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冬初的红日虽然高悬,但却少了那份炽热,阳光撒在人的身上,也抵不过山风的侵袭,寒意袭人。
张兵曹的小九九打得不错,将有关张三郎的身份说个底朝天,又将他爷爷扬州折冲府折冲都尉张翰的底细给抖落出来,但却也仅仅是平铺直叙,就事论事,丝毫没有掺杂自己的感触和建议。
他虽然有心投靠太平公主,但却也不敢过早表明心迹。因为眼前并非是太平公主本人,在接下来与张翰的博弈之中,这个赵不凡赵先生能不能取得胜利还是一个未知之数,需要继续关注。
在官场中求活,就如同人在荆棘林中行走,一旦进入就没有了后退之路,唯有披荆斩棘,一路走到底。
至于如何走、从何处进入,需要提前仔细观察和考虑,因为一旦选定就不能更改,否则,墙头草总是最先被铲除的。
张兵曹还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因为他的决心是建立在太平公主、更确切地说是赵不凡的决心之上。
只有当赵不凡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鱼死网破,也要和张翰死磕到底,那么,张兵曹将毫不犹豫地投靠过去,用他全部的能量不择手段,也要把张翰给坑死。
现在,他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也多少透露了些许,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赵不凡的反应。
他在观察赵不凡,不敢直视,只能用眼角的余光偷扫,想看看赵不凡接下来的反应是迟疑、犹豫、苦思冥想,还是大怒、不屑一顾……
赵不凡听张兵曹叽叽歪歪了老半天,早就不耐烦了,不断地蹙眉,好不容易等他磨叽完了,立即长眉一挑,眸光聚拢,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冷笑道:“折冲都尉?好大的官啊!
张兵曹,某家若记得不错,你们这扬州折冲府也只是一个下府,那折冲都尉张翰也就是一个五品官儿而已,用得着那么畏之如虎吗?
某家还真没有把他看在眼里,敢欺负到我婶婶的头上,任他是何人,也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这样吧,张兵曹,某家也不让你为难,这死的张三郎、还有那些个浪荡子都交给你带回扬州交给有司按律审理,只不过我婶婶可不会去你们衙门的,也绝不允许差人来问询。
哼哼,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某家就是!”
赵不凡大手朝那四个襕衫侍卫一挥,大声喝道:“兄弟们,将这些浪荡子交给衙役们。”
“是,将军!”襕衫侍卫齐声应诺,收刀入鞘,还不忘将浪荡子一人给踢了一脚。
将军?张兵曹一头雾水,不由得偷偷瞅了赵不凡好一阵子,方才拱手告辞,领着衙役将张三郎给抬上,押解着一群浪荡子回扬州城去了。
此事一边是折冲都尉张翰,一边是太平公主府,都不是他一个兵曹事能惹得起的,眼前最紧要的是将张三郎给交出去,然后再根据事情的走向小心谋划。
赵不凡是太平公主府的侍卫长,因为太平公主虽然仪比亲王,但却没有开府建衙之权,否则,以赵不凡如今的身份那就是亲王府典军,论官职可比张翰这个下府折冲都尉还要高。
太平公主府不能拥有亲军,只能称之为亲卫,一字之差,赵不凡就做不成典军,而只能被称之为无职无品的侍卫长。
为了安抚和补偿赵不凡,以示对常山赵氏的尊重,太平公主特意找武后给赵不凡请了一道恩旨,加了一个从五品下的武散官。
这个武散官是武后恩旨特加的,并未曾经过中书门下的程序,因此被称之为墨赦斜封官,其含金量自然要大打折扣,一般的大佬都看不顺眼,不予认可。
可那是以前,自武后掌权以来,这种事情干得太多了,斜封官越封越多,人们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因此,襕衫侍卫们方才称赵不凡为将军,也不能说错,但也是形势所迫,为了在张兵曹面前给赵不凡长脸,平日里他们可不会这么称呼的。
张兵曹一行走了,走得干净利索,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找窈娘的麻烦。
王老汉见此,方才放下心来,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虽然嘴上说张三郎死有余辜,窈娘是无辜的,但听到张三郎的真实身份以后,也暗叫不好,为窈娘担心受怕。
身为一名老府军,在他的眼里,折冲都尉那就是大到没边的官儿了,要管到他除非是皇上。
窈娘一个小娘子,杀了折冲都尉的孙子,可想而知,以命偿命都算是幸事,天知道会遭到什么样的折磨?
这女子可不比男子,一旦进了监牢,里面的黑暗难以想象,别的不说,何曾听说有一个能保住清白的?
对于窈娘这样的贞烈女子,那岂不是比死还要可怕?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睛吧,救救这个可怜的女子……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那个襕衫大汉三言两语就把张兵曹给打发了,连个屁都没有放,就带着衙役走了。
至于以后会不会再来找窈娘的麻烦,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至少眼前这一关算是过了。
王老汉乐呵呵地对窈娘笑道:“窈娘啊,这位郎君既然是无敌的本家,怎么能让人家待在外面?还不快请他们去家中奉茶!”
窈娘虽心中的疙瘩依旧没有解开,可总算是过了一关,至于以后的事情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郎君的本家既然在此,那么鸢儿也就有了依靠,至于自己,若逃不过,那就一死了之,反正不能进入官家的监牢,坏了清白,从而让郎君蒙羞。
人往往就是这样,心中没有了牵绊,看淡了生与死,那么世间就没有大事。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茅屋,轻轻地叹了口气,朝赵不凡微微颔首道:“十七郎,到家中坐坐吧,只是寒舍简陋,怠慢了。”
赵不凡躬身凄然道:“婶婶言重了!让叔父一家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本是家族的过错,好在上苍开眼,让家族找到了叔父,自此以后,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几人顺着山间小道朝茅屋走去,快到跟前的时候,突见有好多车马顺着湖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