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修说完了这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又是她们熟悉的蛇骨婆。
但是也不是他们足够熟悉的蛇骨婆。
蛇骨婆的眼睛由刚刚的绿色变为了自己的颜色,但是上面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雾,让人没有办法仔细辨认出她眼睛里的情绪。
事情开始变得有点奇怪。
安平将艾笑往后挡了挡,然后看着蛇骨婆的眼睛,用自己的灵力发出声音,“含修,让我们去找你,我们还可以为你证明——”
“还能用什么去改变呢?”蛇骨婆也是含修,完全没有搭理安平说的话,她看向了艾笑,“不用这样强势的手段去将这个世界颠覆,那要怎么办呢?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但是这最好的时代只包含着这些先进的科技,最坏的时代,都是因为人。”
“你要怎么去改变。”
“只有洗牌轮换,才能达到最好的状态。”
“教育。”
艾笑看了安平一眼,得到了他饱含所有信任的一眼之后,对着蛇骨婆说道,“如果要全盘洗牌,那就从根本开始变化,而孩子,就是最重要的一环。”
“只要从这些新生的,干干净净的白纸上画上该有的好颜色,那么随之而来的,就是之后整个社会的变化,等到这些新血液成为中干力量,就好了,只是需要花费长一点的时间。”
“啊……”蛇骨婆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对艾笑的提议倒是有点兴趣且有点惊讶,这算是一个可以被考虑的方案,“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时间需要长一点,等到把那些人耗死了之后,等到这些孩子全部长大为人,然后成为能担负责任担负这个世界,再好好教育他们的下一代。”
“真是一个好主意。”
蛇骨婆笑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她看着安平看着艾笑,“说的好像教育没有一直贯穿这个世界一样,当你说出教育这两个字的时候,你心虚吗?”
她边说边往前走,靠近了艾笑,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想要质问他。
安平的三颗银球就掌控在手里,被他死死地攥住,然后对着蛇骨婆,“别再过来了,含修。”
“我现在可不是含修,”蛇骨婆停了下来,老老实实地没有再前进,不让他们太过紧张,笑着对着安平说,“我是蛇骨婆,我说的所有都是蛇骨婆的疑惑,教育能改变什么?能改变这些普通的正常人的生活,那么那些不正常没有拥有普通生活的那些孤儿院的孩子呢?”
“你针对的都是个体,而且,最重要的是,”蛇骨婆伸出手,伸出食指,指着艾笑的心脏,“你不信的,你完全不会去相信,你自己都对教育这两个字有疑惑。”
“你都不知道到底该怎么教育才是对的才是正确的。”
“艾笑,你明明知道,教育这种东西即使存在,但是只要生活有恶,这些都是徒劳。”
“不然,我给你看看你真正的内心。”
下意识的,艾笑的呼吸都加重了,猛地就想往后退一步。
安平也同样注意到了,马上就完全挡在了艾笑的面前,但是在含修的力量真正面对他们的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抵抗的可能。
含修不像天仙附子,他是丝毫都不会控制能量留情面。
要做,他就直接做到极致。
艾笑的火结界突然炸开了,很美,像是放了一场烟花,冲出了结界,让在场的所有普通人都为之惊叹。
“看!烟花诶!好漂亮!”
“啊啊啊啊!真的美!谁放的啊!都好久没有看到烟花了!”
艾笑捂着自己的胸口,头晕眼花地看着天空里放出来的烟花,什么颜色都有,都是最艳丽的色彩。
她跪倒在地上,脑子里出现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回忆和记忆。
大部分都是自己曾经一个人思考过的东西,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独属于她一人的记忆能够再次被如此完整地呈现出来。
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但是又没有办法挣脱。
含修的力量让她的潜意识完全败在了下风。
不可控。
“艾笑!”
安平看着艾笑的眼睛慢慢闭上,整个人都软在了地面,她晕晕乎乎的,没有半点自己的意识存在。
任由安平如何叫她,如果再次开展了一个结界保护她,都没有用。
“别浪费你的灵力了,”蛇骨婆很开心地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烟花,然后再看着安平,“没用的,放心,我不会去伤害你们,你们又没有做错什么,而且等到了新世界来临之际,你们一定是被留下的那几个,所以我没必要针对你们,安心看就是了。”
“你的爱人,她究竟想过什么,你不想知道?”
“她想说我自然会知道,如果她不想说,我也不想知道。”
安平不再废话,直接同时运用三颗银球想要对含修进行一定的攻击,但是就像含修说的,一点用都不会有的。
就像是玩悠悠球一样,含修直接在三颗银球变成猛兽之前,就把他们捏在了手里把玩。
“你想知道的,每个人都有欲望,只是你比较擅长于压抑,安平,你依旧还是有资格当个好人,只是只有你自己知道,你现在的内心有多么的不稳定了。”
“你想来劝服我,但是你能给我一个更加完美的解决方案吗?比艾笑的更加有用,并让我动心?”
“你没有的,就像是艾笑自己否认自己,没有的。”
“你看吧。”
含修伸了个懒腰,瞳孔的颜色又变为了绿色,他用食指在空中划了好几个圈圈,然后真正的画面出现了。
怎么去教育呢?
