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祭典(完)
几块被酸液腐蚀了支架后坠落的铜灯从数十尺的空中笔直落下,恰好落在亚摩斯周围,流淌溅洒在地面上的鲸蜡立即迅猛地燃烧起来,他在奴隶们的扶持下踉跄后退,一直匍匐在亚摩斯脚下的达达就在此时犹如野兽般地跳起,冲向柱厅之外,亚摩斯忿怒地推开了抓着他的奴隶,在腰间反复摸索了数次才想起他们的武器在进入东冠主岛的时候就被卸除了,他在烟雾与火光中迅速地搜索了一下,那只铜灯落入了他的眼睛里,它被塑造成剑鱼的形状,而剑鱼之所以得名就是因为它有着一只尖而长的上颚,那个凶猛的尖端完全可以当做武器使用,亚摩斯跑过去,解下自己的丝绸外袍裹住滚烫的基座,也就是剑鱼弯曲的尾巴,把它举了起来。
亚摩斯因为年纪最小,力量最弱,他的座位是所有领主之子中最靠柱厅外廊的,而他只落后了达达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正如我们前面描述过的,领主的柱厅环绕着凸出的廊道,廊道则连接着一道白色的石质栈桥,栈桥直接延伸进海水里,末端的平台可以作为码头使用也可以供飞艇起降——亚摩斯第一眼就看到了那艘被装饰得犹如众神之舟的飞艇,雪白的气囊已经鼓起,诸多穿着艳丽的侏儒就像是小偶人那样在上面忙忙碌碌,但它不是在降落,而是在飞离,一个法师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异乎寻常的响亮,威胁着那些卑贱的工匠,但亚摩斯不觉得他们会因为遭受到这样的恐吓而降落,毕竟有着更大的威胁正在逼近他们——海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后退了,露出宽约数百尺的蛤蜊白色沙地。珊瑚、鱼类与蟹之类的甲壳动物在沙地上惊慌失措地爬着,拍打着,海水原本淹没到姬儿等奴隶的胸口。而现在,他们都能看到姬儿的双脚了。
这是海啸的前兆。
亚摩斯站在那儿。达达正在扑向浅滩,也就是栈桥两侧,他跳入狂暴的海水里,游向姬儿,解开捆绑着她的绳索,在那只海豚好奇地过来围绕着他们打转的时候,他几乎无法按捺住心中的惶恐,踢了它一脚。
海豚发出委屈的叫声。那些药物的作用在动物对于灾难的本能规避下变得微弱,它和它的族人侥幸没有搁浅,在浑浊的海水中,海豚们灰色的身影若隐若现,它们试图潜入深海,但涌动的力量反将它们推向浅滩。
“快跑,”姬儿喊道:“往殿里跑。”
“可是……”达达还没说完就被姬儿凶狠的眼神打断了,但他不明白姬儿为什么会那么说——柱厅只超过海水平面不过数十尺,就算海啸没有吞没那儿,领主的士兵与法师也会抓住他们。达达知道有条不为人所知的狭窄道路可以容许他们两人一路潜入主岛深处,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领主未必会记得来捕捉两个奴隶。他们可以躲藏起来,然后他会带着姬儿往侧岛走,虽然他的新主人已经成了巨蜥蜴的食物,但侧岛上还有着一个精灵,精灵们总是仁善温和的,另外凯瑞本还是苏纶的信徒,他会愿意帮助他们的。
“来不及了,”姬儿说,“相信我。达达,你难道不明白吗。历届领主将他们的堡垒与宫殿建造在这里是有缘故的。”
有那么一瞬间,达达真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可以再相信她一次。但他们已经听到了不祥的轰鸣声,他跟着姬儿反身奔向那个对于他们来说危险程度更甚于海啸的地方。
“什么缘故?”他在帮助姬儿躲开一块呼啸而来的碎石时问。
&&&
“这座宫殿与堡垒是建造在塔洛斯的神殿上的。”亚戴尔说。
