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万把头打完电话,我决定再给姚师爷打一个。
一阵很长的嘟嘟声,我都想要挂断了,姚师爷那边才接,听声音在睡觉,又像是喝多后的语气。
“许多呀,你在哪呢。”
“我在霍城,准备换个地方找墓呢。”
“你先不要动,一个小时后,咱们见一面。”
“我们四个一起吗?”
“行。”
挂断电话,我和他们三个说了这件事,赵悟空说他不去,做探测器需要三天,他得抓紧时间,赵悟空不去,四驴子也没法去,得有个人留下来帮赵悟空。
一个小时后,我们在茶馆见面。
姚师爷孤身一人,只有我和花木兰来,姚师爷没觉得意外。
姚师爷亲自斟茶,他道:“许多啊,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
“师爷说笑了,你是师父。”
“别整虚的了,你说的对,我的选择是去给人当狗,还不如被招安的宋江。”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许多啊,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了这么多把头追索,疏远了你们。”
“有点。”
姚师爷抿了一口茶,笑道:“这就对了,算年龄,我今年刚刚过了半百,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处境,我得为自己想想,为下面的兄弟伙想想。”
“挺好的。”
花木兰用腿撞了我一下,像是在提醒我,说话别阴阳怪气的。
姚师爷笑了笑道:“看来,你对我很有意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认真道:“宋江没被招安之前,一群好汉在梁山过得也挺快活的,要是想去吃皇粮,不是我嘴损,您是泥腿子出身,人家是猴精,心智、城府,哪个你都比不了。”
“你说得对,你觉得我能在浑水中能漂荡多长时间?”
“三五年吧,等有一天你没用了,上面的人也不愿意在你身上投入精力了,没有长生,别想了,假如二爷对上面人有用,我杀了二爷,上面的人得把我五马分尸。”
“三五年,三五年就够了,一切都是天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的冷汗立马冒了出来,我万万没想到姚师爷还有这一层意思。
姚师爷强颜欢笑道:“我也知道要换届了,我原来供的那些佛都没用了,有个市委书记要去大学当书记了,树倒猢狲散,要是抱不住一条大腿,恐怕我挺不到明年。”
“师爷,我,我,哎。”
姚师爷给我倒了一杯茶,笑道:“当个盗墓贼头目也难,科员想转主任,副职想转正,上下活动都需要钱,说好听点是找我借钱,说直白点就是勒索,我能怎么办,不去当狗还有办法吗?我现在是一块海绵,任何经手的人都想挤出点水分来。”
我长叹了一口气,心想着做贼怎么就这么难呢。
花木兰道:“如果挺到明年三月份以后呢?”
“怕是挺不到时候了。”
我认真道:“师爷,我帮你,指哪打哪。”
“呵呵,疏远我一些吧,别趟这趟浑水,我要是能站住脚,我会照顾你们的,现在情势不妙,先和我划清界限。”
不知道为什么,姚师爷给我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感觉。
“你们三个中,最像我的就是赵悟空,开始我想把他培养成我的接班人,可这孩子太实在,嘴又没有你和四驴子会说。四驴子呢,有勇有谋,能文能武,除了爱冲动,没别的毛病。”
我点了点头,姚师爷却没了下文。
“师爷,不说说我吗?”
“你呀,不好说。”
“还有我,师爷,你也说说我。”花木兰道。
姚师爷笑了笑,随后变得一脸认真,他道:“先说许多吧,我说话会很难听,你确定你要听吗?”
我也笑着道:“说呗。”
“你呀,最大的优点是聪明,最大的缺点也是聪明,有时候聪明过头会给人一种狡诈的感觉,比如玩斗地主,一个人能记住另外两个人出的每一张牌,如果是我的话,玩一毛钱的,我都不会和他玩。”
姚师爷继续道:“还有一点,你会杀人,但也心慈,不瞒你说,我也杀过人,讲义气的人在任何行业内都会吃亏,盗墓行内没好人,我刚开始盗墓的时候,亲眼看见我师父从骷髅头中摸出一件口含,擦吧擦吧就放嘴里咽下去了,这事我自己也干过,无非就是自己扣下点钱。”
姚师爷抿了一口茶,继续说花木兰,我觉得姚师爷想和我说的不止这些。
姚师爷说花木兰很好,很聪明,也很有心胸。
说花木兰有心我信,说她有胸,我只能呵呵呵呵。
当然,姚师爷说的心胸是不斤斤计较,我们三个人说话没深没浅的,花木兰也不在意。
那是姚师爷不知道花木兰私底下什么样,那黄段子讲的,四驴子都甘拜下风。
最重要的一点,花木兰能降服我们三个大犟种,关键时刻,她的建议能起到作用。
用姚师爷的话说,我们四人团队刚刚好,没系统学过盗墓也好,学盗墓的人都是看风水,而我们喜欢研究历史。
姚师爷说现在盗墓不同往日,可以走野路子,自己挖自己的,小心谨慎,别出事就行,还有一种就是兵匪一家,三七分成,用三成积累财富,用七成换取平安。
姚师爷了解我们的性格,或者说以我们的年龄,根本不会考虑兵匪一家,所以,以后只能小心谨慎。
告别姚师爷,我心里有点不舍,姚师爷说我聪明很对,因为到最后我也没说铁匠村的线索。
为啥?
因为我怕,怕姚师爷故意说这些,让我心里产生别样的情感,一股脑地一起都说出来。
很多年前,央视有一档谈话节目《艺术人生》,主持人是朱军,朱军会引导嘉宾回忆过去的艺术、过去的生活,参加这个节目的嘉宾,十个人有七个会流泪。
我想说的不是流泪的事,是谈话的艺术,逐步引导,获得信任,放开防线,然后打开心扉。
许某人的心扉,早就被水泥块子堵住了,还他娘的做了一层镜面,反射一切。
返回厂房,我说了和姚师爷见面的细节。
四驴子道:“这么说,咱们算是彻底脱离姚师爷了呗。”
“也不算,以后有事还是互相合作呀。”
“原来是父子,现在是兄弟呗。”
“对对对。”
赵悟空道:“姚师爷带咱们赚钱,咱们就这样离开了,是不是有点过分。”
四驴子哼笑了一声道:“你去打工,老板给你发钱,你还给老板干活了呢,咋地,你还给老板磕头感谢啊。”
我连连点头,四驴子说话的方式,很直接,也很牛逼。
花木兰道:“别的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担心古墓中的机关,咱们没经验,也不了解机关,那玩意太厉害了,武丁墓的时候,万把头都差点死里面。”
四驴子哼笑了一声问:“妹子,你知道盗墓贼最怕什么机关吗?”
“流沙吗?还是别的什么机关?”
“公安机关。”
许某人用双手给四驴子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