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煜想,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了。
如果他没有去接徐念安,如果他没有瞒着宁依棠,宁依棠不会这么绝望,不会一声不响选择消失。
李凡帮忙上前查看,女人被泡得发白,鱼儿将她的脸啃得一塌糊涂,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都督,首饰好像不一样。”
闵娘说,宁依棠最近一直戴着卓煜送她的桃花簪和玉镯。
卓煜闻言,匆忙上前,不光首饰不一样,脸型身材也不一样。
或许旁人看不出,但卓煜一眼就能认得,这并不是宁依棠。
他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出城寻找的侍卫回来禀报,在临近镇子的马市打听到了宁依棠的消息。
马市上的人说宁依棠买了一匹马儿,好像是要往南方去。
卓煜马不停蹄地追了上去。
宁依棠需要吃饭休息,卓煜却是没日没夜地追,两天后的文城,卓煜在一个包子铺问到了宁依棠的具体行踪。
“这姑娘啊,我记得,长得可漂亮了,早上还在我这儿买了包子呢!”
卓煜收起画像,当即吩咐手下分散寻找,并让文城官府守好城门,不许放宁依棠离城。
刚准备离开文城的宁依棠敏锐地发现城里多了一些匆忙穿梭的人,一看就是寻找什么。
她拽了拽掩面的头巾,垂眸绕开。
然,刚过一个转角,她就看到了卓煜高大的身躯。
卓煜似有感应,目光直勾勾地望过来。
宁依棠瞳孔收缩,连忙躲回巷子。
“棠棠!”
卓煜看见了,飞奔而去。
巷子连通两条街道,卓煜过来后,宁依棠已经从另一头离开。
卓煜追过去,只看到穿梭的人流。
他脸更黑了,宁依棠分明躲着他!
他们马上就是夫妻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为什么要独自消失!
卓煜又急又气!
宁依棠匆匆去了城门,发现官兵手里有画像,比对每一个出城的人。她没办法,只能去城西后江,那里有船只可以离城。
这一来一回花费不少时间,宁依棠还没有来得及找到船夫,卓煜就赶来了。
宁依棠如惊弓之鸟慌忙躲藏,最终被逼到江边。
她藏在一棵歪脖树后,将自己大半个身子都掩在树后,紧张地制止卓煜:“你别过来!”
卓煜瞧着宁依棠看到他时惊恐的样子,心中钝痛,明明他们分开时,还那么亲近。
“你要去哪?你这样乱跑很危险!”
卓煜忍不住轻斥,她这么一跑,闹了多大乱子,他差点把京城掀了!
但斥责里还是有掩藏不住的关切,还好她只是跑了……
宁依棠只露半只眼,但眼里的哀伤和痛苦却一点都藏不住,她微微哽咽:“只要离开你们,去哪都好。”
她没有目的,她只是想离开。
卓煜注意到了“你们”这个词,他懂了,不只是自己接徐念安回来,才让宁依棠想要离开的。
绣坊被烧,冯家的薄情,都是导致宁依棠失望、逃走的原因。
卓煜放软了声音,宽慰宁依棠:“我知道绣坊被烧,你很难过,但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只要你想,我们再开,开十个,开一百个,都行!”
宁依棠头抵在树上,默默流泪。
就算卓煜能帮她开一千个一万个,都不是她自己苦心经营的那一个了。
京城的人心太狠,专挑宁依棠在意的东西毁,宁依棠怕了……
卓煜瞧着宁依棠如此在意,心跟着抽疼,他缓缓靠近,想要先把宁依棠带过来。
她就在岸边,退一步都能掉下去,实在危险。
“你别过来!”
宁依棠发现了,哭着吼,甚至看了一眼身后,将半只脚都退到岸边,有种卓煜敢过来,她就敢跳下去的意思。
卓煜只好止步,他无奈地问:“你想怎样?我都依你好不好?”
宁依棠不说话,防备地盯着卓煜。
卓煜想了想说:“你不是不想让冯宝仪待在冯家吗?我来解决,我立刻就让她消失!冯家人要是再敢怠慢你一下,我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
“呵……”
宁依棠嘲讽地呵了一声,他说绣坊,说冯家,唯独不说他去找徐念安这件事。
卓煜哪里听不出这嘲讽背后的意思。
他抿了抿唇,解释道:“母亲始终放不下徐念安,怕她们母女死在邬州,因此夜夜难眠。我虽同意将徐念安母女接回来,但母亲也答应我绝不再提让徐念安嫁给我一事。”
“棠棠,我会让徐念安母女出去住,不在你跟前碍眼,这样好不好?”
宁依棠心里像打了死结一样难受。
“卓煜,这样的周旋都是手段,你真的不懂吗?”
“王妃惦记徐念安,徐念安就算不住在府里,也能日日上门看望,你拦得住吗?”
“就算王妃不再主张把徐念安嫁给你,徐念安就能死心了吗?她只会想,是我挡了她的路,只要我死了,她就还有机会。”
“绑架、放火、陷害,我会永无止境地承受她的嫉妒所带来的伤害,你真的不懂吗?”
悲哀和怨恨交缠在宁依棠的眼里,染红了她的眼角。
“你懂的!你要是真不懂,就不会瞒着我,偷偷去接人。”
“你想着等我进了府,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我已经是王府的妾了,我再也不能随心所欲!”
“卓煜,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爱我吗?真的从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过吗?”
“王妃是你的母亲,你舍不得让她伤心!徐念安救了你的家人,你要始终保全她的体面!高淑有利益牵扯,你也不能放弃!”
“从始至终,你能委屈的只有我一个人!”
“卓煜,这对我公平吗?”
宁依棠字字珠玑,说出以前根本不敢说出的话,刺痛自己,也刺痛着卓煜。
卓煜一时慌乱无措,无言以对。
他没想委屈宁依棠,他想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可他竟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宁依棠已经泪流满面,伤得不能自已。
“卓煜,我可有对不起过你?”
卓煜喉结浮动,勉强应答:“当然没有。”
“那你可有对不起我?”
卓煜……
宁依棠苦笑一声,身子软软地滑在树脚,抵着大树痛哭,哀伤如这长江水,绵绵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