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薛畅眼中这动作有着太多的破绽,他猛然微侧身,闪过对方的攻击,手中的大刀平挥而出,重刀八法之砍,一颗人头瞬间落地,向前倾倒的无头尸体喷出血柱,溅了薛畅一身。
被这血水一冲,薛畅有点愣了,他没想到第一次杀人就会是这样的可怖景象。
“啊!”一声惨叫在薛畅身侧响起。
薛畅扭头看见一名羌兵双手捂脸倒在地上,指缝中透出一根铁针。
“你不要命啦,战场上还敢走神!”唐天舒斥责道。
“多谢!”薛畅说了一声,挥刀架住另一名羌兵砍来的刀,然后手腕一翻,贴着对方的刀削了出去,当即砍掉对方的两根手指,趁着对方下意识捂手惨呼之时,他迅捷的将刀向前一捅,当即穿破了对方的胸膛。
杀一个人原来如此简单!……这个念头在薛畅心中一闪而过,他既没有觉得恶心难受,也没有呕吐不止,在这个激烈的战场上他很快就将整个心神都投入到眼前的战斗中。
羌兵悍不畏死,倒下一个,就又冲上一个。一旦前进受阻,拥堵在一起的羌兵就越多,当三四把刀同时砍向薛畅的时候,他也不得不像两边的队友一样退避。
两翼的剑兵队跟中央的步兵和重甲步兵队不同,他们没有穿戴盔甲,没有排列紧密,也没有严格的军纪限制,在战斗中遇险时左右没有空间,施展轻功往前越过敌人,反而会陷入敌阵中,因此都会往后退避。
而缺乏训练的叛军一旦前方受阻,位于最后方的羌兵不会齐心协力的推动前方的战友,给敌人施加压力,以击垮防线,而是如同水流一样,朝着没有阻力的地方涌动。
所以在战斗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位于后方的武林军队统帅江士佳赫然发现两翼的阵列在不断倒卷回来,竟然有将他完全包围之势,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运起内力,高声下令:“我是江士佳!听我命令,剑兵队不得再后撤,违者军法处置!”
然而杀声震天的战场已经是白热化,武林豪杰们都在全身心应对眼前的战斗,就算有人听到命令,也很难达成统一的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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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的弓兵队之所以没有在苗无恨率军进攻的时候向武林军队发起远程攻击,是因为他们遭到了叶三、独孤常慧等人的突袭。
虽然叶三他们不到10人,叛军弓兵队人数是他们的四十多倍,然而面对叶三他们的超绝身手,这些缺乏近战兵器的弓兵就如同绵羊面对虎豹,没多久就死的死、伤的伤,溃败而逃。
那位羌人首领一看情势不妙,想起苗无恨所叮嘱的话,哪里还敢硬拼,立刻拼命逃离。
杀得兴起的独孤常慧怒吼一声,正要追将上去,将其斩杀,却听叶三喊道:“不要追了!”
独孤常慧没有理会,足尖轻点,向着马湖江的方向掠去。
“苗无恨和他的手下就在河滩的叛军中,武林军队有危险,我们可能需要去救援。”叶三不疾不许的说道。
独孤常慧倒掠而回:“你们铁血长河门不是说过苗无恨在乐羌城吗?!”
