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王安排混在灾民里的士兵,远远不是新朝千挑万选选出来的精兵所能比拟的,所以珍裴很快就带着手下一百精兵突破了重重包围,杀到永平府城门外。
可是城门外有大秦三千士兵守着,再是骁勇的战士,也敌不过敌方车轮滚滚般的人海战术。
新朝英勇的年轻战士们,在一次次突围-被拦-突围-被拦的拉锯战间,一个个像被刀切的菘菜般,接二连三地被大秦士兵砍倒。他们抱着必死的信念,带着杀一个赚一个的想法,以己身搏命,命门大开,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疯了一般地扑上去与大秦战士搏命。
刀砍缺了,就用匕首,匕首砍断了,他们就用拳头,哪怕最后全身被捅了个对穿,他们也要扑上去紧紧抱住对方,用牙死死地咬住对方的脖子,直到咬下一块肉来。
他们如此这般奋不顾身地拼命,除了冥冥之中预测自己的末路外,更多的,是对新朝、对“女首辅”的信赖,他们知道,哪怕此时身死沙场,他们的家人们,也会被照顾得很好,他们的父母兄弟孩子们,都会以他们为荣。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随着大秦士兵对他们的包围圈逐渐缩小,紧紧保护、围在珍裴四周的士兵,也越来越少。
珍裴从小就是被当作珍家下一代大当家培养的,所接受的教育多为诗书礼仪和经商之道,身边又一直有个暗卫保护人生安全,是以身体素质只平常,更别提这种短兵相接的肉搏战了,他“弱”得只勉强举起重刀。
可是此时的他却也满身血污、戎甲破烂,被血濡湿的散发粘在额头上,别有一番壮烈凄美。他的手腕麻得再也使不出力来,弱鸡如他,也在刚刚的突围中,趁乱砍死数十名敌方战士。
他很累,可是他不能停,神经始终高度集中,将身边一切感官都放大到了极致。身前一直掩护他的士兵统领被砍了头,满腔热血铺天盖地地喷洒在他的身上,将他眼前的视线染成一片残红,就像一直在他幻想中的,小小成亲时盖着的盖头一般,红似艳阳。
珍裴知道,他到极限了,不论是身边护着他的人,还是他本身的体力,都到极点了。
恍惚中,珍裴好像看到小小的笑颜出现在眼前,明媚的双眸跳动着,珠唇轻启,在他耳边喃喃道:珍裴,别怕。
珍裴笑了,即使狼狈至此,他的笑颜依然摄心动魄。他将手中的刀刃反向朝着自己,狠狠地往脖子上撞来。
小小,若有来生,企盼与你相随相依,濡沫共守。
决绝闭眼的他,没有发现远处一支重箭向他急射而来,直接射穿他那拿着刀的臂膀,力气之大,竟然径直把珍裴的这条臂膀给带脱臼了。
珍裴睁大眼惊讶地看着无力垂下的手臂,脱力使得手中的刀掉落在地上,随后漫天的剧痛袭来,让珍裴陷入了昏迷中。
……
珍裴是被摇曳的烛火给晃醒的。
耳中先是有点点的水滴声传来,似远似近,让珍裴感到口渴异常。他察觉到自己嗓子干得冒烟,正想唤人奉茶,注意力却被右手臂的剧痛给吸引走了。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间阴暗的地牢里,腐臭与湿冷同时袭来,他艰难地用左手将自己上半身勉强撑起,却发现自己正对的牢门外,有一男子正背光觑着自己。
看到珍裴醒了,这男子走近了些,珍裴才发现,居然是老相识,谦王,原来的二皇子。
谦王用略带享受的目光观察了珍裴半晌,他对珍裴如今狼狈的模样很是得意,语带讽刺道:
“珍大少爷,一别经年,你如今却是如此邋遢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京城第一美人的影子。若是让那些闺妇小姐们知晓,得碎了多少芳心啊?”