在还没有遇见安平之前,在所有事情都没有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的时候。
艾笑是想过,自己要不要去当个老师的。
当然,那个时候,当个老师还只是一条后路。
全民都在考教师资格证的今天,感觉老师这种职业真的能成为一个人的后路一样。
艾笑也把它当做一条后路,但是当她开始准备,开始认真思考这条路的时候,她有了前所未有的纠结与对教育的热衷。
教育对她来说有点像是——拯救。
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伟大的事业。
那时候还不涉及有关抵抗构建新世界的事情,所以艾笑只想了别的教育方面的问题——怎样才算是好的教育?要把人教育成什么样子才算是教好了?是让他们做自己还是让他们去适应这个社会?
太难了,选择太多,个别差异也太多,让人没有办法细细琢磨。
如果让孩子从小就学会做自己,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不要在乎他人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去做,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去成为什么样的人,最低的底线就是有道德,尊法守法。
但是如果真的将孩子教育成为了这样的人,让他们不去迎合大众,不去做虚伪以蛇的事情,让他们没有办法好好地在社会立足该怎么办?让他们感受到不公甚至让自己沉入一个自我否定的情况要怎么办?这样的教育有利于他们的以后吗?
没有什么疑问,虽然在社会上,也并不都是完全地看人情,看情商,看怎么去讨好领导做一个讨喜的人,有能力从根本上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你有了足够的能力,才是真正可以立得住脚的,其他都只是辅助。
可万一呢,孩子,被从小以这样模式教育的孩子不是这样有能力的人呢?
大部分人都是普通的、平凡的,在最开始摸爬滚打开始接触这个社会的时候,这些辅助功能起码能为他们保驾护航,让他们在能力没有那么突出的时候,得到一个起码的好名声,得到一个和大家打成一片不会被孤立,被排挤的最好状况。
做自己,就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写起来简单做起来太难,在还没有遇到做完圆满,进入社会之前,就会遇到太多的阻碍。
倘若要做自己,不随大流,有自己的想法,那么注定的,在那些不被这样教导的,大部分都在从众的孩子面前,做自己的孩子就会显得过于格格不入。
高冷,高高在上,不易接近,总有自己的决定,逆流而往。
这些品质不会让还没有完全自己三观的孩子觉得很酷,他们只会觉得你很怪,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他们看不上你。
而巧了,你也看不上他们。
做自己在某种意义上就变为了孤独。
这样的教育意味着要担当一种让孩子忍受孤独的风险,但同样也有让他们的精神变得更加令人着迷的魅力。
但是万一在还没有养成独特的个人魅力以及没有让他产生一个更加坚强的心呢?
会怎么样?会毁了他们吗?
再把另一种教育方法拽回来,让他们比起做自己,更要去隐藏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圆滑一点,让他们收起自己的棱角,让他们去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这样,又会不会变得更好一点?
他们也许不会有那么强壮的独立人格,他们也许习惯于中立,他们也许和善友好讨人喜欢,他们也许能在所有人面前都得到一个好评价。
这些受到这种教育的孩子可能能更加顺风顺水呢?
虽然代价也可能是痛苦的,人有可能变得更加自私,利益当头,他们可以毫无负担地选择自保。
他们可以好好保护自己,唯一的代价大概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偶然的某些时候,会觉得极度的不快乐罢了。
这不是我想成为的人。
这不是我想做的事情。
但我是个成年人了,不能那么幼稚天真地幻想着我和他们不一样,我要用微薄的力量,有一份光就发一分光。
不能,我想要安稳的生活,这种想法不能喂饱我。
在看到校园暴力的时候,我绝对不会成为施暴者,但我一定是旁观者,甚至过分地与其他旁观者对这件事夸夸其谈,然后在之后的时间里,宛如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与那些施暴者依旧有说有笑有往来。
我绝对不会像那些冷着脸的人,冲过去,保护那个受欺负的人,有条有理逐字逐句地争词夺理。
在看到路上有人碰瓷,有人恶意嘲笑身体有缺陷的人,有人做出完全违背做人原则去偷拍、偷窥、偷窃、去施展暴力,只为了自己的爽快的人,我也顶多匆匆瞟过去一眼,甚至把他们作为一个话题去当做别人交流的笑谈。
我会被人称作混的很开的那种人,但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独处面对自己还没有死绝的良心的质问的时候,开始陷入没有办法权衡的痛苦死局。
这样的教育,敢吗?
当然还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什么都教了,成为一个情商高,也做自己的完美的人,做到在社会上如鱼得水,也能做到堂堂正正,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但这样的人有多难?
真的做得到把孩子教育成这样吗?或者只是让他们更痛苦地变成一个半吊子,卡在两种类别的人之间,无法做出真正的选择?
烟花快放完了,取而代之的是几道微弱的电流,噗呲噗呲毒在空中与干燥的气流进行碰打。
艾笑躺在安平的怀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她有了自我的意识,抓住了安平的手臂然后猛地打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也变成了绿色,绿色深处还有怎么都掩盖不了的橘红色的火焰。
“你看,”蛇骨婆叹息道,“你自己都不相信教育能改变,你又要怎么去说服我,让我相信?”
“你们想要见我,”蛇骨婆张开了怀抱,解开了安平和赵耀祖在她身上施加的面容保护结界,“可以,现在就来吧。”
“见完我之后好好和天仙附子说说道理——我不要。”
“他说过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什么,他不能不遵守承诺,他说过的,是他答应我的。“
“天仙附子……”含修的尾音拖的有点长,“他不能对我食言。”
“只有他不能……”
艾笑看着含修露出那种可怜兮兮的被人遗弃的表情,笑了。
她笑着用气音说,“你是要不到糖果就滚在地上撒泼的哭闹的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