然算个屁领导?“
众常委闻言脸色大变,还真让我们干活?我们哪会呀?可不会不行啊,不会那就是个屁啦!
干活的百姓都停下工作,看向这里。
“干活干活!你们几个用手工锯吧?那玩意儿没啥技术含量,就是拉大锯扯大锯。你们几个帮着乡亲们抬木头装车!“王猛居然指挥起众位领导来?
杨树林也真听话,带头和王迪两人拉大锯扯大锯。
其他常委也干了起来。
他们哪干过这粗活,一个个毛手毛脚,绊绊磕磕,在老百姓的帮助下开始了劳作。
吴海明一边瞄着周围,怕被大树砸死,一边干活。
“王猛?你伐木有手续吗?”干了半天,累得跟狗似的吴海明擦着脸上的汗水,忽然问道,他也是刚想明白。
“没有啊!”王猛一脸诚实地说道。
“啥玩意儿?没有?”吴海明差点蹦起来。
“原来没有,现在有了!”王猛扫了一眼吴海明,笑嘻嘻地说道。
“啥意思?”吴海明没明白。
“因为你们同意了啊!手续马上就能批下来。”王猛自信满满地说道。
“我们什么时候同意了?”吴海明一头雾水!
“没同意?没同意你们会帮着伐木?你们脑袋被驴踢了?违法的事情也敢做?”王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吴海明。
吴海明气得脸色发青,上当了。
众常委此时也都变了脸色,大骂王猛这个坑货!
所有人都停止干活了。
“王猛?你怎么跟吴副书记说话呢?”李成一瞪王猛,生怕王猛这货把事情搞砸了。
“我是正书记,他是副书记,我正好管他,咋就不能说了。”王猛装傻。
吴海明此时脸都气白了,这货就是个二百五啊!咱俩级别一样吗?有这么理解的吗?
李成被王猛二百五的一句话给噎坏了,张张嘴,无话可说。
杨松林气得想笑,但忍住了。
“吴副书记是市委副书记,副厅级,你才是正科级,他比你大两级,谁管谁?谁的级别高?谁是领导?你分不清?”市委另一位副书记刘勋眯着小眼惊,目光不善地看着王猛说道。他觉得王猛太嚣张了。
王猛看着一眼中等身材、胖墩墩的刘勋,转脸对吴海明呲牙笑了:“啊!你要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对不起啊吴副书记。”
王猛知错就改,态度老好了。
吴海明虽然气得够呛,但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得不装出很大量的样子。
“没事,没事!我只是提醒你,这片林带是市里保护的林带,随意开采,可是违法的。”吴海明奸笑着说道。
“保护?保护个屁了?哪个单位来保护过?市里给老河乡拨付森林保护费了嘛?你再看看这些树,有的烂了根子了,有的生了虫子了。保护的人呢?有保护还能这样?嘴上晦气谁不会?”王猛看着吴海明,反问到。
吴海明脸色一僵,无言以对。
“吴副书记?我看,你不应该总盯着我,你应该去追究保护单位的责任,严惩不殆。还得赔偿我的损失!”王猛看着吴海明说道。
吴海明脸色难看,没说话,虽然他搞不明白王猛这话啥意思,怎么就要赔偿他损失了?当年他害怕这又是王猛的一个坑。
“为啥赔你钱?你有啥损失?你违规开采。不罚你就不错啦!”刘勋眯着眼,看着王猛说道。
“你傻呀?你瞎呀?你有病啊?你没看见我们正在砍伐的都是有病的树吗?我们这是在保护树林,伐去病树,是为了防止病虫害蔓延,我们是在清理林带中已经无法存活的树木。我们出人出物出力出车,不需要钱?要不是俺们穷,谁愿意干这累活挣钱?”王猛一瞪眼睛,把刘勋吓得一哆嗦,赶紧闭嘴。再说去,他估计,还知道要赔什么钱呢。
只是王猛一顿骂,可是把刘勋给气得鼓鼓的。
李成在旁边都看傻眼了,猛哥威武!谁都敢骂。
此时周围的老百姓激动了,我们的王乡长威武!
此时,杨松林面无表情,心里却在大骂王猛,这个坑货又开始挖坑了。
果不其然,王猛看向一直躲躲闪闪的王迪,说道:“王市长?这次我们可是主动行为,政府可以不表扬,但是工钱你的给呀?我可是许诺这些干活的百姓每人每天三百元劳务费呢。”
王迪闻言,就是一哆嗦,这里有四五百人,一人三百,那就是十多万块呢?
“那个......”王迪心里也是大骂王猛,你捎带我干屁?老子也没和你做对,还帮你呢。再说,谁让你主动采伐病态林木啦?
“三百?王猛?你这是漫天要价啊?”吴海明以为抓住了把柄,立即反击!
杨树林同情地看了吴海明一眼,没说话。
“漫天要价?吴书记?各位领导?我个人出资,一天给你们每人五百,但必须干出规定的量来!你们干不?”王猛扫了吴海明一眼,之后看向众常委。
吴海明和众常委,都耷拉了脑袋,别说五百,给一千,他们也干不了这活啊!
”采伐病态树木,也要专家验证,这个手续你有吗?“刘勋忽然问道。
”验证个屁呀?你瞎呀?你看这颗树上,这么大个虫子包,你看不到啊?咋地?想赖账啊?你看看你们穿的是什么,你再看看我们的老百姓穿的是什么?你也好意思不给?你也好意思赖账?“王猛瞪着刘勋,梗着脖子质问道。
此时王猛就是也该愣头青的形象。
刘勋有点压不住火了,这个王猛太放肆了。
杨松林偷着瞪了王猛一眼,心说,你个虎玩意儿,这次可是关乎老河乡改造的事情,你整这么一出,你还想不想通关了?惹急了常委们,到时候都豁出去了,全都还反对,你可是得不偿失!难道你还能真敢与他们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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