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照片都像他们在那个森林里拍的一样,带着细枝末节处的隐秘美,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这些生活在暗处的小玩意儿都有着自己不同寻常的盛开。
可其中有一张照片变了,杜畅不太确定,但他起码还记得在拍照的时候,这块只是身为背景的石头不是这么耀眼的,倘若当时这块石头认真的透露出了如此诱人的光,杜畅与李佳雪两人怎么会放过?
“这是怎么回事?”李佳雪也发现了这张包含石头的照片的怪异,有些害怕地抓紧了杜畅肩头的衣服。
“没事没事,别害怕,”杜畅握着李佳雪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也许,这只是大自然的一个玩笑,世界如此宏大奇妙,多的是我们不知道的事,这可能只是一个我们不曾见过的自然现象。”
杜畅对此不以为然,甚至觉得他们两个可能发现了一块什么不得了的石头,“明天,我带你去找一个生物学博士,他可能能告诉我们这到底是什么。”
“你父亲的那位朋友吗?”李佳雪双手环绕杜畅的颈脖,将下巴靠在了他的头上,有些心不在焉地转动着她中指上杜畅送给她的戒指。
“有我在你担心什么?”杜畅知道李佳雪为什么突然情绪有点不对,那位生物学博士,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在谈到专业性问题以及看到什么他从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时,会显得疯疯癫癫的。
这位博士在与李佳雪第一次见面时,不巧,正好让她碰上了好时候。
李佳雪脖子上挂着一个他们家祖传的黑曜石,据说是好几代以前,一位得道高僧在机缘巧合下赠与他们家祖辈的,说是要一直佩戴在身上,能保平安护心脉。
至此,这枚黑曜石变成了祖传宝,一直流传于李佳雪这一辈。
杜畅见过这块石头,乍一看也和市面上的那些普通的黑曜石没有什么两样,质量也没有那些顶级的好,所以他一直也没有多在意。
可那位生物学博士在看到那块石头时,像是犬只发现了肉骨头,一把扑了上去,一副要强抢的样子。李佳雪对这样的人也毫不客气,平时是温婉可人,娇娇弱弱的样子,遇到重大事件或危险的时候,一点犹豫也没有,直接一招撩阴脚就使了过去——
解释过后,大家在那天都尴尬的不行,所以李佳雪从此以后对这位生物学博士都绝口不提,避若蛇蝎。
“上次你也在,”李佳雪狠狠赏了他一个栗子,“可还不是我出手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杜畅想起了上次生物学博士的表情就笑得不行,“佳佳,你那招可真是太绝了。”
“你还想挨打是不是?!”
“别别别!”杜畅把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拿开,起身面对着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轻啄了她一下,然后把她抱进怀里,“他也不是太激动了吗?你的那块石头太引人注目了。”
“我可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我那位叔叔都为它疯了!而且这可是你家的祖传宝!”杜畅用鼻尖蹭了蹭李佳雪的鼻尖,没忍住又亲了她嘴角一下,“你可得一直好好带着……能保平安最重要。”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紧紧相拥,在没有音乐,背景为一块泛着红光的石头的环境下,跳起了贴面舞。
那块平平无奇的黑曜石在对着那张照片时,闪出了一道微弱的蓝光,两者像是要打起来一样,剑拔弩张。
不曾像杜畅预料的那样,生物学博士在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没有露出什么疯狂的神色,一反常态,变得严肃又谨慎,一张放在电脑里都没来得及打印下来的照片被他拿着放大镜对着比划了好半天,越比划表情就越让人不敢造次。
“怎么了?看您的样子,不是很高兴……”李佳雪看着这位博士,突然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胸口上挂着的那块石头让她觉得比往常要更加沉甸甸的。
杜畅也感觉到了现在房间里的诡异,他拉着李佳雪的手,安慰地笑了笑,“博士,您再不发两句话可会把我们吓着的——”
话音还未落,那位生物学博士就很给面子的如他们所愿出了声。
“是谁拍的这张照片?你们有人碰到了这块石头吗?”
宛如被砂纸磨过的嗓音,粗糙中带着颗粒感,沙哑的不像话,这种完全不符合于博士往常的声音让两个人不禁战栗了起来。
李佳雪下意识地握住了一直让她有下沉感的黑曜石,脸色有些苍白的看着杜畅,杜畅同样,以有些被唬住的样子回看了李佳雪,这件事情好像在向一个他们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
生物学博士看着两人,又看了看李佳雪身上的那块黑曜石,摇头叹气,笑容里带上了点自我嘲讽的意思。
“我们找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居然就这样被你们两个拍了下来……”
“博士,您能解释一下吗?”杜畅主动提了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块石头……究竟怎么了?”
那位博士站了起来,神色哀然,难得像个长辈地摸了摸杜畅的头,可这一摸是没有半点温情的,反而带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那双本该慈爱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是看一具死物的眼神。
“您能别这样故弄玄虚吗?”李佳雪看到那样的眼神,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几乎是大脑的潜意识反应,直接把博士的手给一把打了下来,“这块石头到底有什么样的问题?”
“前几年,科学界探索到了几个超出人类现有掌握的辐射力,这些辐射力都出自于各个隐秘的森林,大部分都附着在死物上。”
生物学博士颤抖着指着那张图片,“我们曾经派人去探测过,想要把我们发现的东西带回科研室研究,可那些过去的人不但没有成功把东西带回来,还都无一幸免,死于非命。”
博士说到这里,那个大家熟悉的疯疯癫癫的模样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个疯癫不是狂热的疯癫,是面对未知力量时过于恐惧而产生的疯癫。
“他们的身体都慢慢缩小,度日如年,一天如一年的在减小岁数。”
“孩子,知道为什么我当初对你的吊坠那么感兴趣吗?”李佳雪被杜畅往后一挡,两人下意识地想要离他远一点。
“别怕啊!别怕!”博士一把抓住了杜畅的手,与他眼对眼,鼻对鼻,“你们已经参与进来了!你们逃脱不了了!这都是命!都是命!”