叶三神色平静的回答道:“情报是死的,人是活的。两地相距如此之近,前日在乐羌城,昨日到两江镇,这并不奇怪。”
独孤真人哼了一声,扭头望向河滩:此时在河滩之上,叛军已经同武林军队撞在了一起,苗无恨率领手下冲破了步兵阵列最后被罗大锤率领的重步兵阵线拦住……
独孤常慧顿时面呈焦急之色。
叶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同样在担忧的静心师太、最后扫了一眼被唐方卓强行拦住的邱夫人,大声说道:“我知道你们现在非常着急,但是不讲策略的匆忙赶去救援,不但救不了军队,反而会让自己陷入重围——”
“有什么话赶紧说,不要磨磨唧唧的!”独孤常慧不耐烦的吼道,此时她已完全不顾及叶三的身份。
叶三似乎并不在意,神情认真的说道:“我们几个不要分散攻击叛军,而是集中攻击最靠近我们的叛军最左翼。由小唐和邱夫人先用暗器开道,随后我们发起猛攻,争取第一轮攻击就将其击溃,然后汇合我军的最右翼,将溃军向北驱赶,这样叛军很快就会全线溃败……”
独孤常慧想了想,将天枢剑往地上一插,说道:“好,就这么办。”
静心师太回头看了看,说道:“我去将冯城主、李道长、印空和尚他们都叫过来。”
邱夫人阴沉着脸,往地上一坐,不说话,两手就从头发、怀里不停往外一件一件的掏暗器。
叶三往前走了几步,唐方卓紧跟其后。
望着河滩上正在激战的两军,叶三颇为感叹的说道:“大周和平得太久了,都忘了该怎么打仗啦,哪能让轻步兵冲至敌阵这么近,还要跃到空中才发起攻击,这不是在送死吗。”
“大周搞出来的这个巡武司和这种所谓的军事训练,同我们当年的铁血长河门相比差的太远了!”唐方卓一脸鄙视,他又用传音入密说道:“唐门弟子损失惨重,可我觉得那个女人不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愤怒。”
“哦?”叶三微露诧异,但他并没有回头去看邱夫人,只是抚须思索。
“叶老,其实我们也不用着急。”唐方卓接着说道:“巡武司组建的这支军队虽然烂,但是叛军也烂,他们别说跟北蛮比,就是和大周的守备军队比,也比不过,因为他们缺乏训练,也缺乏军纪,所以别看巡武司的军队人少,现在还处于下风,但它可是有八百名武林人组成,最终还是会获得胜利。”
“小唐,记住了,我们现在已经是大周人了,不能还按照以前的想法做事,避免被人抓住把柄。”叶三的语气加重了些:“还有……作为属下,怎么能让门主一直陷入这么危险的境地!”
“经过铁剑山庄的那件事之后,您老不是说过,要让门主多经受些锻炼吗?”唐方卓反问道。
“锻炼归锻炼,可是不能这么乱来!”叶三略显生气的低声说道:“你别老跟着周乞傲在一起瞎琢磨,你替我警告她,这已经是她第二次不能传出准确的情报了,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三次,否则她就别当这个探子了!”
“我哪有胆子跟周姐说这话。”唐方卓眨了眨眼睛:“要说您亲自跟她说。”
“你——”叶三的训斥声戛然而止,最终他无奈的说了一句:“看来我是老了,管不了你们了。”
“叶老,瞧你这话说得——”唐方卓正想解释,就听独孤常慧在不远处喊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闲话,人都到齐了,咱们赶紧去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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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无恨不知道挡了罗大锤多少锤,他只知道自己由最初的单手持刀改为了双手,到后来双手都被震麻了,而手中的青天宝刀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就连刀身都有点弯了,让他心疼不已。
又一锤砸来,他习惯性的举刀相挡,却听到“咔嘣”一声,铁杆与铁锤的连接处竟然在刀击之下短成了两节,圆锤落下,砸伤了苗无恨的肩膀。
罗大锤愣了,他没想到跟随他几十年的混天锤居然会断掉。
而就在他这一愣神之际,苗无恨强忍疼痛,运足内力猛向后撞去,后方毫无防备的羌兵们被他撞倒,他迅速向后一窜。由于中路一直停滞不前,后方的很多羌兵都跑向了两翼,因此阵列变薄,让苗无恨较为轻易的脱身而出。
退到了己方阵列最后方的苗无恨还来不及喘口气,就听到了左翼传来的嘈杂喊声:“快跑啊!敌人的援军来了!”
“我们败了,快逃命吧!”
