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府。
星斗闪烁,远远望去就像一颗颗嵌在天鹅绒布上的钻石,也算是良辰美景了,尉迟明辰却无半点观赏星空的心情,脚步匆匆地去了尉迟清河的书房。
书房极大,挑高的屋顶有一半装了玻璃窗采光,若不是气氛严峻,倒也是个观星空的好去处,不过此刻尉迟清河和儿子一样,没有这种心思。
“爸!”尉迟明辰进了门,将手里的一个暗夹子递了过去,“这是您要我查的。我查到了。”
暗夹子不大,也就是A4纸大小,里头有个虚拟显示屏,打开后就会升起,尉迟清河都来不及坐下,接过后细细查看,屏幕里的信息一条条滚动播放,映照在他的老花镜上。
这些是各地兵工厂的消息,尉迟清河越看,脸越白,突然一口气竟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了,卡得一张老脸顿时青了,随即往后倒去。
尉迟明辰赶忙奔过去扶住他,“爸,您别着急,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是有法子解决的,您老先坐下,我给您倒杯水。”
尉迟清河喝了口水,脸色缓和了些,但脸颊还在抽搐,一副快中风的迹象。
尉迟明辰抚了抚他的胸口,好半晌后,老头子才镇定下来,两父子却是没了话,坐在沙发上都是一张愁苦的脸。
白乌鸦的渗透比他们预料得快的多,这是当初怎么想也没想到的事。
兵工厂,军校,全成了他们的驻扎地,不仅如此,世府十数个高层也在一夜之间死的死,伤的伤,没死伤的也失踪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这哪是合作联盟,这分明是要改朝换代啊。
尉迟明辰先前还说未到无法收拾的地步,可在看过这些信息后,尉迟清河已经明白了,那就是安慰他的话。
真是悔不当初啊!
当初他只想着不能让夜辰作大,不能让夜之区压着世府才答应了白乌鸦老大的合作要求,也对白乌鸦老大带来的高性能武器特别觊觎。
就算到现在他也没觉得自己有错,只是认为自己识人不明罢了,察觉苗头不对的时候,他就想悬崖勒马了,却是没想到白乌鸦的动作会那么快,已将世府各个紧要部门渗透了个遍,俨然成了跗骨之蛆。
只要是反抗他们的,全都成了枪下亡魂。
颜家,苑家也全都被软禁了。
他只觉得心凉透,身体里的血也像了没了温度,随着跳动的心脏遍身寒颤。
再这么下去,只怕很快就要轮到他们尉迟府了。
这才多久,月余而已,总统府的议事大厅已经积了一层灰,成了一个摆设。
“明辰,他们……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对付夜辰,还有……夜家?”
“嗯,叶家?什么叶家?”尉迟清河素来不太关心民间传言的那些事,乍听这个‘叶’家,一脸迷茫。
“爸,就是扶持我们家老祖宗尉迟枫臣做总统的那个夜家。夜,黑夜的夜。”
尉迟清河瞪大了眼,“什么!?”
“消息不会错的,是我暗插进去的人前几天告诉我的。”
“那……那……那不是个传说吗?”
“以前是传说,但是现在不是了,是真有其人,而且说出来,你可能会不信。叶娆……叶娆她就是夜家这一代的宗主。”
“嘶——!”尉迟清河这口气抽的,老脸又开始抽搐了。
尉迟明辰继续道:“叶娆是假名,真名叫夜妖娆。爸,您想不到吧,哼,您肯定想不到,夜辰这小子可比你我会算计多了,本来还以为他挑女人的眼光有问题,却是没想到啊,他挑了个层次最高的。啧啧,这夜妖娆也真会演,从头到尾不显山不露水,彻底地把您和我都骗了。夜之区……爸,现在您知道为什么叫夜之区了吧,那一块现在就等于是夜家的地盘。包括那个怎么也攻不破的屏障,还有大量的粮食和金钱,那可都是夜家全面资助的。夜辰独立出去,与尉迟府老死不相往来。我还想呢,他是得了什么失心疯了,这么随随便便将尉迟府的一切抛下,倒显得我从小与他争,幼稚与愚蠢。结果呢,他是有了更好的,看不上尉迟府了,视如敝履罢了。虽不知道他和白乌鸦是怎么结下梁子的,但若不是如此……夜之区稳定后,恐怕第一个就会拿我和您开刀,到时候,他一样可以坐上那把椅子。这小子肯定是一开始就想好了的。”
尉迟清河两只眼已经瞪得比牛眼还大了,红血丝正一条条地从眼眶角晕化出来,也不知道是气呢,还是急,头一歪,半边身体就开始抽了。他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这件事依然把他震得刺激过度了。
夜家的宗主,是他的儿媳妇?
夜家……
夜家……
他突然想起来,小时候,他好像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听过夜家的一些事,只是那时候年岁小,听过就忘,听的时候也就是觉得那不过是给老祖宗的丰功伟业添点可用于老百姓嚼嚼的趣事罢了,做不得数。
谁想竟真有!
