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的朋友们!你们总算是过来了!我可是期盼你们好久了!感觉还好吗?宝贝们?”
女人头发长到了脚踝,被那些乌鸦衔在嘴里,一个接着一个往女人头后编织着发型,她看起来相当悠闲,像是在自己舒适的家中享受着悠哉的日常生活,然后极其偶尔的,迎接了自己的好友,要为他们准备一餐。
“路上还好吧?我们这里……大概是不太友好的……希望你们可爱的心灵并没有因此受伤……”
食毒鬼伸出了脚,不再只是躺在乌鸦群上,而是伸了出来,脚底上和背部一样,有着无数的伤痕,只是由鸟啄的痕迹变成了被石子枝条划伤的痕迹。
单看有点惨,有点可怜,可是搭配着这个人的整体行为和性格,又是疯癫的。
“就像所有传说一样,食毒鬼,你是个疯子。”
安平用平淡无奇的话语给了食毒鬼一个评价,“所以你是善还是恶,这本存录已经许久没有得到新的加入了。”
“是善是恶?”食毒鬼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看着安平,看着她怀里客人的女孩,“这取决于我的生活。”
“要是我一直呆在这里,与乌鸦鸟类为伴,与寒冷灼热为伴,与永远绝望失落自我厌恶否定的情绪为伴,与饥肠辘辘与求而不得为伴,我当然是恶。”
食毒鬼挥了挥手,消散了这群看着就让人压抑的乌鸦,然后离开了它们,便无了拖力,直接从高空中坠落下去,仰着身子看着头顶上的他们,笑着。
“但是,如果我能去我想去的地方,过我想过的生活,让我不再为了外部最基本的欲去丧心,我就是善。”
“你觉得我是善是恶?”
“安平。”
苏明镜叫了他一句,然后将自己怀里的镜子拿出来,想要对着那个食毒鬼照过去。
“不需要,做好准备。”
安平没有解释,然后松开了手,连带着的,古鬼存录被他毫无预警地收了回来,赵耀祖和苏明镜被迫地松开了手,和安平一起掉了下去。
“安平!这可一点都不好玩!”
“不用怕。”安平紧盯着下面那个一直紧盯着他们的食毒鬼,“放轻松向下就是了,不会有事,她想和我们谈判,谈交易,这是艾笑唯一的希望。”
“今天怕是都要疯了。”
赵耀祖说了一句,再也没有说任何话,随着坠落感往下掉,拉着苏明镜一起。
而艾笑则是还和刚刚一样,被好好地保护着。
地底开出了五朵比人还大的花,花苞拥有各种艳丽古怪的颜色,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开的最小但是开的最早的那一个,黑色,纯黑,黑的一点杂质都没有,食毒鬼掉进了那里的柔软,被整个黑莓和麝香混合的味道所包裹,然后发出了一声沉迷的低吟。
随后掉落的还有接踵而至的那四个。
一个跟着一个掉进了他们应属的花苞里,除了艾笑。
那朵拥有着最艳丽,最夺人眼球的花苞,本该属于她的花苞,空的。
因为她被安平紧紧地箍在怀里,被安平带进了藏蓝色的花苞内,被他好好地照料着,一点伤甚至一点冷度也没有。
“真有爱,”食毒鬼舀了一口花苞上的甜蜜,往嘴里舔了一口,发出了美味的一声嗯,“想吃点好吃的浆果?”
“你想要什么?”
“呀呀呀,这可真是,单刀直入。”
食毒鬼又舔了一口甜,然后叫了几只乌鸦下来,让它们停在自己的脚边,接着,她主动从花苞里下来了,走到了安平身边。
赵耀祖和苏明镜头一次比安平还要快一步地将武器拿了出来,想要对付那个要过来的食毒鬼。
“没事,我怎么会对付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这个能改变我命运的孩子?”
食毒鬼伸出双手想让这两个人平静一点点,“你们得让我仔细看看那个孩子,是叫,艾笑?对吧?”
