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她要在家里看热闹。
昨晚那个梦太让人闷气了,太现在急需多看几场程家的好戏才能畅快。
楚卫说道:“应该下午。”
程家毕竟身份不同,楚卫决定亲自过去。
说话间两人走到书房,专门雇来的仆妇还在擦桌子,新糯问了楚卫要看的东西,进去拿出来,就带着他到枇杷树下的两排椅子上坐了。
早晨的阳光斑驳洒落在身上,太阳的炽热还没有完全降落,空气中犹带着凉爽,坐在树下看书,不管看什么书,都有几分惬意之感。
“这儿什么时候添的椅子?”
还是固定在地上的长椅。
新糯笑道:“我找人做的,怎么样,不错吧?”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草地,“我还准备让人在那儿放一些大石墩子,再搭个凉亭,晚上去那里吃烤肉是不是特别美?”
楚卫点了下头,看起来没有特别喜欢。
新糯心想,等安排好烤肉,你就真香了。
其实也不是去程家,在楚卫看来,成家人的嫌疑还不算大,且之前已经审问过了,并没有可疑之处。
这次主要是去询问死者的前夫。
凝萃的前夫周蔡,在当初她被程家赶出来之前就将她休了,他自然也是最初发现凝萃尸体之后最该调查的对象。
楚卫这段时间很忙,只当时问了对方两句,现在已经搁置了七八天,赵捕头奉命查访程家后街和落花巷,又得到更多的线索。
但这些还不足以就定一个人的罪,楚卫虽然有传唤任何人的权力,然而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他更愿意亲自上门问访。
周蔡是程家的管事,算是体面的下人,因此他在程家后街的宅院还算不错。
新糯一路骑着衙门里给配的小白马,轻松地跟在楚卫稍候一些的位置,见他走着就到了程府后街,好奇道:“你不去程家吗?”
吃过午饭她就向楚大人请假了,高高兴兴地跟着他一起出来,张枯要带着案卷随行她都接了过来。
“我正好要回家,可以给楚大人帮忙。”
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白皙又骨节分明的大手松松拉着缰绳,楚卫说道:“自然,这难道不是程家的范围?”
新糯:我怀疑你是故意耍我的。
楚卫又道:“你现在是京兆府的人,身在公门一天,就不要对任何人任何事怀有私心。”
新糯惊讶地睁大眼睛,“我怎么可能为程家怀有私心,我只是喜欢看他们家的人丢脸而已。”
此时马儿转进后街,前面宅院密集的挨在一起,有许多小孩子在外面玩耍,使这本就不算宽阔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
楚卫便翻身下马,然后在新糯也要下来的时候,他从马头那边转过来,一手牵着他的马,一手牵着新糯的马。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是让她骑在马上不必下来的意思。
新糯唇角漾起笑意,正要说谢谢,只给她一个好看后脑勺的男人接着刚才的话题道:“坏的私心,更不应该有。”
新糯:---
抬起手照着他的后背虚晃了一下。
“干什么?”楚卫很是敏感地回头。
新糯笑了笑,“没事啊。”
指着前面道:“前面的人家有大人,我们要不要先问一问邻居?”
这里的宅院都有一个长三丈宽一丈的过道,夏天时过道里凉爽宜人,是老太太最爱待着唠嗑的地方。
“你们是问前面的周管事?”
拿着针线的老太太眼睛眯起看向两个年轻人,虽然程家后街住的基本上都是府里的下人,但并不是所有下人的家人也能进府里伺候的。
这老太太明显就不认识新糯,听闻他们抛出来的问题,笑了笑,又道:“没什么好说的。”
“怎么是没什么好说的?”新糯奇怪问道。
老太太一看就是个爱说闲话的,往左右看了看,没瞧见什么人,才低声道:“之前就有人来打听他,有说了周管事短处的,两家好吵了一架呢。”
这完全不是不想说的样子。
新糯知道一些八卦老太太的通性,赶紧地再三追问。
看着这般积极,面上闪动着奇怪兴奋神情的女孩儿,楚卫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以前是大理寺推官,每年有一半时间都在民间待着,清查各地的悬案疑案,因此他跟乡下地方的老太太有很丰富的交谈经验。
遇到这种问什么都不乐意说的,他便知是有所顾忌,然后就会起身告辞。
为防女孩儿问不出东西来难堪,楚卫正要告辞,反正这一条街如此多的人家,总能问到的。
“那短处好说不好听呀,”楚卫还没开口,老太太已经双眼珠子瞅着街道两遍,神秘地说了,“周管事那方面不行。”
新糯刚想问,随即反省过来,惊讶又了然道:“那方面不行啊。”
楚卫:你知道那方面是哪方面吗?