夜家可是从来只辅助王者的家族啊。
那即是说,夜辰才是天命所归的下一任总统吗?
“去……去找夜辰。”他突然道。
尉迟明辰惊道,“爸,你胡说什么呢,您是要我去死乞白赖地求他吗?”
“尉迟家的基业不能毁在我手里!”尉迟清河喝道,“那白乌鸦是好惹的吗,你觉得自己能对付吗?他们根本就不是人。你也看到了,那个老大……他杀人和踩蚂蚁一样,再这么下去,世府就要变天了,你和我还能安然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是最浅显易懂的道理啊。
可就算尉迟明辰明白,他也不愿向夜辰低头。
低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他的自尊不容许他这么做。
“爸,我说了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你还能怎么收拾!?颜家,苑家,王家,还有那一干军营,全都成了白乌鸦手底下的炮灰,你拿什么力挽狂澜啊?我知道你,从小就嫉妒夜辰,觉得他占了嫡子的身份,又受你爷爷青睐,你无论做什么都比不过他,可是儿子啊,他就算有那些,我也不曾高看过他一眼,我始终认为你才是我的儿子,我可以把什么都给你。但前提是不能毁了我尉迟家祖祖辈辈建立起来的基业,如果世府就这么毁了,你让我还有什么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明辰,你听我一句,眼下这形势容不得我们再小鸡肚肠了,要紧的是怎么对付白乌鸦,不能让他们继续在世府胡作非为了。你也不想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将来活在这帮恶魔的统治之下吧?”
尉迟明辰冷笑:“爸,你是真怕自己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呢,还是怕死啊?”
“你——!”尉迟清河一张老脸顿时铁青,“你胡说什么?”
“我不是胡说。我是太了解您了,您要是怕无颜面见列祖列宗,那您罔顾爷爷的遗嘱,将总统的位置给我又算什么?您这么做就有颜面去地下见爷爷了?您明知道爷爷是最喜欢夜辰的,却还这么做,不仅是因为他不是你喜欢的女人生的孩子,更重要的是您也嫉妒夜辰,嫉妒他从小能让爷爷高看一眼,因为这些是您自个儿没有的。您总对我说,我才是您的儿子,也只宠爱我一个,可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您真的不是为了气爷爷才这么做的吗?说白了,您也是嫉妒,比我还嫉妒。”
啪的一声,尉迟清河就给了明辰一巴掌,生生将他的头打歪了。
尉迟明辰一声不吭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继续道:“要我去求夜辰,做梦吧,我死都不会那么做。您有本事您去求。哼,看他会不会搭理您。”
“你……你……你……”尉迟清河一连好几个你,却是气憋得难受,老脸通红,捶胸顿足道:“你这个不孝子啊。”
“不孝子?爸,这话您可说错了,我可从来没有忤逆您的意思,也从没想夺您的什么。会这么做只有夜辰,背弃您,脱离家族,将尉迟这个姓氏踩在脚底下的可是他,不是我。您要真觉得他好,当初又为什么千方百计地冷落他。到头来棋差一招,没被他欺负成功,却被不知哪来的宵小之辈给欺负惨了。要我说,爷爷真没看错您,您其实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若不是爷爷只有您这么一个儿子,谁会让您坐总统的位置。”
这话纯属气话,但听在尉迟清河耳里,却是真真的。
因为他真这么想过,他从小就没让父亲另眼相看过,没事就训斥,没事就数落,仿佛他就是做的再好,也无法获得父亲一丝的赞赏,他甚至想过自己或许不是父亲亲生的,可能是不知道是从哪里抱来的。
久了,心里就挤压了一股怨气。
他放在膝盖的手用力卷曲了一下,脑子里想起当初父亲对自己的呵斥,那些画面一出现,内心就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不甘,愤怒和焦躁。
他一方面很担心尉迟府会在自己手里毁于一旦,一方面他又不甘心自己去找夜辰求救,老子怎么可以向儿子低头,这让他日后如何在儿子面前抬头,于是她就懦弱地将它推给了尉迟明辰。
偏尉迟明辰不是傻子,也不是他手里的傀儡,不是他让干什么,他就会干什么的。
比起尉迟府的基业,尉迟明辰更重视的是自己的自尊。
从小到大与一个人争斗不休,好不容易将他赶跑了,末了还要将人请回来,谁受得了。
他,尉迟明辰绝对受不了。
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锅,凭什么由他来背。
他更愤恨的是自己的父亲,这个从来都认为自己最好的父亲,最有资格继承他一切的父亲,在关键的时候还是选择了夜辰。
为什么夜辰就能力挽狂澜?因为他娶了夜家的宗主吗?
他不认为是这个原因,而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最好的父亲在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夜辰比自己出色。
一想到这,他就无法忍受。
他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为什么总是要被夜辰压一头,他越想越愤恨,手不仅握成了拳,攥得死紧。
尉迟清河却还在那咋咋呼呼地骂他,什么难听的词儿都有,到最后……他口气嘲讽地哼道:“你果然不如他!”