“你的黑曜石也有那股力量,但不显,恰恰足够保护你,恰恰只能保护你……”
博士说完这句话之后,又开始表现的有些悲凉,他突然开始掩面抽泣,哭泣的程度大到液体都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那是遇见未知,威胁之后本能的逃避,是心中有团火想要伸手触碰却因胆小而收回的无力,是对那些不正常死亡的同胞的感伤,是三种情绪混杂在一起时崩溃而不知如何调整的发泄。
房间里只剩下博士嚎啕大哭的声音,杜畅和李佳雪都安静的不行,这信息量太大,对于两个刚入大学没多久的学生来说,太过复杂,以至于无法思考,无法找路。
生物学博士在总算发完疯之后,回归了正常,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杜畅,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情感,“念在我与你父亲颇有交情,我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科研院的人,但从今以后,我每天都会来你家为你做全身检查,稍后我会告诉你父母,你们就现在这里休息吧。”
“啊,”博士突然想起了什么,敲了敲脑袋,转身和他们说,“这张照片,绝密,千万别再给别人看到了,不然我都保不了你们。”
“他是想把这项项目占为己有,独享荣誉吗?”李佳雪没放过他刚转身时眼底的炽热。
“是吧,但在他那里总比在科研院好,进了科研院,就是一群人的猎物了,”杜畅严肃地说完后一秒都没崩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话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信任那个疯老头说的话啊?”
“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么妖邪的东西能让人慢慢回到幼年而死去的案例。”
杜畅笑中带着勉强,尽力开玩笑似的安慰着李佳雪。
可李佳雪丝毫没有应和的意思,两人相握的手里全都是冷汗。
而且,她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她颈脖上挂着的那颗黑曜石是真实地变重了,也变凉了,像是吸附了她身上什么额外的东西才变成了这样。
出于彼此的信任,杜家父母默认了博士的行为,并在第一天检查时执意在场观看,李佳雪也在。
博士为了证实他最初的论证,首先拉着李佳雪过来,让她躺在一张玻璃床上,在她身上重要的各个部位贴上了连接线,李佳雪身体的各个指标都自动录入了电脑进行分析。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那博士都不需要看电脑输出的最后结果,凭借多年看过的无数案例,李佳雪的身体就是正常人的身体,只是在电脑就快把结果输出时,突然全部黑屏了,另外一台信号接收器一直滴滴滴地叫个不停,亮光显示的——是蓝色。
“你在搞什么?”一直被父母按着不许动的杜畅挣脱了出来,一把把李佳雪身上的那些线全都扯开了,“机器没做好就别乱试!”
“看不出来吗?!”博士完全不在意杜畅的愤怒点,任由他将那些东西捣乱,“这些垃圾仪器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伤害!这个女孩!这个女孩被保护着!”
李佳雪身上被贴上的地方都泛起了红,几个严重点的地方还焦黑了一圈,她握着那块石头,瞪着这个已经完全疯了的博士,站都站不稳地被扶了起来。
“别耽误时间了孩子们,”生物学博士几个手指就将黑屏的电脑拯救了回来,有些粗暴地推开了还晕晕乎乎的李佳雪,强行将杜畅绑上了床,把之前的操作重新做了一遍,“越早确认,我就能越早帮你找到解决方法!”
“爸!妈!”
杜畅是不乐意的,即使他已经无法欺骗自己这件事不是真的,他也不想把生命寄托在这个生物学博士身上,他彻底疯了。
在看完那张照片过后。
“别胡闹了!”杜父杜母头一次如此强势且严厉地对着杜畅说话,“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忍一忍,好好听你叔叔的话就是了。”
杜畅在被检查的时候,李佳雪紧紧攥住那块越发冰凉,隐约间还间歇的有跳动感的黑曜石,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台电脑看。
杜父杜母也一样,两人紧紧握住彼此的手,一直在心里祈求着保护,保佑他们唯一的儿子平安无事。
可是向神佛祈求的人太多,不是每一个愿望都能如愿地被听到,甚至被实现。
博士的神情证明了一切都无法改变。
之后的每一天,四个人都活在恐慌之中。
每一天,各种药物的进食,不断量的抽血,还有永不停歇地被带进实验室去独自面对各种冰冷的仪器,短短几天就把一个本该充满活力的青年折腾的面目全非,一点气力也没有。
“不幸中的万幸,”在某一次又彻底的大检查过后,博士拿出了厚厚的一沓分析报告,递给杜父杜母,“也许是因为李小姐的原因,潜移默化的,那块石头也保护了杜畅一把,他比常人衰竭的速度慢得多,别人至多活几个月,他,起码好几年!”
“放心,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去帮助他,一定会成功的,一定要成功……”
“杜畅啊杜畅,这几年的时间我会好好利用的,我一定好好让你活下去!”
博士最后一句话的尾调上扬的厉害,李佳雪用不善的目光看着他,可厌恶,却不得不向他低头。
他是唯一一个能想办法拯救杜畅的人。
但是,他也是一个只把杜畅当做研究对象,延长其性命也只为所谓科研的人。
曾经的友情与感情在个人私欲的面前,什么也算不上。
欲望如猛兽吞噬着一切,几乎没有人能在欲望面前把持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