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激战,以二皇子突如其来的睡意拉下了帷幕。
赵溯没好气的对着颜欢欢说教,而后者老神在在地听了一会,忽然打断他:“溯儿啊。”
“母妃?”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子不言父过’?你这样数落我,我很痛心啊。”
赵溯痛心:“母妃你都教二弟些什么?二弟这年纪正是好学的时候,他学了去,没个正模正样的,万一去东华宫请安的时候,对着太后做了出来,满堂后妃不得笑话母妃你不会教子?”
闻言,颜欢欢沉默了下来。
这沉默太长,长得福安悄悄拉了下他的袍角,想劝他不要生气了,当他亦开始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分的时候,母妃啊地一声,头上彷佛亮起了小灯泡:“有道理,以后拿这动作去气太后,定能杀她个措手不及!哈哈哈,有意思!”
……
沉默,是这下午的长乐宫。
“你说得也有理,要是让泱儿学了这杀着,和我一起对太后使出来,威力百倍,男女混合双略,了不得!”
“母妃!!!”
赵溯气炸肺。
倒是福安,认真思索起这个可能性来,并且给出了具建设性的建议:“贵妃若是执意如此,不如让皇弟也学会这一招。”
“……福安你别跟着她起哄!”
“哈哈,福安深得我心,我们来练习吧,你想学吗?”
福安歪着小脑袋,圆滚滚的眼睛澄亮戳人,她尝试把这个字念出来:“略略略?”
“对,孺子可教也!”
颜欢欢大悦,揉乱了公主的头发。
家人的相处方式,把在外边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皇子殿下闹腾得双手掩脸,无声崩溃。
就是在国子监里,徐皓轩棉里藏针的为难都没能让他动动眉毛,贵妃和公主一唱一和,就足以让他打回原形,形象不保。
适时,宫女前来通传,皇帝摆驾长乐宫。
这件对哪个宫妃来说都足以让其宫女惊喜的消息,长乐宫里的宫女太监却全都习以为常一一哦,圣驾来了?反正也是冲着娘娘来的,而且皇上在长乐宫,从来没有动怒过,便是因为朝堂上的事带着情绪过来,不出半个时辰,立马被主子哄得帖帖服服的,都不用担忧皇上会迁怒下人。
“父皇来了,母妃就消停些吧。”
颜欢欢霍然而起:“对,我们一家人最重要是齐齐整整,不能光我们学会了这么好用的招式,一定要分享给皇上。”
千言万语化为无语凝噎,赵溯扶额,他真是高估了母妃的底线。
穿着一袭妃色衣裳,明眸红唇,丝毫不像俩孩子亲妈的颜欢欢如一只花蝴蝶般翩然接驾,行礼时脸上笑意未消,半点敬意也无,可是身还没彻底弯下去,皇上便扶起了她,往身边一带,熟稔无比:“怎么笑得这么开心?溯儿,你倒是比朕来得还早。”
一路快步走来,想阻止母妃弱智举动的赵溯一抹额,深深感受到了差别待遇:“儿臣參见父皇。”
“起来罢。”
福安腿短,走得比二人慢,这时才姗姗来迟,还没行礼呢,皇上就道:“都免礼吧。”
她欢声谢过父皇,又拉住赵溯的衣角,埋怨:“皇弟你走得可太快了,一溜烟似的,我都要跟不上你了。”
“我……”
正当赵溯要解释的时候,颜欢欢眼睛一亮,跟皇上‘分享’:“皇上刚才不是问我为何笑得开心么?我正要与你说这事呢!”
她笑得无邪,脸庞娇艳,神态却像小姑娘见到了心上人,能够抵挡此等美色的,恐怕在大晋屈指可数一一颜贵妃宠冠六宫,民间不知其真容,从她事迹推测,猜得神乎,尤如谪仙下凡。在没有高清写真集的年代,这样一个红颜人设,足以让她成为大晋百姓的梦中情人。
始终是她的枕边人,这笑容虽然极具迷惑性,但皇上迟疑一刻,作出了最正确的决定:“进去再说,这儿人多。”
万一是什么丢脸的事儿,也关起门来做。
果然,进卧室后,颜欢欢附在他耳边,将事情复述一遍后,他不禁钦佩自己高瞻远嘱。
“皇上,皇上?”
“嗯?”
“不来试试吗?”
视线上挑,颜欢欢眸光楚楚,氤氲着雾气,也不知道她是从何时攒出来的泪意,迎着她的双眼,皇上毫不怀疑,只要他说一个‘不’字,她会立刻哇一声哭出来,用小拳拳捶他胸囗……只是,这要求,也太为难皇帝了。赵溯也是这么想,像父皇那么正经的人,虽然把母妃宠得无法无天,但对原则却是半步不移的,算得上一位明君,才不会求一下就答应此等荒谬要求。
“……略略略。”
只见皇帝薄唇微启,飞快地把三个字念完,比贵妃挑衅意味极重又无视仪态的略略略,要正经得多。他念得太快,三个音节几乎是掠过的,可是停留在耳膜的刹那,便久久地镇住了赵溯,他愕住:“父皇!?”
“嗯?”皇上移目看他,神色冷淡从容,像是刚才滑稽一幕只是他们的错觉,见儿子不说话,便转向颜欢欢:“满意了?”
