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校的事情啊,不方便说……”邓老师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然后将注意力放在这两个想要提取信息的人身上,“你们要不先去老师那里坐坐,等老师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去找你们,留你们吃顿午饭。”
邓老师慈祥地看着这两个已经亭亭玉立的姑娘,拍了拍她两的肩膀,然后就不想再说下去了,“等等你们老师,这边的事情我很快处理完。”
“老师,”艾笑觉得喉咙里有点哽,不是因为对旧人的怀念,只是因为突然要直面那些记忆里的有关人员,这勾起了最糟糕的回忆,自然也引起了最难耐的情绪,“我们是那边的警察叫来帮忙的,有点交情,这里的一个孩子又是我们认识的……实在是太着急了,所以才一个招呼都没打到您这边来……”
邓老师看艾笑情真意切的样子,双眼都红了,眼里都是担心还有焦躁不安,这种状态让邓老师难免又想到了从前。
以前艾笑也是这样,看着让人难受,然后就突然爆发了,这种样子让她心里都咯噔了好几下。
苏明镜趁胜追击,对着身后还想过来叫她们的任款冬喊了一声,然后两人隔空打了个招呼,直接被邓老师看见,这件事情才算是说通,也算是让邓老师在心生怜惜的时候也放下了警惕。
“你们认识的那个孩子是……”
邓老师下意识想要问问是谁,苏明镜马上反应过来,在艾笑犹豫之前握紧了自己的镜子边,“吴明志,一个男孩子,今天才失踪的……”
“啊,”邓老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点了点头,“我记得,还是个挺勤奋的好孩子。”
“你们想问什么?”邓老师其实对她们要特意过来询问的举动还是表示了奇怪,这两个人明明是认识任款冬的,对于这些警察,他们校方也已经是将能说的全都说了,没有任何的隐瞒。
“我们想问的是关于那个教堂的事情。”
艾笑扯了扯有点僵硬的脸,尽力让自己不要表现的那么焦虑,她看了看苏明镜,然后继续说道,“现在……还是有很多孩子在午休的时候去那个教堂吗?因为我听说,孩子们的失踪与教堂有关……”
邓老师本来还很和善的脸在艾笑问完这件事情的时候马上变得灰白,且有了抗拒的动作,“我不知道……我不当班主任已经很久了,再说了,以前你们这些孩子去教堂也只是玩玩而已……那里,那里哪里还会和这件事情有关……”
“那只是个巧合的意外。”
邓老师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眼里没有了对面前两人的思念和关爱,变得有些淡漠,“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怎么可能和现在发生的产生关联!你们也不要瞎想,这涉及到学校的名誉,别乱说话……都这么大了,这些事情还是不懂吗?”
邓老师明显有点生气,说出的话都开始有了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我们不会说,但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艾笑的语气还是很尊重,并且诚恳,眼睛清澈的不留有一点杂质,“我们只是想知道,即使是十多年了,是不是还有孩子知道学校里那些无谓的传言,并且把那个地方当做一个圣洁的宝地,在里面将自己的秘密全盘托出?”
“也许……”邓老师叹了口气,摇着头不愿意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这个真的不知道……这些孩子和以前的不一样了,比你们那辈会藏着掖着的多,也鬼精灵胆大的多,怎么可能知道,而且,我已经老了,不做班主任很久了。”
“只是,今天那个吴明志的失踪与教堂有关,恐怕,另外的,还有其他那些安好无恙的,都或多或少还是会去那里吧……”
说完,邓老师就不再多提了,仍旧像之前一样让艾笑和苏明镜回她的办公室待着,等她忙完,再好好的叙叙旧,在没有事件发生的前提下。
“怎么了?问到什么了?”