他不自觉咳了一声。
老太太和新糯都没有空关注他,老太太迫不及待地点头道:“可不是,我们就说呢,凝萃以前和周管事过的时候,怎那么厉害的?三天两头摔锅打碗,周管事都不敢吭声。”
新糯同情地点头,“男人不行,她也是受苦了。”
楚卫的脸一下子憋红了,扯了新糯一下:你还记得你是个小姑娘吗?
老太太先是附和,继而才反应过来和自己聊这个成人话题的是一个没多大的小姑娘。
想说这小姑娘不知廉耻吧,但看见她漂亮又认真的神情,却忍不住笑了,道:“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
新糯笑了笑,又问:“奶奶,那您是怎么听说这事儿的?”
一声奶奶叫得老太太又觉几分亲近,说道:“不光我,咱们这条街上的人都听说了。你知道咱府里的事情不?凝萃那个没良心的,竟心思恶毒到算计程家的嫡小姐,天道好轮回,她做的坏事被人揭发了,程家不就把她赶了出去?周管事一向在咱们这条街上是疼媳妇儿的,当日竟然管都没管,转头就要娶揭发了凝萃坏事的那个,她能咽下这个口气?走的那天,是沿着后街大声骂着走出去的。”
新糯好奇道:“她都骂什么?”
老太太看了眼她身后如青松玉竹般的俊美男人,说道:“你一个小姑娘,知道这些话不好。”
“奶奶,您还是说吧,我知道的多了,以后才不会吃亏呀。”
老太太:听你这话,你已经知道很多了。
“什么银样镴枪头都是好听的,凝萃那天骂的可难听了,说什么细的都没感觉,没劲儿,三天没有两回的,生不出孩子也不赖她。”
唉,小姑娘身边的男人太过高雅,好像天上的云似的,不知道跟别人八卦过多少次的老太太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她摆了摆手,表示不再说了。
新糯心里赞了一句劲爆,然后说道:“那周管事不是恨极了凝萃?”
老太太这下有些谨慎,笑道:“恨不恨的咱们不知道,反正周管事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出门,和那个后娶的也没有大肆操办。听我家儿媳妇说,只是府里赏出来一匹红绸,他们进去磕了个头。”
新糯好奇道:“周管事后娶的这个是什么人?”
说起来,她回到程家之后,一直都关注的是算计她的凝萃,而忽略了将此事揭发出来算计了凝萃的那个人。
这个倒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老太太道:“是周家的一个丫鬟,一直伺候周娘子的。”
“这样啊,”新糯点点头,“奶奶,我们没什么问的了,还有事就先走了,这包银霜杏脯给您尝尝。”
也不待老太太说什么,放下杏脯转身拉着楚卫就走了。
老太太说道:“这还给什么东西啊,”听着是很不想要的样子,转而就是满意的声音,“这般好的杏脯,得五六百文一包吧,还真是大气。”
楚卫其实已经不太会了,难道这些老太太都喜欢口是心非?
“周家在哪里?”新糯疑问的声音打断了楚卫的思绪,他抬手指了指,“在前面门前有一株柳树的人家。”
新糯问道:“你怎么了,看起来呆呆的?”
楚卫复杂地看她一眼,道:“只是有些事想不明白。”
新糯哦了声,也不问,她对那个成功踹掉正妻上位的丫鬟,还挺好起的呢。
到了周家门外,楚卫没有吩咐新糯,上前敲了敲门。
“谁呀?”门内响起一道妩媚的声音。
新糯说道:“找周蔡有事?”