她点点头,一眨眼,泪意就眨回去了,哪里还有委屈。
皇上刚才的样子,真是可爱得笔墨难以形容,
始终是父子,赵溯还是不能完全掌握圣心一一皇上确实是个有原则的人,但对颜欢欢,或者亲近的人,他坚定不移的原则只关乎天下国事,像要他放低姿态,或是做些不讲究形象的事,他大部份时候都愿意为她让步,甚至不认为是无理取闹。
末了,他嘱咐:“在朕面前玩玩没事,就别做给太后看了。”
颜欢欢吐了吐舌头:“我说着玩的。”
许是跟着仨孩子久了,她孩子气的一面逐渐显露出来,越发赖皮了,幸而皇帝乐意宠着她。贵妃再美,宫妃们还是天天能见到她的,看久了,美貌也就那么一回事罢了!可是奇了怪了,皇上不但没因看腻了而另宠新人,反待与她一直好着,风雨不改,虽然嘴上不敢说,但私底下揣度她是狐狸精转世来祸害皇上的人亦不少。
除出无宠,众宫妃的日子过得不坏。
皇上闲得慌的时候,就爱把前朝那一套来帮一手捋后宫,什么刁奴为难主子,克扣吃食份例的事,是越来越少了。换了别的皇帝,哪会为不感兴趣的小小妃嫔出头,可是赵湛不一样,就算是一个他名字都记不住的常在,只要遣人跟随井说了,他必然会查,且从严处理。
倒不是怜香惜玉,只是赵湛容不得这种违反规矩的事,而且后宫前朝,只要归他管的,他一视同仁。
如此之下,加上惟一能搞事的颜贵妃忙着照顾三个孩子,没空出去撩战,加上宫妃们早已擦亮了眼睛,放弃跟这个靠山像天一样大的宠妃斗了,后宫倒是纪律严明了起来。
时光似箭,五年转瞬即逝。
孩子一天一个样,颜欢欢天天瞅着小儿子,和平民比起来,皇族都是幸福的,她根本没机会为儿子发育得快,衣服不合身而烦恼,新衣裳堆满库房,一天换一个样儿都不重样。
原因无它,赵泱太会讨人喜欢了。
全后宫都知道,太后和贵妃的关系极差,而且前者还干不过后者,只能猫在东华宫规矩做人。可是她也终究上了年纪,深宫寂寞,宫妃奉承,全都腻了,赵溯不屑讨好她,待她规矩,可是除此之外,其拒人千里之外的客气也非常明显。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两宫会老死不相往来的时候,赵泱学会说话之后,一个下午,就哄得太后心花怒放。
要不是有了前车之鉴,太后都不想放二皇子走了。
回宫后,颜欢欢啧啧称奇:“没想到泱儿跟太后这么合得来,也好。”
她虽然跟太后不对付,但太后除了是她的婆婆之外,还是泱儿的祖母。
亲戚撕逼看不顺眼,最差劲是把孩子拉下水,看似拉拢了一个战友,实则却是剥夺了孩子一段亲情,经典例子如夫妻吵架要孩子作出选择一一诚然,他可能不是好丈夫,但也可以是好爸爸,应该让孩子来做决定。
五岁的赵泱说话已经很利索了,他先先拿起一块枣糕,喂到娘亲嘴里,才说:“善待女子,不是应该的吗?”
枣糕香甜细腻,如同小儿子温柔的说话声,他虽然不如大哥沉稳,但能闹腾也能安静,静下来的时候,说话慢条斯理的,逻辑也很清晰,是与赵溯截然不同的早熟。咽下枣糕后,颜欢欢若有所思,皇上居然能生出情商这么高的儿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她的遗传优秀。
“那你怎么拒绝太后想你留在东华宫的邀请?”
赵泱眉头轻蹙,他的确更像娘亲,五官没彻底长开,简直像个特别俊的小姑娘:“善待归善待,我更喜欢跟母妃在一起。”
“你的喜恶比皇祖母还重要吗?你拒绝得这么干脆,说不定就伤了太后的心。”颜欢欢捏捏他小脸,想知道儿子想法。
吃够了点心,他在宫女的伺候一边净手,一边侧脸笑看她:“若是罔顾自身喜恶,留在她身边,她得到的也是一个不愉快,也不完整的孙儿,我会日夜思念母妃,得到这样的我,她又岂会愉悦?那才是真的伤了皇祖母的心。还不如我先断了她的念想,每日随母妃请安,多的是机会见面,何必急在一时。”
等净好了手,赵泱下地,昂昂下巴:“我想玩秋千,母妃可以陪我吗?”
她回过神来:“好。”
方才一番话,若不是在说太后,真像一个逻辑自洽的风流公子!
掌灯时分,皇上摆驾长乐宫的时候,颜欢欢随口与他一说,夸道:“泱儿在人情上实在聪慧果断。”
“……”
“皇上?”
“这番话……”皇上只觉太阳穴隐隐作疼:“朕听另一个人说过,而且不只一次。”
另一边厢,於天子脚下第一花魁香闺里的容妙真,正以折扇抬起美人儿的下巴呢。眉目传情之际,却很破坏气氛地,忍不住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