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会进行到第四天,到达了高峰,富罗县内变得人头涌动,酒店中吃饭都要排队等候,屋檐下、街道边的背风处,到处都有人在啃干粮,悦和老店的柴房都清理出来住人了。
江安义也没想到这场法会的影响会这么大,昨天的法会会场已经挤下了二千多人,来晚了的人只能站在外面听讲。江安义加派了衙役维持秩序,并且将挡风的围幔拆去,这才算略微缓解了拥堵的状况。为了让信众有地方落脚,江安义动员县城的百姓出租房屋,开放驿馆让乡绅入住,县学的房屋也腾了出来,在空地上搭了许多临时的大棚,总算把住的问题初步解决了。吃的事情更好解决,四城门都设了粥锅,每天卯、午、酉时施粥,黄羊寨缴纳了千余石粮食,足够用来施粥了。
法会的场地有些拥挤了,江安义与刘九思和缴税回来的秦子雄等人商议后,征得洪信大师的同意,决定把会场改在东城外的空地上,那里是一片草地,冬来草枯,空荡荡的,再多少人也容得下。只是风是大了些,江安义自嘲地说,就让寒风吹去些伪信徒吧。
洪信大师登上新会场的法台,放眼望去下面黑丫丫无数的人头,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望向他。饶是大师修练到宠辱不惊,面对天子的封敕也能从容面对,却在面对这么多诚信的信众时,心头火热起来,站在高台之上高诵佛号,声如洪钟,振震四野。
“佛门狮子吼”,有人兴奋地道。
刘九思喃喃语道:“刘某曾读过《佛国品》一书,其中有记载,‘演法无谓,犹狮子吼,其所讲说,乃如雷震’,今日得闻洪信大师宣诵佛号,果然是‘如来正声’,能降服一切鬼怪。”
江安义在旁边暗笑,这分明是洪信大师内功深厚,提气说话,当然声振四野,换我上去,也能做几声狮子吼。江安义当然不能拆大师的台,一脸虔诚地道:“振聋发聩,蕴于内而发于外,足以令妖魔惊愧,诸邪不生。”
一席话引得身旁诸人连连点头,口诵佛号不止。
高台之上洪信大师已经盘膝坐好,今日宣讲的是“破除执念”。同样大师从佛经中的故事讲起,“西方有位黑齿梵志,神通广大,上天入地能知未来,算出自己仅有数日寿命,很是苦恼,而神通不能为其解决……”
洪信大师的佛经故事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虽然城外的风很大,但大师声如洪钟,每个人都感觉大师的声音如在耳边响起。密密匝匝地坐在一起,如同茂密的森林密不透风,阳光洒在众人身上,让人生出如浴佛光的温暖来。
“……捧着两朵花前去见佛,请教生死大事。佛陀告诉他:放下。他就把左手的花放下。佛陀又说:放下。他就把右手的花也放下。佛陀还是叫他放下。他说:我已没东西可放了。佛陀这才对他说:真正要放下的,不是手上的花,而是你对生死的执着。”
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故事似懂非懂,江安义皱着眉头思索,一旁的张克济已是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放下执念,大师讲得是放下执念,方得解脱。”
张克济的执念有二,一是他的卢氏身份,这个执念在他改名张克济,拜别父母时已经放下,还有便是妻子卓娘。虽然珠珠珞珞两女让他重拾起生活的希望,但张克济总会想起死去的卓娘,特别是看到珍儿那双微蓝的眼睛,总是感觉心中作痛,无法自拔。
耳边洪信大师的声音响起,“人生在世,逃不掉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之苦,生离死别,世事无常。执着名利,奔波操劳,何妨放下,且得解脱……”
张克济双掌合十,心中默念道:“卓娘,卢子越已经随你而去,我会照顾好咱们的孩子,好好活着,不让你担心。如若有缘,咱们来生自会再会。”
法会同样到午时才结束,各人所得各自不同。人群逐渐散去,洪信大师走下法台,江安义等人迎上前。正在此时,从侧旁窜出一人,直奔洪信大师,江安义一惊,认出来人是金一鸣,生恐他对大师不利,抢身将他拦住。
身后传来洪信大师温和的声音:“江檀越,你让他过来,不妨事。”
江安义猛然想起大师的身手犹在自己之上,就这法会一个多时辰,一连五天了,始终声音洪亮,让每个人都能听得真真切切,这内功深不可测。
金一鸣跪倒在大师面前,扬起脸问道:“大师,金某自知罪孽深重,妻死子亡,满手染血。请问大师,金某能否得解脱,能否与妻儿来世相会?”