这一句彻底压垮了尉迟明辰的理智,双眼顿时通红地看向尉迟清河,与那双透着冰冷嘲讽眼神对了个正着,脑子里的一根线骤然断裂……两只手冷酷无情地伸了过去。
“你干什么?”
尉迟明辰没说话,直接将他摁倒在沙发上,然后取过靠枕盖住了他的鼻口……
尉迟清河拼了命的挣扎,但他一个老头子,如何能敌得过年轻力壮的儿子,何况先前他还有中风的迹象,挣扎的手脚很快就消停了。
过了一会儿……只听得尉迟明辰大喊道:“爸!您怎么了!?醒醒!”
尉迟清河一张灰白的脸,像是已经没气了。
尉迟明辰冲了出去,让人打电话叫救护车。
沈运梅听到尉迟清河出事了,哭得昏天黑地,跌跌撞撞地往书房跑,到了书房,她推搡着尉迟清河,突然尉迟清河眼珠子一瞪,醒了,一把抠住她的手臂,歪斜的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像个婴儿一样,口水流了一领子。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啊?”
尉迟清河却是什么也说不出,直接昏死了过去。
救护车随即赶到,将这位总统大人抬上了车,闪着灯地疾驰向最近的医院。
当夜,尉迟清河就成了个口不能言,半身不遂的废老头。
翌日,尉迟明辰临危受命,成了世府的新一任总统。
这次总统交替,都没有什么隆重的仪式,全然就是几个不知道从哪来的老干部,身后站了一帮白乌鸦的杀人机器,抖着嗓子宣告给民众,说是尉迟清河倒下前就决定好的,至于票选流程,因为夜之区的壮大就暂时取消了。
从白乌鸦开始侵入世府开始,民众就觉得天要变,现下不过一个月,还真就变了,不过起初他们想的是白乌鸦来领导世府,不曾想尉迟清河倒了,儿子继任,有点出乎意料之外。
他们也不知道这事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该不该反抗一下,因为总统又不是世袭的,得通过民众票选等活动产生,虽然也出过不少老子下去,儿子继任的,但那是这家总统做的地道,民众乐意接受,却不是如尉迟清河这一代,建树上马马虎虎,末了一个儿子分裂了世界,怎么想这家人都不适合当领袖了。
不过真有反抗的,在看到白乌鸦那批杀人机器后就消音了。
嘴可以乱说,命却不是可以随便丢的啊。
这事过了几天也就成定局了。
尉迟府中却有一人惶惶不可终日,因为她看到了,看到了尉迟明辰是怎么让尉迟清河成了一个废人的。
“悦桐,你发什么呆呢,过来帮我扎一下领结。”
金悦桐顿时打了个冷颤,手中的杯子应声而落。
“你怎么了,这么心不在焉的?”尉迟明辰手快地接住杯子,里头的茶水洒了一些出来,但不烫,他将杯子放到了桌上,问道:“脸色有点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什么。就是有些累。”
“累的话就去睡一会儿。你现在可是两个人身体。”尉迟明辰摸了摸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让千雪来帮我吧,这丫头扎领结还是扎得很好的。”
“嗯,那……那我去叫她。”她起身去了卧室外,走了几步,贴着墙喘了一口气才将千雪叫来。
沈运梅穿得花枝招展地走了过来,见她脸色惨白,说道:“悦桐啊,你这样可不行啊,快去躺着,你肚子里的可是我们尉迟家的金孙宝贝,不能有闪失的。”
“知道了,妈,我没事就是有些累。”
“好好养。这怀孕啊就是这样,不过你放心,我是过来人,懂得照顾你。”
她喊了几个仆人过来扶着金悦桐回了卧室休息。
这日晚上有迎新总统继任的宴会,金悦桐这副样子肯定是无法参加了。
尉迟明辰穿戴妥当后下了楼,楼下正有一个人等着,听到脚步声,转过了头,来人就一只蓝眼,另一只眼戴着眼罩,正是白乌鸦的老大阿伦。
尉迟明辰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走到他身边道:“你不是说不参加吗?”
阿伦靠着墙,看了他一眼,因生得很西方,在一堆东方人里显得特别诡异,他说道:“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看也好,顺带给你瞧瞧还有什么人是反对你的。顺着昌,逆者亡,你是最明白不过的,对吧?”
尉迟明辰抽了一下眼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别坐上了高位,就不认人了。合作要有始有终……别像……呵呵……”
“哼,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还用来问我吗,不过倒是提醒我了,你什么时候能破了夜之区那个该死的屏障?”
“快了,老鼠已经过去了。”
“什么?”
“没什么。来……”他拍拍他的肩,“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不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破坏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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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区。
新尉迟府门前,张凡和苏文狼狈不堪地到达。
寻绿一听是两人来了,赶忙出来迎接。
两人似是松了一口气,连续几天不合眼地没命逃跑,累跨了,未来的及打招呼就腿软地昏了过去。
------题外话------
危险重重啊危险重重啊……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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