她哼笑了一声,然后又转过身子,看了看乌鸦,伸手让这些色泽明亮的小鸟停在自己的手臂上,“这些宝贝告诉我的东西虽然详细,但是伤这种东西,还是要让我亲自检查检查才好。”
“你说呢?”
食毒鬼给了乌鸦一个小亲吻,然后看着安平,提出了疑问。
安平将艾笑的脸露了出来,即使是失去了所有探知外界的能力,艾笑对安平还是保持着百分之百的信任,脸上都是因相信安平而产生的安定与坚定。
“啧啧啧,看看这表情,令人难以置信。”
食毒鬼看着艾笑,“又聋又瞎,闻不到,就差最后连触都触不到了,再不快点,就连你的拥抱都感觉不到了呢。”
“你能救她。”
这是个肯定句。
“我当然能,能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她,”食毒鬼随意地坐在了草地上,然后做出了邀请的动作,“只是过程怕是不会太好受,你们应该知道吧,我食毒鬼,以毒攻毒,既然是毒,那就注定了无论是杀害还是救助都是痛苦无比。”
“但是能活着,其他都不算什么不是吗?”
食毒鬼先是悲怜,后是无谓地耸了耸肩,“现在可以谈了吗,大概半个时辰,她就该连这个也要失去了。”
她点了点自己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脚尖,摸着身边的一切,“失去了触感之后,愣谁,愣哪个精神力大到惊人的人物,都会失去自我的。”
“永远的孤独,永远的囚禁,永远的黑暗,永远的空白,就连最后一个即使是危急关头都会护着自己的人都在失去。”
“艾笑会变得一无所有。”
“你要什么。”
安平将艾笑抱起,换了个能让她舒服的坐姿,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赵耀祖听到这个交易的对话,下意识觉得,他应该阻止的,可是看了看艾笑,再看了一眼安平绝对不能被否认的态度,愣是压下来自己的情绪,紧绷着身体,看着事态的发展。
而苏明镜从始至终都没打算阻止,能换,能交易,那就做,没有什么比艾笑重要。
“我要孟婆。”食毒鬼开心地笑了,兴奋地托着自己的脸,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安平,“我要孟婆的职位,我要当孟婆,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小地方……”
“放心,孟婆做的我都会,孟婆不会的,我也会,你们地府,也该做点更新换代的事情了吧?尤其是——现任的孟婆太小,太……容易受人蛊惑。”
食毒鬼挑了个眉,从地面摘下了一个五彩缤纷的蘑菇,伸出舌尖舔了一口。
“让我成为新一任孟婆,那么,交易的不只是你们放在心尖上的艾笑,还有一个秘密,一个你们未曾确认但是却一直怀疑的秘密。”
蛊惑人心,引人通路,迷雾缭绕。
这本就是鬼怪最擅长的事情,只是随着时间和时代的变迁变换,能力也随之改变,一切为了适应。
可是绕到最后,其实这才是鬼怪最会做,一旦发挥到极致,也能应对任何情况的能力。
起码安平一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赵耀祖看了这么久的时间,他能从安平的眼睛里看到他是否在思考犹豫,又是否早就下好了决定。
他想到了安平父母所提到的,艾笑当真是安平的劫啊。
“先给我们一点东西,不然你只是光说,我们怎么知道你的能力到底怎么样,怎么知道这只是个诱饵?”
苏明镜抓着镜框的手都泛白了,她看着食毒鬼,注意力却是放在艾笑身上。
“听力,嗅觉,视线,你们想要哪一个作为试探?”
食毒鬼对这个提议没有什么异议,他们想,就给,“不过我还是事先提示一下,按照顺序的话,恢复眼睛会最疼,其次是听觉,最后就是嗅觉,我推荐你们选嗅觉,因为选了前两个,就意味着她要分批次体验相当相当相当超乎你们想象的疼痛,两次,所以——想清楚。”
食毒鬼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然后便不再干扰他们,开始耐心地等待回答。
“只是试水,要不就嗅觉……”苏明镜不太确定地先开了口,不说她是不是相信了食毒鬼,但是体验痛楚这方面,她一点假设都不敢做。
“嗅觉没有意义,”赵耀祖马上反驳了,“视觉是最有用的。”
“那会是钻心的疼。”苏明镜立刻反驳了,眼里甚至有点责备。
“那也会是她最想要的结果,”赵耀祖在这个问题上也没能松口,“她不会想要只是恢复嗅觉,有了眼睛,她能观察能思考,这是她最大的能力,你忘了吗?”
