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东马背靠在医院走廊冰凉的墙壁上。
低头看着握在右手上的手机,用大拇指不停地在键盘上点击着。
好不容易打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却最终还是选择了删除。
他看着那封一小时前收到的邮件,有些发呆。
“再会。”
很简单的两个字。
是离开,也是预示着两人之后,或许再度相逢。
如果没有那么崎岖的相遇……也许这会成为很美好的一句话。
完了!
要问东马的内心反应,他心里剩下的也只有这两个字了。
如果感情要表达得再强烈一些,就是——彻底完了!
他万万没想到,诸星大……哦不,赤井秀一的记忆竟恢复得如此突然。
还是说,对方早就恢复了记忆,只是一直不露神色,实则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光是想想,都觉得有些后怕。
果然,FBI是自己第二讨厌的职业。
至于第一,那自然是日本公安了。
眼下,东马对于FBI的讨厌程度,又更上一层楼了。
“走就算了。你就不能先把钱还给我再说吗?”
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亏了!
亏大发了!
本以为可以趁机敲诈一笔,没想到赤井秀一就是个穷鬼!
简直就是吃霸王餐的典型代表!
还是吃医院的霸王餐!
我祝你每次用狙击枪都子弹卡壳!
在心里狠狠地咒骂了赤井秀一几句后,东马方才好受了一些。
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那个令人讨厌的FBI的事,而是在身旁病房内的水无怜奈。
伤筋动骨一百天,医生说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她才能自由活动。
至于多久能醒来?
医生也不敢做保证,只是说了句“没有大碍”。
说了跟没说一样!
不满的小声“切”了声后,东马便将手机屏幕熄灭,然后将手机重新放回了裤兜内。
此时,柯南也正巧赶了回来。
之前在阿笠博士的帮助下,回了一趟公寓,收拾东西。
没错,鉴于水无怜奈受伤住院一事,东马深感自责,觉得自己责任重大,因此便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对方一事。
不过话虽说得好听,他还真没到亲力亲为的地步。
自然是将护理一事交给了专业的护工。
毕竟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男人,对方也是个女人。
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
“东马,你真的确定要在这里留下吗?”
柯南说着,将装有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的袋子递给了他。
虽然自己对此并不介意,大不了去阿笠博士家住上几天。
但总归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不妥,即便自己深信东马的人品。
接过布袋的东马盯着柯南的眼睛,似乎觉察了对心中所想的他,不免沉默了好一会。
半响后,终于缓缓开口道:
“你可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的审美。我最讨厌的,就是额头前留方便面发型的人了。”
小时候,家长总是不让吃方便面,说那是垃圾食品。
可是对于小时候的自己而言,方便面实在是太好吃了,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于是年幼无知的自己,定下了一个心愿,那就是希望长大后,天天都有方便面吃。
没想到,长大后这个愿望还真就实现了。
在那段挤在狭小出租屋,不停寻找工作的日子里,自己就是靠方便面度日的。
差点没因为营养不良而住院。
有了过往的那段经历后,好不容易过上了衣食无忧生活的东马,自然不会再去接触。
可以说是心里早已生起了抵触情绪。
“额,方便面发型?”柯南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是啊。”
东马点点头,解释道:“你看水无怜奈额前那几根卷刘海,像不像泡开后的方便面?”
说起方便面发型……
水无怜奈是一个,赤井秀一也是一个。
因此对于这二人,东马都是十分讨厌的,尤其是赤井秀一。
你既然都戴针织帽了,就不能也把刘海塞里面吗?
而且为什么只有一边有刘海,一点也不对称!
水无怜奈的刘海好歹是两边都有啊!
“……”
柯南无语哽咽。
短暂的沉默了几秒后,他才开口打破了僵局。
“算了,我也相信你不是什么容易兽性大发的人。不过……你就不担心园子再度误会吗?”
