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皇帝,爽吗?
就像创业,当老板,不只有颐气指使的一面,盈亏自负没有固定收入,上下都要自己操心,细微末节的活不用亲自干,却必须选对人去管理,眼光要求比任何一个能干的下属都要高。一国君王,如同跨国集团的老总,稍有差池,就是摔破数以万计的饭碗,责任重大。
但皇帝也有一个好处。
根据历朝历代皇帝的努力,洗脑得十分成功,国库充盈,贤明的先帝积威犹在,只要皇帝能够置万人生死於不顾,言官哭嚎怒骂当背景音乐,大可以当得十分舒适,早朝走个场子,甩手给信任的人,不介意底下有人在搞小动作,下了朝就玩乐,举国之力都要满足他的要求。
过分点的,早朝也不上,当一只吉祥物,享尽人间所能享的福。=
三年过去,再也没人提那个大逆不道,假传遗旨的端亲王,顶多在茶余饭后,谈及宠冠后宫的颜贵妃,同情端亲王不走运,娶了个不愿意殉节,还享受荣华富贵的婆娘。皇宫真乱,皇上真会玩。
相比起二十四年没上过早朝的嘉靖皇帝,赵渊还是一个相当有底线的人,他不但准点上早朝,甚至会做事情一一挑自己感兴趣的奏折来看,若是底下的官员做得不合他心意,他就猜疑里头有猫腻。经历两代皇帝,左相的位置一直很稳当,赵渊虽然看不惯他,可也离不开他,不高兴了就折腾折腾他的学生,小打小闹的发泄下,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的。
赵渊是个性情中人。
孩子气和天真是两回事,而能够保持孩子气,是很难得的一件事。下雪天,他能嘱咐下人别清理御花园的雪,拉着颜欢欢在里头痛痛快快的打一场雪仗,玩得俊脸发红,太监都看不过眼,一个劲儿的求皇上保重龙体,就差将炉子搬来了。
对着这个情景,颜欢欢心里只想到一句话一一下雪狗欢喜。
皇帝想玩,她也只能舍命陪君子。
其实打雪仗也没什么,除出冷了点,还是挺好玩的,加上她穿得又厚实,只有小脸被冻得红红。
就是系统坚持搞事。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绕天涯~】
‘闭嘴。’
全程,只要她一跑动,这波澜壮阔的草原情歌就悠悠响起,以致於看到皇帝的笑脸,她恍惚间,略感出戏,以为穿越到了还珠格格,自己是香香公主。
事后坐在澄瑞亭里,二人裹成了个球,捧着姜汤小囗小囗的啜饮着,冻愣了的手才逐渐找回知觉。
“皇上喜欢下雪么?”
赵渊颔首:“漂亮。朕经常会想,如果一整年都在下雪该有多好。”
颜欢欢心里骇笑,总在下雪,农民该怎么办?这皑皑白雪,盖住了多少穿不起棉袄的平民百姓,恐怕并不在皇上的关心范围之内。这想着,笑意忍不住的跃上唇角,他定睛看住她,忽发感慨:“景色再美,不如爱妃一笑。”
她敛起笑意,冷冷地瞥他一眼:“臣妾这就不爱笑了。”
整个皇宫,谁敢这么跟皇帝脸色看。
赵渊也是个贱骨头的,她偶尔这么跟他来一下,他就找回了一一初恋的感觉,对味,不怒反笑,放下姜汤,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触感温润细腻,他养得这么精贵的人,和她相比,也显得粗糙起来。
背后是一片白得刺目的雪,冷冰冰的美人红唇一撅,娇得他心头发颤。
还摸上瘾了。
不恼也是常事,漂亮皮相是永久性的红利,美人甩脸子,再冷也娇媚万分,嗔怒神色更是灵动,让他着迷不已。
颜欢欢依旧冷冷的,打从心底的不想笑一一她其实笑得少,只有在玩得疯的时候才会偶尔欢快地笑出来,剩下的就是对着儿子的时候。面对宫妃亦是如此,於是她在后宫中一个朋友也没有,恰巧,也不需要敌人来当她的便宜朋友,她只要,只要……
独自一人,也挺好。
端亲王一府,都成了造反的罪人,下场可想而知。
赵渊的恶趣味亦在此展现,无论颜欢欢如何求他,他都不愿意放过她的两个丫鬟,隔了七天,檀纹尸体都凉了。他的嫉妒心来得莫名其妙,明明对赵溯都能容忍,也不在乎她跟二弟发生过关系,却独独对檀纹秋芸不留情。
大晋情圣何其敏锐,知道颜欢欢在端亲王府真正最留恋的是谁,而杀了赵溯,他会失去她。
即使不知道她有玄妙的能力,他的第六感,也敏感得让理性的人望尘莫及。
他又问她,想怎么处置徐暖竹一一让她进宫来当个罪奴,伺候你如何?