“艾笑从来不是个会躲避的人,她即使知道痛苦会缩回,但最后她依旧是往前的。”
“她折磨着自己去进步。”
安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摸了摸艾笑的头发,艾笑露出了迷茫无知的表情捏了捏安平的手,安安静静的像个娃娃。
“听觉,”安平看着食毒鬼,没有花时间去让赵耀祖和苏明镜认同他,花时间去求取平衡,他只是说出来,作为一个最了解艾笑但是始终用自己的方式哪怕一点点保护着她的人,“我们选听觉。”
“虽然听起来有点可笑,”安平将艾笑重新抱起,然后走向了食毒鬼,在她面前半跪下来,将艾笑展现在她面前,“尽你所能让她好受点,减轻疼痛。”
“当然,我怎么舍得,当然是怎么温柔怎么来。”
食毒鬼往安平那里凑近了一点,和他达成了协议一般,将手放在了艾笑的双耳上。
一条透明,能看见青紫色血管的千足虫从食毒鬼的双手钻出,紧接着钻进艾笑的耳朵里,然后,她便什么都不做了,重新钻进了花苞,从里面扯出了一朵长在里面的小花,然后从根茎叼在嘴里,含着吸着,里面的清甜便传进了感官。
越甜,从她指尖开始延伸到瞳孔的黑色的毒素线就越快越明显。
“差不多了,”食毒鬼双手捧在自己的脸上,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瘫倒在花苞上,笑着,“照顾好那个小姑娘,有她受的了。”
赵耀祖和苏明镜还没能探测出食毒鬼那诡异又疯癫的动作意味,这句话让他们重新转头,看向了安平的怀抱。
艾笑平静的脸有了裂痕,她呼吸急促,面色潮红但是唇色惨白又干燥起皮,她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她惊恐地目视前方,可是还是没有焦距。
“笑?”
苏明镜往后退了一步,抓住了赵耀祖的手,艾笑现在的样子有点眼熟,有点她不想面对的眼熟。
那是她病的最严重的时候的样子,从心理影响到了生理的严重,让她没有办法选择的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心情。
“艾笑?艾笑!”安平感觉到怀里的女孩在疯狂地颤抖,无论他怎么报紧都是抖得不行的,他试图在她的耳边一直叫着她的名字,想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想让她根据自己的声音让自己不要那么难受。
“她要经历完痛苦才能重获新生,”食毒鬼翘着腿,外袍微微往下掉落半分,露出了三分之一的白皙的肩,看戏似的看着对面如临大敌的人,“效果没那么快,要所有过去,才能得到。”
“慢慢来。”
艾笑觉得自己的耳朵在燃烧,燃烧的同时还有不断的针扎似的疼痛爬遍耳内,还有里面的小肉被咬下扯出的感觉。
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无法忽视。
她觉得这种感觉甚至快爬到大脑里了,她想尖叫,可是她叫不出来。
艾笑咬着自己的下嘴唇渴求着能用另一个方面的疼痛让她至少能忽视一点点耳朵内部的疼痛。
她将抱着自己的安平给踢开,然后在地面翻滚,她不断地敲击着泥土,她无声地大喊大喊,不停地大喊,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脑子里的疼痛又一次转移到了心脏那块地方,她跳动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掐着,在指缝中流出了些肉块,里面的血因为重压而喷射出来,而心脏的表面本不应该有洞口的。
她用脚踹着所有能踹的东西,她想撕碎自己胸前的衣服将胸腔打开,然后将那双无形的手给拿开。
她往自己的手腕上咬下去,闻血腥尝血液。
她想用以往疼痛转移的方式让自己能变得好一点。
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