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炽烈的阳光照在曲阜县城,炙热无比。
但蹲在孔府外巷口阴影里的,打扮与乞丐无异的王志州却感受不到半点温暖,他的心和身体都是被彻底冰封住的,因为他的遭遇。
那一夜,他以为灾祸已然结束,却不料,却只是开始。
孔文和行事很是果断,连夜就将他一家人,以及孔世达带回了县城,并直送入县衙。
县衙几名吏员对王志州的态度也颇为和善,一面细心听着他的叙述,一面把他安顿在一间屋子里,只说等到明日天亮后,县令大人便会给他一个说法和公道。
当时的王志州真是满心的欣喜和钦佩,孔家真不愧是文教世家,果然最是正直无私!
现在想来,他真是后悔得肝肠寸断,早知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当时就该带了妻儿逃走的。不,自己就该当场就把孔世达杀了,若是可能,连那孔文和也一并杀了的——
就在他因为之前喝下大量酒水,以及后来的激动怒斗,再加上心中的惶惑,连夜的奔波而睡过去不久,他所在的屋子房门突然就被人一撞而开。
还没等王志州清醒过来呢,几人已拥入房中,一把就将他扯下床来,狠狠掼在地上,直摔得他差点闭过气去。
同时,他又恍惚听到了几声欣然的大叫:“抓到杀死自己妻子的凶手王志州了!”
这话让他陡然一惊,刚想开口辩驳,就被一脚重重踢在头部,然后直接就晕死过去。
待到他再度幽幽醒转时,却发现自己正卧在公堂之上,左右皆是手持棍棒的差役人等,上方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县令大人正一脸严肃地说着话:“把那杀死自己妻子的凶徒王志州给本官带上来!”
然后他就被人跟拖破麻袋般,拖到了大堂正中,身后也随之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正是外头听审的县城百姓在做着议论指点。
虽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们语气中的鄙夷、恐惧和嫌弃,却被他明显的捕捉到了。而此时的王志州,还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惊堂木砰然作响,县令大人厉声喝问:“王志州,本官问你,你可知罪?”
王志州这才有所反应,急忙嚷道:“大人,小民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我妻子她怎么了……”
“放肆!事到如今,人证物证确凿,你居然还敢抵赖不认,还敢咆哮公堂,却将本官,将天理王法置于何地!来人,给我用刑!”
县令大人愤而斥责,然后王志州就被糊里糊涂地拖到下头,当众挨了三十大板,再被带回跟前问话。
而这一回,县令大人也不再与他兜什么圈子了,一招手就让人把个放在门板上的尸体带上了堂。在由人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后,王志州便赫然看见,自己的妻子身上中了多处刀伤,早已气绝多时。
这下更是彻底将他打闷,脑子里直如打进一道惊雷霹雳,让他眼冒金星,耳中也是隆隆作响,甚至都做不出任何反应,说不出任何话来。
直到连连呵斥和惊堂木的拍击声再度传来,才让他从震惊中略略回神,然后对上了县令大人充满威胁的肃然目光:“王志州,你突然狂性大发,于清心寺杀死自己妻子,事发后,更有当时在场的诸多僧人和孔家之人可以为证,你难道还想抵赖吗?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再抵赖也已无用。本官劝你还是老实认罪,免受那皮肉之苦!”
本来深受打击的王志州都已经陷入茫然失语了,在听到孔家人也为证人后,终于迅速反应过来,再度高声叫道:“冤枉啊……这都是孔家人栽赃陷害的我,是他们,是那孔世达,孔文和他们杀了我的妻子,然后栽赃的我……”
他大声叫屈,换来的却是又一声厉喝:“荒唐!简直是一派胡言,与我用刑!”
等他再度被打得皮开肉绽,又被带回来问话时,王志州终于是醒悟了过来——自己这次是彻底掉入孔家和县衙的算计中了。
什么秉公而断,还他公道,全都是为了稳住他而说的假话。
将他从城外清心寺带到县衙,只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住他,让他不能胡乱说话。
然后在自己放松下来,以为一切都能有个公正的审判时,他们就先动手把受惊需要治疗的妻子杀死,再将她的死嫁祸到自己身上,转而拿下自己。
“我真蠢……我怎么就会被那孔文和的几句话就给说服了,以为他真会为我主持公道呢?我怎么就会以为县衙能为了我这么个小民,去和高高在上,声名卓着的孔家为敌,去定他们子弟的罪……”
王志州确实是想通了一切,但他并不能接受。
虽然连续的拷打已让他快陷入昏迷,但他还是不肯认下此等罪状,当县令再度问他可知罪时,他用最后的力气放声叫道:“我是冤枉的,是孔世达他想要对我妻子不轨……”
结果话才出口,脸颊就被一棒子抽中,打得他门牙飞出,面颊也高高肿起,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外间那众多听审的百姓们,对此除了发出几声惊呼外,却无半点怀疑。甚至都有人在那儿感慨道:“这王志州真是失心疯了,不但杀了自己的妻子,居然还要把脏水泼到孔家身上,这怎么可能!”
“是啊,孔家子弟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他这分明就是胡乱攀咬,想要为自己开脱。却也不想想,县令大人怎可能被如此谎言蒙骗?”
事实也正如这几位“明白人”所说一般,县令大人完全没被他的话“蒙骗”,见他依然不肯认罪,便果断下令继续用刑。
直把王志州打得浑身是血,骨头都不知断了几根,几次昏迷又醒来后,才将他丢进大牢,准备过两日再作审问。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是王志州最痛苦的一段日子,身在死囚牢中的他看不到半点希望,而且每过几日,他便会被带上堂去重新审问,县令大人非要从其口中得到认罪的答案。
而出乎对方意料的是,即便饱受摧残,他居然一直都咬牙坚持,直到那一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