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诊出喜脉后,徐王妃就是理所当然的主角,连皇帝都经常对她肚里的肉殷殷垂问,可见对自己头一个孙儿,是十分重视的一一人年纪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开始想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彷佛前半生的父爱都突然涌上来了。
人心难测,无公平可言,亲情,有时更需要一点运气。
依大晋的平均寿命,皇帝也到了这个玄妙的年纪。
皇帝暗暗琢磨着,要是后宫里也有妃子怀上就好了,一个身体机能开始衰退的男人,极需要让他的女人怀孕,来证明他能力依然健全,这是尊严问题。
相比起端亲王的正妃,颜欢欢只是一只小透明。
虽然存在感低,却也有人惦记。
而且这个人,还是现时整个大晋,除了皇帝之外,存在感最高的人一一太子赵渊。
对得不到的女人,他向来长情,横竖思念一下又不需要代价,是以在风花雪月的闲暇,听到二弟的消息,他都会想起那个教他梦绕魂牵的女人。这种不能宣之於口的爱慕,赵渊自然不会逢人就说,是以惟一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三弟赵澈。
在他眼中,三弟翻不起风浪,就算他去说了,别人亦只会觉得他为了争储,编这种可笑的事情来诬蔑太子。
赵渊的设想非常合理,但他也低估了自己在百官宗室眼中的风流程度。
发生在别人身上会是荒谬的事情,如果主角是太子的话……嗯,没毛病。
他惟一想对了的是,赵澈的确不想翻起什么风浪,太子好好继位,皇兄吃肉他喝肉汤,做个逍遥王爷就很满足了
“三弟。”
……嗯,如果不用听大哥无病□□就更好了。
“皇兄?”
一看大哥这忧愁的神色,赵澈就知道,他又魔怔了。
颜氏他也见过,带着面纱,也能看出是位美人,听母妃说,二哥侧妃的确模样水灵,但大哥压根不缺美女,实在不懂他抓心挠肺地执着什么。
当然了,这话他是不会如实说出来的。
上次他这么开解他,被一句忧郁的‘三弟,你不懂爱’堵了回来,堵得他心服口服。
好吧,不懂爱就不懂爱。
“你上次说的话,我回去之后好好想过,”赵渊垂下眼帘,愁绪思忆如乌云,压得他英俊的脸蒙上一层郁色:“你看,整个东宫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可都不是她,我独独想要她。”
“……”
“弟妹诊出了喜脉之后,我忍不住想……”
“皇兄是担忧父皇动摇吗?”
赵澈的合理推测,迎来了太子看弱智的一瞥。
接着,太子虚着眸子望向高墙外的月亮,微微起眼睛,英俊的相貌,沉默不语,也像在思考意义深重的事,眉浓而修长,衬得双眸如星,闪动着令人心碎的深情。
如果要为这一幕加上bgm,可能就是《一眼万年》吧。
“父皇怎么会动摇?”赵渊将目光将回来,自负地勾了勾唇:“太子妃先怀上,是锦上添花,晚一步,也不碍事,你还怀疑我能力么?”
大晋炮王的威严,不容侵犯。
“……”
“我只是在想,万一她也诊出了喜脉,我该怎么办?”
这也不关你的事啊?别吃咸萝卜操淡心了。
赵澈依旧一派恭敬地给出合理建议:“祝贺她?”
面对三弟的建议,赵渊闭了闭眼,将杯中物一口喝掉,重重放到桌上,彷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横竖也是姓赵的,我可以当做亲生的养。”
……大哥???
“其实想想,生了孩子之后,她应该会变得更别有一番韵味吧……”赵渊发挥着想象力,酒精温暖了他的心,使他心胸更加广阔,广阔得可以包下世上一切不伦,他自觉大爱无疆,真爱无敌:“也不是坏事,你说是吧?三弟。”
三弟无语凝噎。
面对这个问题,赵澈只能微笑点头了。
可能,他真的不懂爱。
又斟了一杯酒,赵渊的喜好总是异於常人,大晋流行风味清爽的酒,他却独独爱蜜酒,甜而醉人。他晃了晃杯中物,在月色下映着晶莹的亮色,他惬意地微微眯起眼睛,唇畔泛着同样放松的微笑。
若不知其性情,真是位风流倜侃的美男子。
他举杯敬向赵澈。
“希望,我不会等她等得太久。”
……
“哈啾!”