……
无数羌兵惊慌失措的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逃来。
我们败了?……苗无恨有着失败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败得如此之快,他神情略带恍惚的望向那些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撞的同胞,在他们的后方时不时有武林人掠起,他对他们都很熟悉:独孤常慧、静心师太、邱夫人……
她们难道不在我的包围之中吗?怎会跑到我的侧翼后方去了?……苗无恨心中升起疑惑,但战局已经糜烂,不容他多想,他就如同上一次一样果断的转身就跑,将几千名同胞扔在了身后。
然而,独孤常慧驻足在河岸高处观望战局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敌阵中这位头插长羽、手持蓝刀的叛军首领,早怀疑他就是苗无恨,因此在追击溃兵时还经常飞起观望。
此时见他要逃遁,国仇家恨一起涌上心头,独孤常慧怒吼道:“苗无恨,你这叛贼往哪里逃!”说话之际,纵身飞起,双足连连踏着溃兵的头顶,朝着对方追去。
苗无恨听到这吼声,伸手将头巾上的长羽扯拔掉,加速东逃。
叶三见此情景,无奈摇头:独孤常慧真是昏了头,要想抓住苗无恨就应该悄悄接近,像这样大喊大叫,只会让他又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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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开始斩杀了三名过于突前的羌兵之后,薛畅再也没有任何斩获,反而在蜂拥而来的敌兵的紧逼下边防御、边后退,他的心情倒还显得平静,因为周围的队友也都是这样做的,倒是在他身后的唐天舒屡屡从空隙中射出暗器、杀伤敌人,让薛畅觉得:或许这才是在战争中使用唐门弟子的正确方法。
江士佳让他们不要后退的喊声他听见了,原本他真的停住了后退的脚步,但他想要死守,周围的队友却还在退,反而让自己突出于己方松散的阵线之外,引得更多的羌兵向他围杀过来,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听从命令。
就在薛畅专注于这不断的退避和反击之中时,突然间羌兵不再进攻,一窝蜂的转身往回跑。
薛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冷云天的喊声:“敌军败了,给我追击!”
“是!”薛畅和队友们一起兴奋的大喊,原本有些疲惫的身躯仿佛被重新注入了力量,一记莺飞,直冲上前,脚未落地,挥手就是一刀,惨叫声中一名羌兵倒地,反手又一刀,又一名羌兵倒地,此时追杀溃兵就如同杀鸡屠狗般轻松。
太阳还未升到天空正中,这场登陆战就已经结束。
大部分溃兵被驱赶到了蜀江边上,面对汹涌的江水,无路可走的溃兵们只能跪地投降;少部分溃兵逃向马湖江上的浮桥,谁知独孤常慧带着几名斥候正守在桥头,她一人手持天枢剑,连杀几十人,犹如魔神,彻底打没了这些来自大山里的生羌的勇气,纷纷跪倒在他面前。
“一人俘虏几百叛军”的壮举并没有让独孤常慧高兴,因为她没能擒获苗无恨。
苗无恨施展轻功,踏过马湖江,正好遇上从乐羌城来援的叛军。面对上万名羌兵,独孤常慧也不会傻到去硬闯。而苗无恨知道登陆战败局已定,很干脆的率领援军返回了乐羌城。
阳光照耀下的河滩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罗大锤看到耿珀坐在一具溃兵的尸体之上,就走了过去,信手将锤杆和铁盾往地上一抛,就一屁股坐在尸体之上。
“你的锤终于坏了。”耿珀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说了一句。
“那个苗无恨确实厉害,能够硬扛我那么多锤,打到最后我都快没劲了,要不是我穿戴的齐全,否则你瞧瞧——”罗大锤指着自己的左侧腰肋,那件铁磷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里面的白肉。
耿珀翻了翻白眼,说道:“罗大个,你老啦,如今的大周武林新人辈出,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好勇斗狠啦,免得哪天我还得为你收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