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将架子上最顶端的盒子拿了下来，里面的药丸只剩下三颗。
“安平，我警告你，你再这样同时动用三颗银球的力量，我也顶多再保你两次，”孟婆面色很差地将盒子其中的一颗拿下来，放在了安平的手里，“而且每用一次力量，这个药的作用就会小一分。”
“你自己掂量清楚。”
“我没办法，你知道的，”安平笑着接过了药丸，水都没要就放进了嘴里，嚼着咽了下去，“迫在眉睫的时候，哪里会想那么多。”
“你得想，”孟婆把盒子小心地放回去之后，重重地在旁边的桌子上敲了一下，“你这个年纪负担不起，你们安家同时运用三颗球力量的，最年轻也三十多了，你倒好，三十没到就在这里频繁使用，我怕你到时候都没命遇到迫在眉睫的情况。”
“你也看着点他，这么大人了，轻重分不清吗？”
孟婆不过一个孩子一样的身高与长相，操着的却是七老八十的长辈的心。
这样的搭配在现在看来有点搞笑。
可是艾笑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看着安平干嚼着药丸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了，“我哪里看得住他，他心里有什么想法我是不知道，也发现不了……”
“像你说的，这么大人了，自己不会控制吗？要我干嘛？”
气氛瞬间就降到了冰点。
连孟婆都被艾笑弄得哑口无言，这话说的，带刺儿。
“什么玩意儿……”
孟婆嘟囔了一句，站在了艾笑面前，把住了她的脉搏，“你身体没什么，就是想太多，心理影响生理。”
“心病还须心药医，”孟婆叹了口气，更加老气横秋，“年轻人天天思虑那么多干什么……”
她把黑袍的帽子重新戴在了头上，把自己的脸挡起来。
“没事了，离开吧，你们的问题依旧是老问题，找我是没有用的。”
“那镜……苏明镜，”艾笑对她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好关心的，她抓着就要离开回房间的孟婆，“她的奶奶，不能再宽限几天吗？”
“生死有命，这是绝对不可逆转的，”孟婆转身看着艾笑，“那位老太太已经活了够长的时间了，受她丈夫的影响，她接触这边的边缘地带，本不该活到这个年岁。“
“接触到边缘地带？”安平也站了起来，站到了艾笑身边，“苏明镜的奶奶知道这边的情况？”
“何止知道，自从苏老爷子去世之后，她就能看到。”
“离开吧，是时候了，”孟婆听着远方传来的钟声，“人类之躯，别老往这里跑……”
——
“妈，姨妈，舅舅。”
等到快下午两点，姑姑前脚刚走，苏爸爸也收拾收拾准备离开，苏明镜妈妈那边的亲戚就正好跑来了。
气氛有些诡谲的尴尬。
苏明镜卡在两家人之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
所以她才不着家，一着家就不可避免的要盘旋在父母两边，累，也不会。
“你来干什么？”苏爸爸看见苏妈妈就皱着个眉头，一脸厌恶。
“不是来看你的，”苏妈妈也不愿意和苏爸爸交流，直接像对待空气一样略过了他，“你怎么在这？你爸告诉你的？”
苏妈妈看着苏明镜，心里有点不满。
大家都说好了别让这些小辈知道，省的让他们操心增添平白无故的麻烦。
结果好了，他倒是主动提了，还背着她把女儿带过来。
“没有，不是……”
苏明镜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孟婆通知的她，她要怎么说？
“你还反咬一口？！”苏爸爸听到苏妈妈这么讲话就马上毛了，“明明是你告诉女儿的，人都在这你还敢抵赖？！”
“你瞎说什么？！谁告诉她了！我什么都没说！”
两人即使是分居了还是一个样子，一点点小事就能吵的像是什么大事一样。
“好了，好了！吵什么！天天就会吵架！你们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了吗？！”
苏奶奶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没完地吵，头都疼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难受得紧。
要说她有什么放心不下，就是这个小儿子和他家的媳妇儿。
