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夫人已经过了久等新糯不至、孙子去找又久久不回的,那个愤怒的会劈头盖脸训斥人的状态。
小丫鬟进来秉说“大少爷带着二小姐过来了”的时候,程老夫人刚睡午觉醒来,闻言将漱口的陈皮香橙水放到茶托上,慢声道:“叫他们等一会儿。”
小丫鬟出来,对站在门口的程宇安道:“大少爷,老夫人还要梳洗,您和二小姐稍等。”
新糯问道:“有凉快的房间吗?外面这么热,我可不想晒太阳。”
小丫鬟为难,老夫人上午都挺生气的,要真是不想大少爷、二小姐晒着,就直接叫他们进去了。
可是这个二小姐显然不明白这里面的曲折。
程宇安说道:“你下去吧。”
随后看向站没站相的新糯,“在外恭候长辈,是应该的。”
新糯挥手在脸颊旁扇着,说道:“祖母是个疼爱小辈的人,外面这么热,她要是知道我们在外面傻乎乎的等着,肯定要心疼的。”
程宇安看了看外面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的太阳地儿,心想你还真是会噎人。
“祖母不会让我们久等的。”
新糯侧头看程宇安一眼,“那就等等看吧。”
然后一直过了一刻钟左右,那门口的竹编帘子动都没动,新糯也不等了,直接顺着回廊往东走,找到一处阴凉的房间。
进去前,还让院子里的小丫鬟去给端两杯凉茶。
程宇安也是第一次被祖母这么晾着,再看进到房间就惬意在椅子里坐下的妹妹,不由对她生出更多参杂着愧疚的怜惜。
可能是下人将新糯到侧边房间休息这事儿报了进去,她手里的一杯茶还没喝两口,一开始那个小丫鬟便小跑着进来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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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没告诉你,从今天开始你得来我这儿学规矩?”
新糯进去,没有见礼呢,坐在太师椅上慢悠悠喝着茶的老太太就来了这么一句。
“说了,”新糯道,“但是我起来都巳时了,洗漱过后,再去做一些杂事,中午就到了。我总不能来打扰祖母吃饭,您年纪大了,吃过饭总还要午睡,我更不能来打扰了。因此,这才到现在才来。”
程老夫人掀开眼皮看了新糯一眼,看不出喜怒地道:“你倒是会说话。”
新糯乖巧交叠着双手:“我就是这么想的。”
程宇安道:“祖母,妹妹天性纯然,到现在才来,的确是担心打扰到您休息。”
程老夫人对这个长孙还是很满意的,见他替新糯说话,叹了口气,摆摆手道:“罢了,她毕竟才回家,这方面我不会苛责的。你先、”
话没说完,被下面活力闪闪的小姑娘给打断了,“多谢祖母,我就知道祖母最好了,那我以后每天都这个时辰再来。”
程老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忘了,涌到嘴边的只有一句:你还真会顺杆爬。
旁边的嬷嬷板着脸道:“小姐,长辈说话的时候不贸然插言打断,这是规矩。便是跟同辈小友一起时,不抢话不插话也是咱们该有的教养。”
新糯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太高兴了。”
程老夫人突然有种感觉,叫这个孙女儿来学规矩,其实是在为难自己。
“宇儿,你忙你的去吧。”程老夫人说道。
程宇安不太放心,这个妹妹很有可能会气到老祖母。
他既担心老祖母的心情,又担心这丫头会受罚。
只是他还没说话,这丫头就笑着跟他挥手,示意他离开的样子。
“你好好听祖母的话,”程宇安说道。
新糯点头。
若这个程府对她最真心的人在这儿,难免影响发挥。
程宇安离开后,程老夫人吩咐道:“给二小姐看座。”
然后一个身穿粉黄比甲,发髻上还簪着银簪的丫鬟,双手端着个朱红漆的绣凳给放到新糯面前。
新糯看了看,说道:“我坐这椅子上就可以了。”
在程老夫人坐的主位下首两排,各有两张椅子,椅子中间还有小茶几,上面摆放着一盘紫红晶莹的葡萄。
“那是客人的位置,”程老夫人威严的声音响起,“你现在是来学规矩的。第一我便要告诉你,日后出门做客,你这样的小姑娘,是没有位置坐的。”
新糯还是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一边吃葡萄一边听课。
说了跟没说一样,程老夫人只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揉了揉说道:“算了,今日先不教你规矩。我先给你讲一讲尊卑,何为尊何为卑?尊者该如何表现才是尊,又该如何对待卑者。”
新糯听出了点意思,一颗颗葡萄下肚的同时,也不忘举手对疑问处询问。
程老夫人口干舌燥地讲了小半个时辰,往下一看,这个乡野长大的孙女吃完了葡萄,正拿着那装葡萄的绿釉瓷碟在看。
“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新糯说道:“尊者要自持,要有不怒自威的气势。对待卑者,既要有怜弱的心思,更要掌控在手里。”
程老夫人:我说了半天,难道只有这点吗?
“祖母,您说尊者尊贵的体现,还在吃穿用度上,”新糯举着手里的碟子,“我那儿没有可以提现尊的好东西,这个能当我今天的学费吗?”
“什么?”程老夫人睁大眼睛,“这还是我求着你学的不成。”
新糯:“我一点没有想学啊。”
一股子厌恶从心底升起,程老夫人道:“给你了。”
新糯高兴地抱着一个绿釉瓷碟子离开,程老夫人也没等她走远的意思,就跟身旁的下人们说道:“刻在骨子里的小家子气,很难改了。”
新糯听见了,却一点儿都不在乎。
对于本就看不上自己的人,非要人家看得上,不是难为人吗?
而且程家人都看不上她,才是正常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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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太阳落山很晚,已经是快要酉时过半了,西边的太阳还高高挂着。
楝树巷,一处大院子中好些人围成了一个圈,时不时能听到女子羞怯而不算低的私语:“睿明侯声音真好听啊。”
“真是俊俏,比之以前偶然那一面看到的,俊俏多了呢。”
楚卫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对站在一旁的魏庆戏班班主魏庆道:“你们那个妆娘,还没有回来吗?”
魏庆向外看了看,道:“她接外活儿,一般半个时辰都该回来的。那个,姚黄魏紫,你们两个出去找找,是去了谁家?”
一个鬓角插着牡丹绢花的女子上前道:“具体谁家她没说,应该是比较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