任款冬总算是从教堂出来,然后摆脱了那些急得要死的受害者的家长,匆匆忙忙两步并一步地走到了艾笑和苏明镜身边,刚刚苏明镜的那声突然的招呼弄得他右眼直跳,“这件事果然就是那个什么……宅鬼作怪吧。”
他看了看周边没有什么同事,然后用手擦了擦鼻子,顺势挡住自己的嘴,然后悄声说道,“教堂里面一点第二个人的痕迹都没有,从始至终只有吴明志一个人的存在迹象,但是那里面的灰尘又很诡异奇怪,鉴定组的人一个个都皱着眉在里面不知如何是好了。”
安平和赵耀祖,再拖着一个别人都看不见的影子鬼也聚集了过来,神色严肃。
“问到什么了?”安平看着那个还在和家长不停交涉的老人,“这里是你们的母校?”
艾笑从来不提过去,所以安平并不知道这里和她的牵扯,但是她和苏明镜同时的诡谲同步反应,再加上那么熟悉校内的老师的样子,一猜就能才出来这里到底是哪,所以他便直接问了出来。
“这里以前,是不是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他牵住了艾笑冰凉的手,硬是将她往自己身边拖了点过来,将她的手慢慢给揉热了。
“不算类似,”苏明镜代替迟迟不愿意说话的艾笑开了口,“只是这个教堂从以前就透着股诡异的味儿,但是当时我们都没有接触那边的世界,所以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只当做这里是个灵验的秘密屋。”
教堂在十几年前的时候还是对外开放的,里面周末会有教父,会有修女,会有零零落落的人过来祷告。
这个国家是个没有系统性信仰的国家,所以总有些人需要将自己的情感进行寄托,这个看似神圣的地方,就是他们寄托的目标。
永远干净,排列整齐的座位。
永远有着明晃晃亮堂堂的蜡烛。
永远都站在最前方,拥有治愈笑容的教父。
这是个能让人忘记悲痛,愿意诉说,能被救赎的地方。
每到周末,都能从里面听到温柔的钢琴声还有络绎不绝的有些跑调的合唱声,不够好听,但足够让人心生惬意。
但是来来去去,其实人也没多少,几个人,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认过来。
来这个学校上初中的人大部分都是家住附近的,所以总有些比较皮的,在他们这一小部分人聚集的时候偷溜出来,结伴过去,站在教堂门口偷看。
然后到了学校,就又开始和自己身边的朋友将在教堂里看到的东西和他们传播一次,大部分人都当做新奇玩意儿来听,甚至蠢蠢欲动的开始会在周末跟着那些传播者来这里看热闹,然后嘻嘻哈哈地在背后议论。
但是这些人也就是图个新鲜,开开心心看了一圈也就没事了,平时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而剩下的一部分人就不是这样了。
他们默默的听到了这些,然后默默的没有团体性的偶尔去教堂瞟上一眼,然后默默地在自己的心理记上一记。
这些比较特别的孩子对于这个教堂到底在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们什么都不说,自顾自地就突然干了一件事。
艾笑当时就在这些人里面。
那时候艾笑还小,还没有检查出来自己身上的病痛,只是情绪总是跌宕起伏没个平常稳定的状态。
苏明镜那个时候就已经和她有些分道扬镳的意思了,因为性格性情不一样,然后又还没有从自己爷爷的去世之中缓过劲来,所以两人并没有那么经常地待在一起。
直到教堂的秘密被发现,两人才突然又开始黏在一起,给彼此做个伴。
艾笑一个人偷偷跑到教堂里,在工作日的时候,在下课的时候,然后就被苏明镜看到了,两人便一起过去了。
在教堂里,一个坐前面,一个坐后面,从起初的安静无声,到后来的小声低语,对着空无一人的教堂,对着那个不会有动静的神像诉说着自己不愿说出口也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后跟着过来的还有一个姑娘,是他们兄弟班的,平时两个班总是因为老师彼此的熟悉而经常互相一起做活动。
但是对于艾笑和苏明镜来说,这个姑娘并不那么容易让人注意到,她总是低着头,不想和别人交流,直到在教堂遇见了一个礼拜,她们三个人才算是互相点了点头,互相知道了对方的长相和名字。
邱雾。
奇怪的人,奇怪的名字。