也都怪她，要不是苏家的这种命运之说……
苏奶奶想着想着眼眶就湿润了，她看着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苏明镜，心里一阵悲凉。
自己的孙女从小就活泼可爱会撒娇，哪里会是这个样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还有那个一直站在门口的鬼，如果不是这个命运……
这孩子哪里需要接触到这些……
唉——
“奶奶，不吵了他们都不吵了，”苏明镜第一时间看到了苏奶奶低落下来的情绪，还看到了她眼底的湿润，心里也难受得不得了，“没事没事，别难过……”
苏爸爸苏妈妈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到老人家的心情，还是不肯松口，暗自地用眼神‘争吵’。
苏明镜看着自己的父母这个样子也颇不是滋味，这事赖她，是她没想好就急急忙忙过来，忘了怎么编一个理由。
“是——”
苏明镜刚想说是她一个朋友在这家医院，正巧看到了她奶奶才告诉她的。
结果苏奶奶先一步说了一句，“是我想孙女了，想她，没忍住就让她来看我来了……”
“老太婆想孙女了，行不行啊……”
苏奶奶说完这句话就像彻底抽空了力气一样躺在了床上，半天没喘上气来。
“老太太可别气着，”一直在苏爸苏妈身后的两人总算是出了口声，劝道，“他们两个也是担心孩子担心您啊，为这事置气可不值当。”
“……”
苏爸爸看着苏妈妈的哥哥姐姐一人一句嘴，挡在他面前，心里一阵气不知道往哪发。
他可不觉得这两人是真心的，多半是放不下面子，不好不来看。
天天到晚假惺惺的，和她妈真是，怎么就这么不一样……
苏妈妈也有点不自在，皱着眉看着自家哥哥姐姐嘘寒问暖的。
老太太也不介意什么，气顺过来了之后又变得与世无争，慈眉善目。
即使苏妈妈的哥姐讲话官方又客套，依旧笑脸盈盈的。
苏爸爸苏妈妈也不能说什么，拉着苏明镜就坐在一边，两个人争先恐后地问着苏明镜的现状，关心的不得了。
“你怎么还在这？”
赵耀祖为了让自己不多想，就自己先出来了，靠在门外想事情，结果刚一抬眼就看到希恶鬼鬼鬼祟祟地在这边走廊上溜达。
“诶呦喂，我祖宗啊，”希恶鬼也露出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赵耀祖，“我这不是在找哪家的吃食好吃点吗？找就得乱窜啊，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
赵耀祖刚想过去，希恶鬼就猛地后退一大步，“我可没想进去，这就走了行不行啊！”
“不是说这个，”赵耀祖又像刚刚一样提拉着希恶鬼，让他和他盘腿坐在了旁边的地板上，“那老太太，看的见你吗？”
希恶鬼被提拉起来的时候心脏就漏了一拍，深怕赵耀祖发现他不是溜达而是刻意在这边巡视。
结果没想到他还挺和颜悦色地问了他一个这么搞笑的问题。
他没忍住爆笑出来，“您这话说得真逗，一个命将休矣的老太太，你是真的和那群人混久了，脑子不好使了……”
“你怎么知道老太太命不久矣？”
赵耀祖这才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之前希恶鬼有句话说的也奇奇怪怪。
——无病无痛即将自然死亡的老人。
“你不过是一个靠着人类恶意生存的鬼怪罢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位老太太马上就要去世的？”
赵耀祖的手已经自动自发掐上了希恶鬼的颈脖，歪着头问他，眼神里很凶狠，仿佛只有希恶鬼有一个字是胡话他就要一把掐断他的脊椎骨。
“你在做什么？”
安平艾笑两人从地府出来后就紧赶慢赶跑到了医院里，一进来就看到了赵耀祖一脸杀气地擒着一只小鬼怪。
“松开，”安平抓住了赵耀祖的胳膊，看向那个侧着脸躲着他视线的鬼怪，“疯了吗？突然这样是做什么……”
“他有点奇怪。”
赵耀祖看着安平艾笑过来了，刚刚那一肚子的狐疑和煞气自动自发被咽了进去，“我怕他图谋不轨。”
“这可冤枉了我啊！”
“安大人，”希恶鬼拍了拍自个儿衣服上的灰，恭恭敬敬地对着他鞠了一躬，“您还记得我吗？”
“希恶鬼，有印象。”
“你认识？”赵耀祖更加狐疑了，他盯着希恶鬼仔仔细细地看着，一丝一毫的细节处都不肯放过，“他被记录过？”