还未散尽的信众围了过来,有认识金一鸣的,暗中指指点点,议论不停。
洪信大师将手掌放在金一鸣的头顶,和声道:“佛渡众生,何分彼此,一念向善,便是顿悟。佛祖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皆有佛性,作恶之人能弃恶从善,即可成佛。”
金一鸣叩下头去,道:“金某愿跟随大师出家,青灯修行忏悔罪孽。”
“阿弥托佛,有心向善,便是与佛有缘,贫僧便收你在身边,是否剃渡,等日后再说。”
金一鸣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他居然皈依佛门了,整个县城内议论纷纷,将法会再次推向高潮。第六日的法会来听讲的人数达到了五千多,四面将法台围坐得严严实实,而丽州刺史赵叔纶率众前来将整个法会推向了顶峰。
洪信大师在富罗县举办七日法会的消息在第三天便传到了景阳府,赵叔纶是恒州人氏,他的父母便是信徒,在其父母的影响下赵叔纶信佛。洪信大师是明普寺的得道高僧,赵叔纶一直无缘相见,后来洪信大师南下弘法,在安龙寺兴旺佛门,赵叔纶官身不自由,不能前去拜会,此次大师居然来到丽州,赵叔纶说什么也不想错过拜会大师的机会。
赵叔纶的到来让江安义忙碌起来,他是下官,当然要照料好刺史大人及其一众随从。他将赵刺史的住处就安排洪信大师的旁边,这样可以让赵刺史就近向大师请教,赵叔纶对江安义的安排很满意,连住处的简陋也丝毫不在意。
最后一日法会,江安义将赵刺史及其随众安排在最好的位置,而这一天四处闻讯前来听法的人将近万余,亏得江安义将会场安排在了城外,要不然这么多人还真没地安排。
大师最后讲的是佛国,诸佛所居的彼岸世界,众人听到佛国中有七宝金幢、七宝珠树、璎珞宝花无数,妙音妙水,无尘无垢,无烦无恼,号称极乐。众人心生向往,赵叔纶高声问道:“敢问大师,如何才能前往极乐世界?”
“心存善念,常诵阿弥陀佛就能到达极乐世界。”洪信大师高声答道。
“什么,这么简单?”四方信众哄然议论,不知是谁带头,整个法场内响起诵读“阿弥陀佛”的法号声,声音高越,响遏行云。
七日的法会圆满结束了,江安义请赵刺史上台跟百姓讲几句。赵叔纶虽然身为刺史,但面对近万人的场面还真没有过,走上台来,看着四周黑丫丫一片的人头,豪情自然而生。
腹中略作思考,锦绣文章已成,赵叔纶准备从皇恩浩荡兴助佛门讲起,不过一开口,声音便被风吹散,即使站在台下,刘九思也听不清这位刺史大人在讲什么。赵叔纶提着嗓门吼了两句,但狼狈地从台上走了下来,连连清着沙哑的喉咙,满脸敬佩地对洪信大师道:“大师一连七天做佛门狮吼,不知惊醒世间多少沉迷之人,赵某实在佩服得很。”
洪信大师微微一笑,单掌一礼,没有作声。
身为东道主,江安义当然要上台说两句,何况江安义举办法会的目的是宣扬佛法,让众人相信佛法后能相助黄羊山寺庙的兴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连听了七天洪信大师的狮子吼,江安义的喉咙也很刺痒,很想在法台之上也吼上两句,现在机会来了,当然不容错过。
“诸位信众,洪信大师不远万里来弘扬佛法,为的是救助众生,普渡世人,让大伙超脱苦难,往生佛国……”江安义感觉很不错,自己的声音凝而不散,也能像洪信大师般在众人耳边响起,咱也会“狮子吼”了,只是多了些清越,不如大师那般苍劲有力。
洪信大师看了一眼江安义,六年前结识江安义时此子功力尚浅,实际上还不会运气调息,差点走火入魔,自己指点了运气的决窍,没想到短短六年,他的功夫居然直追自己,甚至不在自己之下。师叔曾来信说此子是自己弘法的机缘所在,所以自己在收到他的来信后,立刻决定来丽州富罗县弘法,这场法会,让近万人结识佛法,比自己坐在安龙寺中显然有用多了,看来此次来丽州的决定没有错。
江安义不知大师心中所想,他照着自己的想法继续道:“……大师有意驻锡在富罗县,这是富罗县的福气,也是丽州之幸。江某以意将黄羊山改建成大师弘法的道场,希望诸位信众,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能让寺院早日建成。”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谈钱,便无缘,四方信众纷纷起身,不少人开始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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