声音立刻不那么妩媚了,不耐烦道:“不在家,你们晚上再来吧。”
楚卫皱眉,道:“京兆府提问,快开门。”
“啊?来了来了。”
有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一个珠钗斜坠衣带胡乱系着的女子出来,看到楚卫,眼光就是一亮,一转看见新糯,却是翻了个白眼。
“请进吧,”她说道,柔媚的声音能拐好几道弯儿。
新糯打量她一眼,唇上没有口脂,嘴角却有一点红,面若桃花敷粉的。
该不会这个女人在家里偷情吧?
女子领着他们到正屋,随即提着一壶茶水进来,给新糯和楚卫一人倒了一杯茶,亲自端了一杯送到楚卫跟前,声音柔的滴水:“家里没什么好茶,公子莫嫌弃。”
楚卫伸手挡在新糯面前,清冷道:“放到一边吧。”
女子委屈地瘪瘪嘴,将茶杯咔哒一声放在边上的桌子上,转身坐到主位,问道:“你们找我当家的,是被休那女人的事有了什么结果吗?”
“暂时还没有”,楚卫说道,“六月初五前后,周蔡可有什么异常?”
女子噗嗤一声,拿帕子掩着嘴唇笑起来。
楚卫皱眉,道:“有话说话,不要故作姿态。”
新糯左右看了看,大师兄还真是让她长了见识。
人家这哪是故作姿态?看到帅哥,都想表现得特别一点嘛。
女子有写没劲地甩了下丝帕,飘来一阵香风,新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又得一个白眼。
楚卫没有看她,却是掏出一张叠得方正的帕子递到新糯手里。
女子的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转,说道:“你们这是怀疑周蔡?他那个人啊,看着能得不行,其实骨子里窝囊透了。他是和前面那个有些恩怨,但绝对不敢杀她的。”
“那你呢?”新糯问道。
女子一愣,笑道:“我的确也很那个女人,但我这不是已经出气了吗?现在我吃香的喝辣的,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犯得上为她丢掉这好生活?”
楚卫却没有被拉偏话题,“你只需说,六月初五前后,周蔡都去了什么地方?”
“您长得面如冠玉翩翩公子的人物,怎么这般不知怜香惜玉?”女子嗔怪地说了一句,然后才仔细地想着道:“那两天,他到城郊收租去了吧,嗨,他在外面做的都是程夫人生意上的事,都不告诉我的。”
新糯问道:“你不是程夫人指给周蔡的吗?难道程夫人那边还不信任你?”
“看来你对程家的事知道的不少,”女子看向新糯,笑了笑道:“程夫人是贵妇人,我是什么人物,下人的下人,夫人都看不得我一眼呢。周蔡一直掌管着程夫人的铺面、收租事宜,以前的时候有些事,连前面那个都不让知道。”
“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个高个子男人呵斥着走进来。
他脚上的布鞋沾满了尘土,身穿不显眼的深灰布衣,肩上搭着一个已经泛黄的绣着莲花的褡裢。
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又去外面收租去了。
“内子不懂事,还请大人不要见怪。”周蔡是知道楚大人的,当下恭敬地见了礼,转而对新糯时更为郑重,“不知二小姐大驾光临,怠慢了。”
女子一听这个,惊讶地站起身,看向新糯笑道:“原来您是二小姐啊,竟然这般非同凡响。”
比府里长大的那几位小姐还更像小姐。
周蔡瞪了女子一眼,道:“你还不下去准备茶点?”
“不必了,”楚卫说道,“我们问几个问题就走。”
周蔡取下褡裢放在一边,双手垂在身边地站在那里,一副有问题随便问的样子。
楚卫当然还是问了问他对凝萃散布他谣言的看法,不想这周蔡十分诚恳道:“倒不是谣言,小人在人事上的确不太行。”
楚卫:---
嗤!
新糯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一道讽刺的笑声,一开始周家这个妻子开门的时候,那模样很有些情潮未退的样子。
新糯当时就怀疑这女人在家里偷吃来着,只是周蔡回来她一点儿不慌张才又觉得自己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