“嗯，善恶之间的游走之物。”
“他怎么了？”
“大人！”希恶鬼大叫了一声，“住不进巷鬼连解释都没听我说呢。”
“那你说，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只有地府才能知道的事情……”
赵耀祖拿着左手用力地安在了希恶鬼的头上。
“兄弟这事你就不知道了，”希恶鬼不适地将赵耀祖的手移开，招了招手，像是要说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把安平赵耀祖拉过来，“这事可得保密，我从来没对外说过呢……”
“有屁快放，神神叨叨的。”
艾笑瞥了一眼病房里的状况，心不在焉地说。
“我们希恶鬼，看恶意可不是简简单单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都得观察，”希恶鬼随手指了一个坐在走廊外边的椅子上的人，偷偷摸摸爬到了那人的肩膀上，就差没把那人的眼珠子给抠下来地指着给安平赵耀祖看，“我们观察就得看这人类的眼睛。”
“瞳孔最深的地方，越浑浊，心就越恶，看到这样的人的时候，就知道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猎物，指不定哪天就可以给我来饱餐一顿！”
希恶鬼说到这的时候，馋了一下，吞了好几口打口水，就差没流哈喇子下来。
“然后反过来，里面越清明越干净，心就越善，这样的人我向来一点兴趣都没有，怎么样都不会有什么丰盛的东西吃……”
“和命有什么关系？”
赵耀祖看着希恶鬼跟个小丑似的上蹿下跳，有点不耐。
“那可是个门道！”希恶鬼从那人的身上爬下来，骄傲地挺起胸，“这可是我发现的秘密！”
“在这浑浊或清明的地方，有一滴难以觉察到的红，这点红就是人类的生命迹象。”
“越红就越年轻，寿命越长，颜色越淡年纪就越大，寿命越短。”
希恶鬼指了指病房，悄声说道，“里面那位老太太我看过，那颜色淡的都快消失了，也不就这几天的事情……猜猜都知道啊……”
“再说说我说的那句无病无痛，不过是听医生问诊时听来的罢了。”
希恶鬼耸了耸肩，无辜地看着赵耀祖。
“可我怎么就是觉得，你有问题呢？”
赵耀祖挑了挑眉，对他解释的这些没有什么异议，可眼神里的怀疑依旧没有减退。
“兄弟，你不是吧，”希恶鬼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耀祖，“我们才是一类人，你天天到晚怀疑我？”
“谁和你是一类人？”
赵耀祖不屑地撇了撇嘴。
“都是鬼怪，有什么拽的……”
希恶鬼虽然怕他，但也不服的很，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行了，走吧走吧，别再过来了。”
安平接受希恶鬼的这些解释，也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看出来赵耀祖和希恶鬼的不对盘，为了不节外生枝，他便打发了希恶鬼，让他赶紧走。
“这几天我们都会在这里待着，直到送走苏明镜的奶奶为止，”安平拍了拍赵耀祖的肩膀，“别太担心，希恶鬼也没有什么能力作乱，不然他便不会这么简单地被古鬼存录定性为中等人。”
“先进去吧，”艾笑也跟着说道，“你变个人形出来，我们几个身为苏明镜的朋友，该去拜访一下。”
“行——”
赵耀祖最后看了一眼希恶鬼的背影，妥协了。
苏明镜看到艾笑几人进来的时候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站了起来，赶急忙慌地冲了过去。
“总算来了……”
再不来她都快扛不住她父母的连环问了。
“没事吧？”艾笑揉了揉苏明镜的肩膀，看着她明显憔悴了的脸。
“没事，我理解。”
苏明镜勉强地笑了笑，拉着几人就过来介绍。
“这是我朋友，他们也知道了奶奶住院的事情，特意过来看看。”
“朋友？好啊好啊，好朋友……”苏奶奶可高兴坏了，苏明镜的姨妈舅舅难得有眼力见地没挡在苏奶奶的面前，让她看清了几人的长相。
“这是……”苏奶奶在看到艾笑的时候，明显的惊喜又狐疑了一下，这才不敢确定地说出了口，“笑笑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