而骑士修露出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神情,在这个由众神与魔鬼统治着的位面里,神殿、圣所、庙宇都可以说是一个最为特殊的存在,尤其是之于凡人——一个邪恶的神祗,譬如塔洛斯的牧师,他们可以掀起风暴,卷起海浪毁灭一座岛屿上的罗萨达的圣所,对他们来说,这是功绩与荣耀;但如果是一群凡人自以为是地冲进圣所,举着火把将它焚烧殆尽,那么他们可以会在罗萨达的牧师或是泰尔的圣骑前来捕捉与审判之前,先被那些暴躁的塔洛斯牧师投入海中,被塔洛斯的使者——白鲨吞噬殆尽了,无论他们是否信奉塔洛斯,这件事情又是不是为了取悦塔洛斯而做的,牧师们只会关心他们的权威与宠爱会不会被分薄,以及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有无被亵渎与轻视。
而且,一个神殿、圣所、庙宇,它可以被摧毁,被燃烧,被湮没,但它仍旧是具有力量的,就像是遍布各处的弗罗神殿,其中有很多都已经空无一人,倾塌颓倒了,但若有凡人没有注意到那些香豌豆花的圣徽,无意间踏足其中的话,他仍然可能被缠绕在藤萝野花中的力量所捆缚侵入,最好的结果是重病一场,最坏的大概就是死亡了。
“他们很聪明,”亚戴尔解释说:“或许是有一个卓越的施法者在指导他们,”他让修简略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修很容易地就在纵横交错的深浅绿色中找到了浅色的石块:“神殿的基石没有被移开,也没有任何建筑或是人影响到这个范围内的一切,仍然有人在这里祭献,以此来确保这座神殿不被荒废,”这里就像是个荒废已久的庭院,但地面上的石板渗透着褐色的斑块。表示仍然有人在这里祭献塔洛斯,“那位风暴之神对他的神殿并没有过多的要求,他只注重他的信徒与牧师有无违背他的教义,”事实上,像这样的神祗有很多,像是伊尔摩特,他的牧师就算是开辟出一个小房间来做他的圣堂他也是欣然接受的,不过塔洛斯只是对此不太关心罢了:“我不知道历届的东冠领主是怎么欺瞒过——不。或许他们没有欺瞒,他们只是偷取了塔洛斯的力量。”
“但他们之中并没有出现……”
“这份力量不是用在某个人身上的,”亚戴尔说:“是用在宫殿与堡垒上的。”
&&&
海啸如期而至。它訇然立起,遮盖住阳光与天空。触目所及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灰蓝色的海水,就像是神祗的手在一刹那间将整座东冠主岛按入了海中。
海水率先吞噬了正在扶摇不定地升向空中的飞艇,亚摩斯听到有人在放声大笑,他转过头去,发现那是他们的老父亲,柱厅中的混乱像是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控制,领主的身边环绕着施法者与士兵,泥土色的眼睛在亚摩斯身上一掠而过。其中的含意令亚摩斯不寒而栗。
达达与姬儿蜷缩在栈桥下方,他们已经来不及,也没有办法躲过别人的眼睛进入柱厅了,达达抱住姬儿,她浑身沾满了沙子,手脚冰冷,只有面孔不正常地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温度,“他们……”她的嘴唇翕动着,“他们围绕着塔洛斯的神殿建造了宫殿,”在她的兄长看过来的时候。曾是领主最为宠爱的女奴眨了眨眼睛:“而塔洛斯的神殿是不受任何风暴、火山、地震或是其他灾害的侵袭的,所以说……”她颤抖着看向犹如山峦般向他们倾倒下来的潮水:“这儿是……最安全的。”
亚摩斯看着海水在他的面前分开,就像是有一位隐形而强大的神祗正俯瞰着他们。伸出双手为凡人挡去这份突兀的灾难,他放下自己的膝盖,语无伦次地祈祷着。
“来吧!”东冠的领主喊道,他进入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亢奋状态,就像是痛饮了一整桶的蜜酒,又像是与弗罗的化身共度了一整夜,他的眼睛发红,嘴唇乌紫,面色苍白。一条条青色的血管从皮肤下凸显出来,淡黄色的卷发在风中飞舞着。他还穿着那件刺绣着闪电的长袍,长袍上的闪电徽记在昏暗的光线中就像是真正的雷霆那样闪着光。
这个不在预期中的变故塔洛斯的牧师们当然也已经看到了。
“他欺骗了我们!”塔洛斯的牧师喊道。“难道强大而可敬的我神居然会去保护这么一个亵渎者与无信者吗?”
