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鸡汤稍稍废了点儿时间,等到饭做好,天都已经黑透了。
一家人这才停下手上的活儿,围着凑在了火堆旁。
林长树从驴车上拿下一张折叠的小方桌当作餐桌,凳子就直接从外面搬了几块儿石头回来,看着倒也还挺有气氛的。
等家里的饭菜上了桌,方翠先盛了一碗鸡汤出来,又用小碗装了几块儿肉,一齐端着送到了林长河这边。
林长河有些懵,“这,这是?”
孙蓉怕方翠说漏了,赶紧接了过来,“哎呀,他爹,人家翠儿是送来给咱儿媳妇儿的,担心她营养不够没奶喂孩子。谢谢了啊!儿媳妇,给,快趁热喝。”
方翠愣了一瞬,倒也没有拆穿她,笑道,“是啊,大伯,嫂子还得奶孩子呢,不沾点儿油水可不行,要不然孩子吃不饱,伯娘也跟着着急担心啊!”
林长河又不傻,一听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脸上有些僵硬,甚至还泛着一丝局促的红意,好在天色暗了,倒也看不真切。
“啊,这样啊,那替我谢谢你婆婆,劳你们费心惦记了。”
方翠又客套了几句,这才转身回去准备开饭。
这一幕赵氏就在屋子里,自然也看见了,但她到底是没说什么。毕竟那确实有个刚足月的孩子要养,她当婶奶奶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只是,孙氏这毛病实在是看得人心头不快,她自己心眼小,就看的好像所有人都跟她一样似的。
如今两家一起逃荒,就算是个陌生人也得互相看顾一些呢,更何况这还是亲兄弟,她还能不管吗?
非得要做出这么多拿腔拿调的事儿出来,没得让人生气窝火。
不过她也就是心烦了一瞬,转头就和一家人开开心心吃饭去了。
倒是孙氏这边不太好过,她眼看着老头子脸色变黑,心里肯定是有些发慌的。
但为了不让对面看出来,她还是沉着气,把小碗里的肉给老少三个一人分了两块儿。
“你们父子俩是劳力,吃点儿肉,好攒些力气,平儿也吃,你还小,不多吃点儿回头该不长个子了。”
到她自己这儿是肉也没有,汤也没有,林长河满肚子的气竟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撒。
细想想,这婆娘是眼皮子浅,也是喜欢占便宜,但她占得便宜也从来没有用到自己身上过。她这般做派不过都是为了一家子老小,说穿了,还是他自己没能力。
要是他有本事让家里过得轻松点儿,她也不会连这么丁点儿都要计算了,毕竟谁也不想看人坏脸色不是?
他这想明白了,到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从碗里夹了块儿肉多的鸡翅膀放在了孙氏碗里。
“你也吃,操心一家老小,你也够辛苦了,以后我和儿子多干点儿,慢慢什么都会有的。
现在咱们苦点儿累点儿没什么,都是大人,受得住,你这样苦了自己不说,反倒不落好,何苦来哉。
再者说,如今咱们两家人一起逃难,本是好事儿,以后人生地不熟的,你总不想连唯一的亲戚也和咱们疏远了吧?安心,都会好的!”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孙氏原本心底的惶恐好像瞬间就不见了,变成了满腔的酸涩,憋红了她的眼睛。
她想说自己不觉得苦,也想道歉的,可张了半天的嘴,愣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不是没有人骂她爱贪便宜,也不是没人骂她爱算计。
她其实都知道,也明白这样不好,可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自家男人脑袋不算灵光,没有二弟聪慧好学得公公婆婆看中,却也因为夫妻俩孝顺,让公公婆婆对她都很不错,所以一开始,她也不是这样的。
只是,等到二弟成亲后,夫妻俩一样的聪慧能干,更得公婆满意,婆婆也难免会多偏心弟妹一些。
要是换成旁人或许问题也不大,可孙蓉是从小没享过福的,也没感受过多少父母的疼爱。
从小她就是干活最多的一个,直到出嫁后有婆婆心疼,才过了几年好日子,结果弟媳一来,她又都没了,是个人心里都会不平衡。
后来分家之后,两家的差距开始越来越明显,她的第二个孩子更是因为家里穷吃不起好东西,总是生病,这才夭折的。
也是从那以后,她开始有些变了性子,见到什么都想往家里划拉,哪怕一粒米的便宜都要占。
她不怕被人骂,她只要一家子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只要家人得到了实惠,她的名声好坏根本无所谓。
直到现在,其实很多事情都已经成为本能了,她也已经不会去思考对错了。
可刚刚老头子这两句话,就像突然是把压在她心头这么多年的重担卸了下来一般,让她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到这一刻她才觉得那些骂名也没有白担,至少老头子是懂她的,这就够了。
这一顿饭其实很简陋,可硬生生让她吃出了刚嫁过来时那种幸福的滋味儿,从始至终眼眶都是红的,只是她始终低着头,没人发现罢了。
晚饭大家吃的都不少,赶了一天的路,也早就累了,炖的半只鸡一人来上两块儿,再配上鸡汤也能喝个过瘾。
给孩子们蒸的一大碗蛋羹也被吃了个干干净净,不过小铃铛倒是没吃几口,毕竟以前吃过很多次了,她更馋的是肉!
她一个小人自己就啃了一只大鸡腿,吃完还不过瘾,眼巴巴的瞅着锅里剩下的肉咽口水。可惜,她那点儿肚量早就撑的连口水都喝不下了,只能苦着一张小脸儿看着别人吃,那眼神别提多可怜了。
见她这样,逗得一家人忍不住偷笑,赵氏更是戳了戳她气鼓鼓的小脸儿,“哎呦,你这个小馋猫哦!这不是还剩着半只鸡吗?明天奶奶再给你做,那只鸡腿也给你,好不好啊?”
小铃铛莫名的小脸儿一红,“其,其实,其实我也没有那么馋的!”
这话说的可真是一点儿可信度都没有,尤其是那小眼神,说着话还止不住的往锅里瞟,信她才怪。
一大家子也是觉得这小人儿好笑的紧,怎么会有这么馋肉的小娃娃,按说她也没吃过几次,应该记不得味道才对啊。
等大家吃的肚圆,粥还剩了一点儿,鸡却是早就已经吃的干干净净了。
“老大家的,那边桶里是淘米水,就用它刷碗吧!今天没找到水源,明天咱们得早点儿去县里看看。我这就去铺床,等下大家都早点儿睡!”
其实铺床也简单,地下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上面再铺上两床被褥就是了。
只是躺着是有些不太可能了,毕竟地方有限,一家人就挤在一起,大人就靠坐在墙角上,孩子们被他们抱在怀里,上面再盖上一层被子,至少挤在一起睡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