另一边厢,颜欢欢狠狠打了个喷嚏,檀纹见状旁刻找了件披肩出来,盖到主子身上:“娘娘,有哪里不舒服吗?”
转天气容易受寒,在这个小病都能要人命的年代,她真不敢拿自己的健康来赌,虽然感觉不算冷,但她依然将披风裹紧了一点一一觉得不冷,是最信不过的一句话,等反应过来冷,凉气已经入体了。既然做了要备孕的打算,即使不像徐王妃将自己当作易碎品那些,恨不得一步都不踏出院子,她多少也要更顾全自己身体。
“怎么会,你主子强壮得很,一个可以打十个,”颜欢欢吸了吸鼻子:“一定是哪位小美人儿想我了。”
……
“娘娘说的小美人儿,是王爷吗?”檀纹处变不惊地接着主子的话。
“王爷……”
颜欢欢略加思索,随即笑了起来:“他不小。”
檀纹想了想,也是,王爷人高马大,又及笄了,的确不小了。
主仆二人就没想到同一处去,颜欢欢知道她单纯,伸手揉了揉她的脸。
打了一晚上的喷嚏,她都以为自己病了,不让伺候的人靠太近,翌日清晨醒来,倒没有头昏脑胀的病征,就是间歇性的打喷嚏。檀纹担心极了,就差没将整条绵被裹在她身上。颜欢欢心里有数,大抵是极轻微的感冒,或是犯了鼻炎。
里三层外三层的,裹成了个大粽子。
“娘娘,要不奴婢去求王妃通融一下,免了娘娘今日的请安?娘娘这样子……”
“想被免了请安,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颜欢欢挥了挥手,捂住翘挺的鼻尖,由她扶着下床。
檀纹半信半疑,还是不赞同主子的做法一一王妃要是看见她这狼狈的模样,能忍住不为难她吗?不过主子心意已决,她也只能心里干着急了。
而在二十分钟之后,现实证明了颜欢欢才是老司机。
别说为难她了,她连‘妾身向王妃娘娘请安’都没说完,光是打了一下喷嚏,徐王妃便脸色大变退后了三步,让她赶紧回偏院休息,免了她的请安。其神色之惊恐,简直像末世文中碰见了丧尸,生怕她将病气传给了自己。
颜欢欢乘胜追击,一脸娇弱,微微哑着嗓:“王妃娘娘,妾身许是身子弱了些,但应当不是严重的病,礼不可废,妾身明日也会来向王妃娘娘请安的……”
得,这下不但让她赶紧回去偏院歇着,还答应待会就代她请太医来,其服务之周到,不明真相的人见了,恐怕都得感叹一句端亲王真是后院和睦,姐妹情深。
於是颜欢欢在正院打了个转儿,屁.股都没碰过椅子一下,就大摇大摆的打道回院了,看得檀纹叹为观止。
“娘娘真是料事如神。”
“那当然。”
神个毛,以徐王妃对腹中胎儿的重视程度,别说她在她面前打喷嚏了,便是脸色白了些,恐怕都会让她赶紧回院子里呆着,别出来传染她:“现在是她要我回院子里歇着,免了我请安的,我不欠她人情,规矩上也说得过去,她要是再小心点,说不定这几天我都可以睡到午时了。”
颜欢欢脱去棉祆,钻进被窝里,打了个哈欠:“正好,还有睡意,待会我醒来后,记得给我预备一壶温水。”
“是,娘娘。”
多喝热水听上去像是被用烂了的敷衍话,实际上,感冒去看医生时,也多会给予同样的建议一一说是热水,其实温水更加恰当,滚烫的水伤喉咙,放至温热,暖乎乎的,效用如何,谁喝谁知道。
颜欢欢沾了枕头就睡,醒来的时候,果真是午时了。
徐王妃如约请来了太医,诊症环境虽然有着许多下人从旁伺候,断没有孤男寡女的情况,但女子房间总不能让其他男人踏入,是以在厅里远远地一见时,颜欢欢就笑了:“又见到秦太医了。”
秦太医被笑得心里直打鼓,别又是什么下药吧。
他硬着头皮问症,听了颜侧妃的描述后,眉目放松了下来一一听着像是风寒,也可能是鼻鼽。他如实告之了自己的推测:“确切为何病症,臣还须把脉确认。”
颜欢欢也想是这点毛病,天气转得急就是烦人。
她利落地伸出手,手很白很细,美人连手都好看,秦太医却虽是男人,无心欣赏,十分敬业的把起脉来。
这一把,原本放松的神色却微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