因为之前的事,东马曾顺嘴提过几句的缘故,他自然是知晓的。
“我想知道,你对园子究竟是什么态度。”
还不等对方开口回答,柯南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我……”
东马犹豫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到一旁的连排座椅上坐下后,方才再度开口。
“园子是个好女孩。”
这点没法否认。
她只是花痴了一点。
并没有到因为对方长得帅,就彻底放弃智商的地步。
人也讲义气,没有大小姐架子,很好相处。
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但我们都太在乎友谊,而超越了爱情。”
东马接下来说出的这句话,才是这对青梅竹马为何至今没有走到一起的关键所在。
友谊可以长存不衰。
但爱情从始至终走到一起的,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其实很少很少。
如果他们选择交往,但最终却没有结婚,那四个人的友谊便很难再继续维持下去了。
哪怕是以后的相见,也会变得异常尴尬起来。
再者,就是工藤新一变小这件事。
因为变成了柯南,所以小兰被抛下了,是一个人。
这种时候,如果东马选择和园子在一起的话,那小兰就真正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处境中。
一碗水端平,其实很难的……
如果东马不是与他们从小到大的朋友,那他和园子当然可以选择肆无忌惮的在一起。
可正是因为他们是发小,才不能如此。
因为顾及到了身旁人的感受,才不应该如此。
小兰是个敏感的女孩。
许多女孩的心思也都是敏感的,很爱胡思乱想。
如果知道园子和东马交往了,那三人再在一起聊天的话,气氛就会变得尴尬起来。
然后想着……
如果新一在,就好了。
虽然柯南的确是工藤新一变小后的身份,但无法取代“工藤新一”对小兰的意义。
因此柯南仅仅只是柯南。
…
“所以,你才没有选择和园子在一起吗?”
柯南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名为“负罪感”的情绪。
觉得是因为自己变小,才导致了两个或许互生欢喜的人,无法走到一起。
这不简直就是罪人吗?
“其实……你不用太顾及我的。”
他的确很感动东马对友谊的重视。
但并不希望对方因此,而放弃了本该紧握住的幸福。
“倒也不完全因为如此。”
不想让柯南感到愧疚,也不希望对方将责任全都抗在自己身上,东马对此进行了一番补充。
他微微抬起头,注视着对面白得可以反光的墙砖。
可以模糊之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未来我不会留在日本……因为,有一个无法忘记的国家。”
“法国吗?”
因为对方是从法国留学归来的缘故,柯南理所当然的这样猜测了。
“不,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现存文明——华夏。”
就算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
无论如何,在骨子里东马都始终爱着它。
落叶归根。
他的根,自始至终都应该是在华夏。
“华夏的确是个很好的地方,那里的文化渊远流长。”简单表示了称赞后,柯南又问道:“你准备在那里待多久呢?”
“不回来了。”
东马毫不犹豫的回答着,“所以我希望想和我在一起的那个人,有背叛这个国家的觉悟。”
他口中的“这个国家”,自然是日本了。
真的会有人愿意舍弃现有的国籍,跟随他前往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那一定是“爱”了。
有一首法语歌,名叫《L'HymneAL'Amour》。
伊迪丝·琵雅芙的挚爱“马塞尔·塞尔当”因空难去世,这首《爱的赞歌》,据说就是献给马塞尔·塞尔当的歌——
Jemeferaisteindreenblonde,Situmeledemandais;J'iraisdécrocherlalune,J'iraisvolerlafortune,Situmeledemandais(我可以把头发染成金色,如果你这样要求;我会去摘月亮,甚至偷窃,如果你让我这么做)。
Jerenieraismapatrie,Jerenieraismesamis,Situmeledemandais;Onpeutbienriredemoi,Jeferaisn'importequoi,Situmeledemandais(我背弃我的祖国,远离我的朋友,如果你希望我这么做;人们尽可以来嘲笑我,我什么都能做,如果你要求)。
“背叛,这个国家吗?说得太恐怖了吧……”
柯南不禁一顿。
因为父母都拿了绿卡,长期留在国外的缘故,自己对此自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可是东马特意用上了“背叛”一词,就有点意味深长了。
他看向了身旁的东马,对方的神情出乎意料的认真,从脸上找不出半点是在开玩笑的痕迹。
也就是说,刚才的话的的确确是东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理由吗?