不过多了一个对于艾笑和苏明镜的陌生人,听着她小声地说着两个人完全不知道的事情,这种感觉有点奇妙,像是开启了另一个世界,让她们没有那么阴郁,让她们开始有了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去帮帮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姑娘。
人有一个很奇怪的习惯,当听到遇到比自己更惨的人之后,不可控的会让自己好受一点,开始有了覆盖感,自己的那些事情好像也没有那么惨,然后就会开启一个安慰模式的按钮,将事情了解的更透彻,紧接着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个人身上。
艾笑和邱雾的关系比和苏明镜来的更好一些,就性格来说,她们两个人更合拍,更能懂彼此的一些点。
而苏明镜生来的那种性子还没有被外在的东西给击垮,所以出了教堂,便很少再与邱雾有交集。
艾笑和邱雾的关系到达了一个临界点之后,艾笑知道了更多邱雾的一些在当时显得有点奇妙的习惯。
用牙签,用尺子,用碎玻璃,往自己的手臂上,大腿上,划下伤痕。
“为什么要这样?”艾笑当时看着邱雾身上的那些骇人的小伤口,第一个感觉说不上来是害怕,而是一种肾上激素在慢慢抒发的感觉,她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像蚂蚁一样的扭曲的结痂的伤口,瞪直了,一点都不知道变换,“这样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邱雾在艾笑的面前用家里的碎碗片往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割了一道伤口,很浅,渗出了一点点小血珠就算完,“就是想,活着太累太窒息,没有人懂,就要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好受。”
“你爸爸抽烟喝酒吗?”
邱雾说的话经常会让艾笑摸不着头脑,有很多次,都让她觉得邱雾并不像外表显示的那样闷闷的与世隔绝,她心里有着另一个世界。
一个谁也不懂,谁也进不去的世界。
“抽烟很凶,但是不喝酒。”艾笑如实回答了。
“那这就像抽烟,”邱雾对着艾笑笑了笑,将手腕抬高,看着从神像那边的窗户透过来的光照在自己的细长的伤口上,“烟瘾,这就是虐瘾。”
这是第一次邱雾在艾笑的面前做这种事情,之后的第二次,第三次,还有未来的无数次,邱雾的自己的瘾像是鸦片一样能传染人,艾笑每次看见邱雾这么对自己的时候心里都直痒痒,控制不住的想要跟着一起做什么。
尤其是每次邱雾在对着神像,对着艾笑说她的那些糟心事的时候,血液从身体上流出来的时候,教堂像是也能听到他们的低喃一样,开始给了反应。
对这两个孩子来说,这不是闹鬼的恐惧,而是神明知晓他们的证据。
摇摆不定开始震动的桌子,无风自动的灰尘,还有总是合时宜的怪声,都让已经开始变得有些癫狂的两人变得更加的疯魔。
等到两人的相处还有讲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的时候,最后的终点就来了。
又一次,艾笑和苏明镜一起过来,来与邱雾碰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没有生气的人了。
邱雾瞒着艾笑给自己来了一次最后的瘾发,她学着神像的模样,躺在最中间的走廊里,安详的像是只是躺在地面睡觉一样,嘴角还挂着笑。
两个裸露的手臂上都是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刀痕,向外淌着血。
白色的裙子,腹部的位置上插着一把折叠刀,深的只能见到刀柄,剩下的又都是一片深红。
苏明镜尖叫着想要将艾笑拉出去,然后叫老师过来。
只有艾笑,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邱雾划伤自己时一样,直愣愣地看着她的尸体,久久无法回神,那是种迷恋而不是一种恐慌。
教堂里的灰尘桌椅还有莫名其妙起的雾气,都没有人在意。
只有艾笑恍恍惚惚之间看着这一切,仿佛陷入了邱雾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