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夜雾的桑槐路,走了这么多天,我们确定已经到了很北边。如果有人问我以后是否来过沿途的这些城镇地方,我都不敢确定自己能不能点头,毕竟何自剔还睡在中部的医院,而我连自己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或许这一切,只是一个长期昏迷的人的一场梦。
榆都城看似还遥遥无期,但之后的山路上,我们顺畅了很多。茫茫雾中的山影,该怎么走,那些地方不能去,遇到什么地儿得转弯,那树桩老脸记录咕噜都说的清清楚楚。
自从离开那地方之后,姓利的这人震惊已经溢于言表,开始主动的和老何搭话,他吃惊的主要有以下几点:
死了那么多过路的鬼魂,我们真的能带他出来。
连他走不敢相信,那老庙的树桩居然变得那么邪乎。
最主要的还是,那个唯一还清醒的老头脸,但凡问路,必须烧黄纸路引和拿米,而老何只是塞进去一张工作证,那东西居然露出那种神色,直接就问出来了。
:那是你小子不开眼,还漳州道的利八爷?这东西你不认得,不代表那老树桩不认得。
:姓何的,这种东西你都敢动手?你,你不怕遭报应?
骂了一句之后老何不再理他,反而和我开了口,即便已经过了很远,但这一路上这两个人却不时的还在说那老庙。
:于术,那几个老东西可不得了,以前是在那庙子里的,长期守过路香火的供奉,桑槐路地势一变,也成了这幅模样。
他犹豫了一下,
:这种东西很邪乎,知道的多,我之前看你拿了米,你到底问了最后那老头什么?
这才是重点,一路上老何旁敲侧击的一直在打听,见我依旧不开口,反而是一旁的八哥呆滞的说着。
:你们是没听说过,在这北边的路上,那是那几位老人家的庙,没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来历,存在了多久。那几位老人家面色慈祥,戏谑,在路上指引过路鬼魂,受人鬼香火,孤魂野鬼都敬佩它们,现如今。。。
:你哪只眼睛看到是老子杀的?没看到我嘴里咬着什么?动手的不是我,是这块工作证,懂么?报应也报应不到我头上。
老何眼睛一眯,
:拿鬼魂来当养料,种一片能吃鬼的林子?这种东西,一旦变了能骇死你,我们到的时候,它们已经吞了多少鬼魂?孤魂野鬼也有灵,它最后死在那邪鬼魂的冤火上头,也是应该。
在那林子里看到那三棵树的时候,第一时间用火,怎么都点不然,以为永远出不来,最后把“死人”衣服拿来烧树,这才燃起了冲天的鬼火,走出了那庙子树林的幻境。
:冤冤相报,但那林子里早已怨气滔天,你没看到?
我只是答了这么一句,
:诶,我怎么没想到。
老何叹了口气,扭头瞟了一眼利八爷,这次过来,虽然这姓利全身干瘪的吓人,已经不成人形。但奇怪的是,之前手臂往上那漆黑的颜色居然已经没了。
能忍到现在没动手,还让这人一直跟着,最后老何有了这么个猜测,说这人难道原本应该是活不长的,当了回肥料,差点被吸干,反而把身上的邪气吸走了。姓利的并不知道,扶着他的时候老何一直在观察,直到最后才确定了一般,在路上某个时刻朝我点了点头。
还有这种事儿?
老何的声音很小,
:于术,你忘了这种树的来历?本来就是同一种渊源,人做不到的,不代表这种玩意做不到?
此时又经过一片荒山,雾气中依稀能看到一侧的远处有个漆黑的峡谷,远远的看过去,那峡谷的方向鬼气缭绕,依稀能听到有什么东西哀嚎的声音。
按照那老头指的路,这段地方我们最好不要靠近,三个人顿时换了个方向,远远的离开了荒山一侧的崖边,以最快速度下了山,然后继续往前。
:于术,你拿米出来,到底朝那老头问了些什么?你放心,我绝对不跟易先开说。
不管说到什么,何自剔总会又提这个,似乎很想知道。但我依旧没回答,只是抬脚继续走。
见我走了,老何犹豫了一下,一咬牙,
:我好歹是个科长,领导问你话你不说?
走到现在,几个人已经无比的疲倦,一旁的利八爷开口连抬头都没力气,只是问,一个单位的?你是科长,那他是什么?
虽说不算混熟,也毕竟走了这么久,老何随口答了句助理。后者问他什么的助理?
老何皱眉想了想,
:好像是总经理助理。
这话一出口,老何自己有些楞,利八爷吃力的总算抬头,像看个白痴一般看着他,说那你怎么还能比他大?老何憋的难受,冷冷的骂了句,
:每个公司不一样,我们单位的总经理助理,其实就是个普通科员。
走了好几天,不同的地形,但始终是茫茫的雾气山影。几天之后,我们来到了一条古道上,宽敞的荒道非常平整,
:这才是官道。
拖着麻木的步子,老何指了指一侧的山那头:路成了这样,这附近应该是个城市。
桑槐鬼路我们早就有了经验。利八爷此时的声音已经很小,沙哑的说了声,
:这是宜平,原来的鬼路上,可以看到古城墙。
平整的官路格外的阴森,地上甚至可以看到马蹄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成了石刻一般地上的烙印。
顺着雾气往前走,最终在这路边出现了什么东西。
这一幕让老何顿时警觉,声音有些紧张。扭头看我,问了句要不绕路?
我脸色也是有些变,眯着眼睛仔细的看着,最终摇了摇头。近了之后,看到的场景能让人全身发麻。
那是官道旁边的一枯萎的槐树,周围到处都是一滩滩黑色的痕迹,而就在树上,正吊着七八个衣衫恐怖的现代身影,全都静静的挂在上面。
老何反而松了口气,看了看我,
:还真得不是。
走到这处路边,周围一片狼藉,各处都是破碎的风水用具和衣服,而树前还插着一把断了的木剑。分明发生过一场大战。
一路上的规矩,大家轮流来,我扭头说了句该你了,老何径直上来,抓起那地方的泥土闻了闻,接着点了点头。
我拿起路边的短木剑,断口已经发黑,就在这树干上我发现了什么,那刻着一行行带着黑色血迹的字,
:官路不保,邪鬼盛行,乱我人道。
:我等术行不够,诛之不尽,今自断于此,不上邪途。
其中一处字迹的落款是:宜平道齐轻沾。
这个名字,抬头一看,似乎就是这位置上面吊着的这个风水人。下面的这把断木剑,就是这人的。
大树周围,是各种古时破烂的衣衫,即便鬼魂消失了,那些黑气痕迹也显得格外的诡异。现代与古代的的东西都有,就这么出现,这种场景或许只有在这桑槐路上才能看到,吊在树上那七八个现代衣服的身影只显得阴森。
老何正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罗盘,那指针居然在滴溜溜的转。
一股阴冷的感觉升起,便看到树上的其中一个西装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眼漆黑,狠盯着老何。像是听错了一般有虚弱的声音响起,
:杀。
下一刻,老何单手一捏,这罗盘快碎开,指针再也不动了。与此同时,挂在树上那睁眼的西装眼中黑气淡去,变成了暗淡的灰色,像是空壳一般再也不动了。
他随手把东西一丢,在这树干上擦了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