如果这可以称得上是理由的话,东马不选择与园子在一起这事,倒是完全可以说得通了。
毕竟,园子还未成年。
可以为了喜欢而做出一些冲动的决定,但要做好“背叛日本”这个觉悟,还需要很大的勇气。
至少现在的园子,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
即便是园子愿意了,她的父母也是不愿意的吧?
毕竟铃木家的长女“绫子”,与富泽家的三子“富泽雄三”已经订婚了。
等绫子研究生毕业后,便会与其结婚,嫁入富泽家。
继承铃木财团的大任,自然就落在了园子身上。
果然,不是每件事都能十分如意顺心的啊……
柯南在心里感慨着。
…
虽然还不到八点,但候诊大厅的灯光已经熄灭。
昏暗的日光灯下,排列着陈旧的长椅。
白天,这里狭窄得难以想象会有一百多人在排队。
人们的身影消失了。
夜间的候诊大厅里。只剩下陈旧的长椅,和用彩色油漆在地板上标出的,通往各病房的箭头。
粉红色的箭头指向妇产科,黄色的箭头指向小儿科,天空色的箭头指向脑外科……
昏暗的日光灯下,五颜六色的箭头显得格外耀眼。
只有色彩鲜艳的箭头,显得不合时宜。
东马手中提着一个保温桶,出现在了这里。
保温桶内装有皮蛋瘦肉粥,和一份肉馅中加了地梨粒的煎饺。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住院部的三楼。
因为是就近联系的医院,所以并非是在东马的产业范围内。
因此没有VIP病房,只安排了普通的双人间。
但这样做也有好处。
那就是,黑衣组织的人若想找到水无怜奈的话,就需要费上一些功夫了。
007号病房室——
按照日语的读法,水无怜奈名字的谐音,可以意为“Miss.007”。
而007是英国系列谍战电影。
不仅是影片的名称,更是主人公特工詹姆斯·邦德的代号。
以这样明显的方式,来暗示自己的卧底……东马只想说,你怕不是跟安室透同一家培训机构出身的。
“透”是“透明”的意思,意为“不存在的组织”。
即那个在警察组织中,都约定成俗不被提及的“零课”。
想到这里,东马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门上挂着的号码牌,不知该称之为缘分还是意外的巧合。
无声的叹息后,他收拾好了情绪。
轻轻推开病房的房门,走进了屋内。
皎洁的月光透过了玻璃,洒落在病床上,还可以看见树叶斑驳的影子映照。
水无怜奈躺在靠窗位置的病床上,紧闭着双目,一副仍未苏醒的模样。
东马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默默从一旁搬来了小桌子,将保温桶放在了桌面上,然后打开盖子让食物的香气散发出来。
很是勾引馋虫的香气,让口腔中不断地分泌出唾液来。
即便躺在病床上水无怜奈,能靠葡萄糖维持体能,也无法与食物所带来的饱腹感相比。
可CIA出身的她,自然不会就因为这简简单单的一计,就将自己早已醒来的事实暴露。
“唔,好香啊!”
东马赞不绝口着,还特意用筷子夹起了一枚煎饺,在水无怜奈的鼻尖下晃动。
“瞧瞧这皮薄馅大,肉嫩多汁的煎饺哦!瞧瞧这完美的金黄色底座,这恰当好处的焦脆……”
文学系出身的人,不一定都能成为大作家。
但论起编造能力……
您猜怎么着?
东马可是能滔滔不绝的说上好几个小时!
煎饺不够,小面来凑。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凡是能做成菜的,他都开始一一细说起,有的甚至还提到了它的来历。
躺在病床上,被声音折磨的水无怜奈,此时心中只剩下了一个想法——
过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