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众人议论纷纷。
更有人惶恐的跪倒下去。
周天子看到这一幕，哈哈大笑。
多少年了……
这些诸侯一直都不把周王室当回事。
不朝拜，不纳贡。
以至于“政令不出京畿”。
现在，一切都变了。
自己重新登临至高，执掌天下。
宫人甩了甩拂尘，吩咐一声，让各诸侯回去准备祭品。
“众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下方瞬间鸦雀无声。
没人敢接话。
更没人敢这个时候接话。
然而，赵简子踏出一步。
“下臣有事起奏！”
“准！”
赵简子立刻将自己的奏折递了上去。
宫人奉到周天子面前。
后者翻看一会儿，不屑的哼了一声。
“荒谬！与蛮夷沆瀣一气，还要孤封爵赏地？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周天子将奏折撕碎，冷声道：“你们连封国的国号都拟好了，简直不把孤放在眼里！”
诸侯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不是一天两天了。
绝不是从今天开始，也绝不是从赵氏开始。
大家早就习惯了这种处事方式。
晋国，这是诸侯之长。
从“晋”这个字就能看出——亚、日！
仅次于太阳。
这就是“晋”的含义。
粗俗一点就是：天老大，我老二。
而“霸主”的特权，就是代行周天子的权力。
这是从管仲时期就得到周天子承认的。
晋国，不过是继承了这一特权。
如果没有晋国，周王室早就被犬戎搞死了。
如果没有晋国，楚国早就在洛邑开篝火晚会了。
也正因此，晋国地位崇高、身份特殊。
如果赵无恤立的是小功，晋国自己就封了。
金银财宝，牛马田宅，一句话的事。
但是，赵无恤立的功太大了。
大到晋国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所以才上奏到天子面前。
这种事，也就是走个过场。
怎么封，晋国内部都商量好了，周天子盖个章，发个公告，这流程就走完了。
不但晋国这么以为，其他诸侯也都一样。
可是，谁也没想到周天子否了。
为赵无恤请封诸侯，被拒绝了。
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看向周天子。
更有人用小拇指掏耳朵——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
此时，再昏庸无能的诸侯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周天子。
我滴个乖乖。
这是发什么疯，当着全天下打晋国的脸？
打晋国还不够，连鲜虞诸国的脸一起打？
晋国是华夏诸国里最能打的，赵氏是晋国最能打的，而赵无恤是赵氏最能打的。
这种骁臣猛将，高官厚禄笼络还来不及，怎么就……
诸侯们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了。
封爵位才几个毛？
人家赵无恤的地盘在鲜虞，在北疆，连食邑都免了。
几乎就是一道旨意的事，分币不花。
现在否了赵氏的请封，等于把赵无恤往死里得罪了。
这……这……
哪怕最昏碌无为的诸侯，此时心中也在大骂：昏君啊，昏君！
他们想不明白，周天子这是怎么了？
赵简子窒息许久。
窃窃私语都清晰地传入耳中，就像一根根钢针，扎得赵简子脑子眼疼。
众人的目光更像刀片一样，在他身上刮来刮去。
疼！
心疼！
赵简子心疼自己的儿子。
眼下已经被诸国吹捧成“威震华夏”、“少年英雄”。
天子一句话将其打落到“蛮夷”之列。
这又是一个楚国啊。
赵简子几乎看到了鲜虞诸国暴跳如雷的场景。
更是看到自己儿子怒火中烧，彻底黑化的画面。
赵简子后悔！
悔不该这么毛手毛脚的请封。
“大王恕罪！是下臣冒昧了！”
赵简子躬身、跪地、叩首。
手掌撑地，手背上青筋暴起。
指甲与地面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一道紫红色的淤痕在其指甲盖中泛起，仿佛一轮轮诡异的红月。
周天子再度大笑。
侍从恭敬的将其扶起，向后方走去。
可是走了两步，周天子突然站住。
“对了……”
刚刚起身的群臣立刻又跪了回去。
“最近几年，除了姜国上贡纸张、书籍，其余诸国一个上贡的都没有！”
“你们，分明是不把孤放在眼里！”
群臣连忙做出瑟瑟发抖的模样。
不过他们心中都在说：确实不把你放在眼里。
诸侯们都忘记自己多少年未曾上贡了。
甚至，忘记了上贡这码事。
哪怕最小的国家，最偏远的国家，也没有主动上贡。
至于为什么……
你心里就没点逼数么？
周天子冷哼一声，拂袖向前走去。
不过，他的声音在大殿中缓缓回荡。
“诸国，一月内清缴历年拖欠贡品，不得拖欠，否则，免除爵位，收回封地，贬为庶人！”
卧槽！
诸侯们心中直接骂娘。
周天子册封诸侯，诸侯拱卫天子，还要每年上贡。
贡品一般是封地上的特产、野味、手工制品等。
也有征战蛮夷抓获的俘虏，或者珍禽异兽。
如果什么都没有，就上贡粮草或者铜。
这两样是硬通货。
周天子自己不用也能封赏给功臣。
可是“烽火戏诸侯”之后，犬戎攻破镐京。
后来虽然复国，但周天子威信扫地，对诸侯的约束力大不如前。
原本这都是私底下的。
大家不把周天子当回事，但是没人明说。
可后来出了个管仲。
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
还整出一个“霸主”概念，以霸主国身份，代行天子权力，征蛮夷，讨不臣。
这等于直接摊牌了，不装了。
以前是大家都在游泳池里尿尿，所有人都知道，但是都不说。
管仲等于是站在池子边上尿尿，而且因为上火的原因，还特别黄，只要不瞎都能看见。
问题是，周天子还默认了“霸主国”当众尿尿的行为，并且规定这是霸主国的特权。
从那之后，霸主国就有了征税的权力。
各国都得给霸主国上贡。
于是问题来了……
既然给霸主国上贡，还要不要给天子上贡？
两边一起上肯定不现实，毕竟这年头挣钱不容易。
而且，不给天子上贡，天子啥也不说。
不给霸主上贡，霸主立刻就能打自己。
于是乎，所有的贡品都由霸主代收了。
至于霸主有没有转交给天子……
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现在天子索要往年拖欠的贡品。
各国本能的望向晋国使者。
然而，赵简子脸黑的跟锅底一样。
诸国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