这种话,亏他说得出囗。
“你不要她,就等秋后处决了。”
说起这事情的时候,赵渊神色依旧是松快的,甚至有些高兴。端亲王当初能逼宫,也少不了徐国公背后的帮助,对於徐暖竹,他虽然没有恨之入骨,也不会有多少好感。可以杀了,也可以让她进宫来,当以前小妾的奴仆,想想就有意思。
把美好的,高洁的,优雅的事物摧毁。
顺带还能让欢欢高兴一下。
颜欢欢却不想将这种人放在身边堵心,而且万一徐王妃开了窍,要爬上龙床来报仇,她的人设正好就是最能挑起男人兴致的类型之一……向权势低头的朋友妻,忍着屈辱向他献媚。
於是并无例外,端亲王妃徐暖竹也在大清洗的范围里。
“欢欢?”
赵渊的叫唤,将颜欢欢从思忆中拉回来,入目是他认真忧愁的眸光,温柔得要溺进去。他模样太俊,刹那间,真会让人以为,这个男人会爱你一辈子,不离不弃:“方才还笑得很开心……”
“对皇上笑的女人那么多,不差臣妾一个。”
“朕要如何,你才能笑出来?”
“臣妾想要皇后娘娘凤点翠金簪。”
颜欢欢漫不经心地挑过去一抹冷淡的眸光,像是完全不信他能将这物件弄来。
“好。”
而赵渊,最受不了美人的激将法。
冯皇后要是听到皇帝答应得这么果断,恐怕得气出血来。
这个性情中人,能像少年般在雪中玩得痛快,又能发下许多残忍冷酷的决定。
新帝位置不稳,又有假旨贿赂疑云在前,惟有雷霆手段可以将质疑的声音镇压下去,由他做了恶人,后有左相怀柔手段,让大家看见还有人能劝得动这个暴烈的君王。
赵渊亦深谙此道,要用血淋淋的现实吓住百官,却不能压过头了,要给予适当的希望和好处,才能吊着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新皇做事,迎接新一代的统治。
要软硬兼施,就少不了左相。
对此,赵渊烦透了他。
赵渊上位,左相就成了外戚,他和皇后一脉,看在左相的面上,他虽然不爽,对皇后也只能多两分敬重一一越是不情愿的,他就越憋屈,这又是个没怎么憋屈过的娃。
一开始,冯皇后并不知道颜欢欢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她曾经激烈反抗,控诉,请安时百般为难颜欢欢一一也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盛装来请安,艳压了一回全场,气焰高涨,一点也不像是个刚死了丈夫要抚养遗腹子的妇人。
在冯皇后眼中,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妖妃。
但赵渊是什么人?
越是不让他干,越是怀疑他的决定,他就越坚定!
颜欢欢知道,贵妃这个位,有一半得谢谢神助攻冯皇后,要不是她劝戒赵渊,他脑子不发热,还真干不出这么嚣张的事。
执政三年,整个朝廷都知道,别挑战皇上的下限。
他什么都干得出来。
就像兴冲冲的去找冯皇后,索要她的凤点翠金簪,她心生疑惑,多问了一句:“皇上要它何用?”
赵渊懂女人心,免得她当场发疯,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冯皇后倒也没追问。
簪子一到手,他过河拆桥,晚膳都不留下来用,就离开昭阳宫,转到颜贵妃的长乐宫里献宝去。
这一来一回,自是瞒不住后宫之主,听到下人回话之后的冯皇后立刻猜出了簪子的去向,可是皇帝已脚底抹油,她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生闷气一一嫁给赵渊前,她早就知道这是个怎么样的主儿,一直小心翼翼保持着世家女的骄傲,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是以夫妻间一向相敬如宾,客客气气,倒也融洽。
他有多少女人,冯皇后不在乎不介意,只要不弄到台面上来,他就是喜欢搞男人,玩小倌,她也无所谓。
可是端亲王的侧妃,他不但要她,还给了她一个光明正大的高贵身份!
要是颜氏安静点,也就算了,偏又艳丽无双,每日请安都刺了众人的眼。初时,他人以为像她这般的身份,即使得宠也肯定没底气,殊不知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刺头儿,讽刺一句得毫不留情的顶回去,捅到皇帝那,赵渊被她委屈地看两眼,心都偏到一边去了。
这叫冯皇后怎么忍得下去?
好气,笑不出来。
另一边厢,看到这一只在请安时,随着冯皇后说话而一晃一晃,闪花人眼的凤点翠金簪送到自己面前来时,颜欢欢一手支着下巴,睨赵渊一眼。
他会意地替她带上,让太监奉上铜镜。
镜中,戴着违制簪子的她终於一勾唇角,快乐地笑了起来一一高兴吗?是该高兴的,不然日子没法过了。
每回见着她的笑脸,赵渊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物以稀为贵,笑脸也一样。
烽火戏诸侯,一笑亡西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