珍裴撇了撇嘴,当初这二皇子在京城就传出儒雅谦恭的美名,但接触多了,他才发现,谦谦个鬼!分明就是婊子做派,明明心胸狭隘、手段阴狠,偏又一副假仁假义的模样,又当又立的,还不如大皇子那样又蠢又坏,至少人坏得坦坦荡荡。
这也是珍裴当初为什么会如此极力反对珍家投靠二皇子的原因,如此小人,只会索求无度、贪得无厌,为其效力,只怕会被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只是珍裴没有想到的是,大秦整个皇室都是蛇鼠一窝,上下同心地坏到根子里去了。
想到这里,珍裴也回讽他一句,干火的嗓音沙哑摩挲:
“的确,一别经年,大秦二皇子殿下变成了偏居一隅的谦王。某只不过是模样变了些,不像二皇子殿下,宗庙都变了。”
这是在讽刺二皇子自立为王,将来入不了大秦皇室的皇陵。
这的确是谦王的痛脚。一瞬间,谦王的表情就扭曲了,他恨得牙根痒痒。
珍裴早年认为谦王婊子做派,其实一点都不为过。这谦王在与当初的大皇子争夺皇位的争斗中落败了,他不认为自己技不如人,也不怪大皇子的咄咄逼人,反而恨起小小、珍裴,以及秦仁来。
他一直记得小小当初在他面前露出的那一手“神迹”,还有同时被小小唤起的那种对皇位势在必得的满满志得,他一直觉得发现了小小的自己,是上天的必选之人。
谁知刚刚志得意满没多久,就传来小小在源陇县“身故”的消息,这一度让二皇子陷入自我怀疑中,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样的“神手”,难道不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助力?!
等小小是“假死”的消息传来时,小小已经辅助秦仁建立起了新朝,还在鞑靼的帮助下把在玲珑镇的家人给接走了,而二皇子呢,彼时也已经被大皇子赶出京城,正万般无奈地招兵买马,想要重夺权力之巅。
所以等他无可奈何地自立为谦王,而新朝发展却如火如荼地时候,他的心里是万分嫉恨秦仁的。新朝发展得越好,越是证明他当初的猜想没有错,得此女,得天下。而自己,却是最早知晓,也是最早有机会得到此女的人。只可惜,被她金蝉脱壳给溜了。
他是万分地懊恼,当初就不该派这女人去劳什子的源陇县,应该拿根重重的铁链,将这女人困在他的身边,为他效力!
后来再得知珍裴是这女人的“入幕之宾”后,也连带将珍裴一起嫉恨上了。倒不是说他有多爱慕小小,而是那种,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人,却被他人轻易得到了,他怎能不记恨。
所以此次秦衡宗派人过来,想与他联手攻打新朝时,他没有多思考就答应了,甚至不惜假意在他这位好兄长面前,露出可服他为臣的意思。
永平府曾是谦王娘家的封地,他以前几乎每年都要来此地避暑,对这片城区了如指掌,哪里可以埋伏,哪里可以偷偷渡人,他皆一清二楚。
当他知晓威海城同时闹水灾和倭患时,他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依秦仁那没主见的东西,定会让这位“女首辅”亲自过来督察灾情。他设了这条毒计,故意偷偷命人将永平府的堤坝给毁了。
他知道依小小的性子,永平府招了灾,她定不会袖手旁观,是以他早和皇兄商议好,在此地守株待兔。只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居然不是小小带军过来,而是珍裴!
可是转念一想,依小小对珍裴的重视,只要珍裴在手,他不怕小小不来!他可是听说了,这俩人成天如胶似漆得,只差一点就要谈婚论嫁了!哼,当初这女人还骗自己与珍裴没什么奸情,这对狗男女!
想到这里,谦王的眼睛都气红了,再加上珍裴刚才不知死活地讽刺了他,他就冷冷地笑道:
“不过是个诱饵罢了,本王只需保证你是活的就行,可没说把你当座上宾供着!”
轻蔑地扫视了珍裴两眼,想到他素来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他就阴鸷地咧了嘴,你们不是想成亲么?哼!
遂吩咐一边的手下,用下巴点了点珍裴的方向,道:
“去,找十个身强体壮的狱卒来,有美人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