“这绝不可能!”主任牧师反驳道,虽然也有那么一会他想到是否是因为东冠的主人有着不可言说的血脉,但他立即就将这个猜测否决了,然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在他还没有追随塔洛斯,或者说,在他的高祖父还没有出生的遥远过去,在他们看到的建筑群落还未落下最初的一根柱子时,那里会不会已经有过一座塔洛斯的神殿呢?就像他们在那座小小的岛屿上筑造的神殿,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它为什么可以无惧与狂暴的海啸与飓风,即便是在东冠随时会被火山灰与熔岩吞没的时候,它的所有者仍然安心地居住在里面,甚至还有心思举办一场盛大的祭典。
&&&
亚戴尔放下一枚圣徽,罗萨达的圣徽,在握紧它的时候,它不再灼热,而是温暖——上面镶嵌着珍贵的太阳石,就像云层上的阳光那样熠熠生辉,周围环绕着黄金的桂叶。
这是最后一步了,亚戴尔不无遗憾地将它放在那座属于塔洛斯的,被鲜血与内脏污秽的祭台上,先前倾倒在上面的净水就像是在祭台光滑的表面上凝结了一层透明的甲壳,没有渗透也没有流散,但圣徽一被放下去,它们就立即融化了,而圣徽在片刻后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骑士修惊讶地看到它正在从正中心碎裂。
“这是怎么回事?”
“净化。”亚戴尔说,然后骑士修和他都看到了从那枚太阳石中迸发而出的耀眼光芒,每一点洁净无尘的晨曦之水都在折射与吸收着这道光芒,弹指间,整座祭台都被无所不在的光覆盖了。
这个光芒是那样的炽热又是那样的美丽,却不会灼伤他们的眼睛,骑士修能够清楚地看到祭台在扭曲和破碎,一层层地剥落,他甚至听见了犹如濒死猛兽发出的怒号。
光芒冲上天空,即便是在白昼,它仍旧能够让上千里之外的凡人察觉。
追索亚戴尔与骑士修的士兵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古怪的征兆,他们迅速地向这个地区围拢,手持着十字弩的士兵从高大的蕨类中走出来,数十枚精钢制成的箭头对准了他们。
还有一个法师,他抛下一枚卷轴,卷轴在落地后伸出了无数黑色的触手,骑士修一剑斩过,几只触手落在了地上,但更多的触手从他脚下的阴影里钻了出来,紧紧地捆缚住他的双腿。
亚戴尔大声地念诵着咒语,在骑士修的身上一拍,那些触手突然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无法对抗的宿敌,比来时更快地缩了回去。
“一个牧师?”那个法师飞在空中,神情傲慢地打量了一下亚戴尔:“罗萨达的?晨光之神什么时候这么仁慈宽容了,居然就连背负着渎神与弑亲两重罪名的罪犯也能获得他的赦免?”
骑士修想要说些什么,但亚戴尔抓住了他,摇了摇头。
法师举起手,他得到的命令是无需生擒,士兵们举起十字弩,他知道这一时半刻未必能形成什么伤害,但可以消耗掉牧师可能祈祷有的神术。
但在士兵们放开手指之前,他们听见了一个从未听见过的,可怕而巨大的声音。
“一个牧师?”那个法师飞在空中,神情傲慢地打量了一下亚戴尔:“罗萨达的?晨光之神什么时候这么仁慈宽容了,居然就连背负着渎神与弑亲两重罪名的罪犯也能获得他的赦免?”
骑士修想要说些什么,但亚戴尔抓住了他,摇了摇头。
法师举起手,他得到的命令是无需生擒,士兵们举起十字弩,他知道这一时半刻未必能形成什么伤害,但可以消耗掉牧师可能祈祷有的神术。
但在士兵们放开手指之前,他们听见了一个从未听见过的,可怕而巨大的声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