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甜不语。微微笑着,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刘欣说着,人有点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断断续续地开口,“就在那次聚会后不久,我母亲去世了,去世的那一天盛依宁来看过我。可是,我拒绝她的慰问,不仅如此,我还用恶毒的话再次伤害了她。”
刘欣抿了抿嘴,有意让自己稳了稳情绪。
“那天,我因为母亲去世,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拔,看到盛依宁本能的反感。我当时脑满子想的都是,如果她不动用关系,不私下里找人,那么很有可能招录的就是我,而我一旦成功招录,就可以在母亲临死前,给她老人家一个最大的欣慰。
那个时候,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母亲说她这些年不但没能照顾我,还拖累了全家。或许一个工作算不了什么,但是在特殊的时刻却有着非凡的意义。”
李甜对刘欣的话表示理解。
她点点头,“所以……”
刘欣俨然不愿意再回到当时的心境。
她没有像刚才那样激动,换了一种平静的口吻,“是的,所以,我说她只不过是长在温室里的花朵,是一个离开母亲照顾什么也不是的白痴。我让她离远我点,不要用她家的那些“超能力”,来干扰我们这些贫困家庭里长大的孩子。”
对于刘欣的这段话李甜颇有感触。
这些年,她一路走来也是非常不易。经历过太多刘欣这样的隐忍,那些所谓的“关系”,所谓的“超能力”若明若暗,时不时地在她生命中的各个节点出现,她恨过,气愤过,也据理力争过,可更多的时候意义并不大。
直到后来,她发现人生在世,这些实在是无法避免。
既然无法避免,与其纠结其中,不如提升自己。当你不断的努力,努力再努力,努力到,可以用能力战胜不公,可以用智慧取代关系的时候,生命终有一天会迎来曙光。虽是曙光,但已是有了希望。
李甜后来看书,有一句话很受用。那便是,人活着总会遭受不公,但这个并没有什么,好比芭蕾舞演员,只要拥有绝佳的技艺,即便是开始的艰难行步,也可以到后来的翩翩起舞。
这会儿,从刘欣的情绪上看,她明显不再像先前那么激动。
果然,刘欣低着头,搅了搅杯中的奶茶,说,“其实,当时我说那些话,也是因为母亲才去世,很悲愤。等后来,当我静下来,特别是随着我后来的求职成功,我就后悔了。想想,何必呢,都是同学,就算自己不满意她妈妈处处动用关系和人脉帮她的人生开路,不交往就罢了,有什么必要非要当面揭穿呢?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刘欣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和。
“也不知道是不是母亲上天保佑我,和盛依宁见面不久,我不仅顺利地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还交到一个不错的男友。有时,我也会和男友提到以后结婚生子的事。每每那刻,我便会想,生活不易,每个当父母的都希望能给孩子创造最好的条件。而一旦想到这里,我也就慢慢地理解了盛依宁妈妈为盛依宁所做的一切。”
刘欣和李甜接触的其他来咨询的病人俨然不同。对于自己当初的恨,刘欣并不需要李甜去开导,去解析,去释然。因为她自己已经找到了出口。
在李甜看来,再没有什么比人生找到出口更值得欣喜了。
“所以,那之后,你们就没有再见过了,你也并不知道盛依宁因为那些话受了很大刺激?不知道她会成现在的样子,是吗?”
“是的。不知道。我没有想过,我的那些话对她有这么大的伤害。”
李甜吐了一口气。有点像是对先前谈话的终结。随后,又露出一丝笑容,“那么,你现在愿意帮助她吗?”见刘欣没有答话,李甜忙补充说道,“刘小姐,她真的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刘欣立即解释起来,“哦,不不,我只是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
李甜一笑,“如果你愿意,这个我来安排。”
“哦,好的,谢谢。”刘欣怯怯地回说。
对于刘欣的态度,李甜在来之前就有所考虑。只是没有想过会如此爽快。当然,她若不同意,李甜也想过该如何规劝。只是现在来看,那些规劝的话根本不需要。
“如果,你的时间允许,我想明天,先安排你去她家里见见她,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可以,那就明天下午,还是三点钟。”
“好的。”
一切顺利。李甜开心极了。目送刘欣离开,她立即给盛妈妈打了个电话。让那边做好安排。同时,又交代,因为是老同学第一次见面,盛妈妈最好不要在场,让两个孩子单独会面。
盛妈妈当然答好。称会让保姆在家守候。
挂上电话,李甜并不忙着起身,而是又坐了一会儿。她在想,关于今天刘欣的谈话,下步她还需要找个机会,和盛依宁妈妈好好谈谈。从目前情况看,盛依宁的病情某种程度上也和盛依宁妈妈有很大关系。所以,就算盛依宁和刘欣之间的结化解了,和她妈妈那儿还有一个无形的结等着她处理。
而往往无形的结比有形的结更难解。
盛依宁单纯,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什么挫折,在她心里一直住着个童话王国。像这种没有经过暴风雨的人,总觉得自己最棒,可以抵御一切的严寒,他们讨厌外界的干涉,不屑于接受他人的帮助。反之,只有那些遭受过暴风雨袭击的人,才会认识自己的渺小,迫切渴求外界的支援。
可是天下事,多半事与愿违。
往往是你讨厌人帮扶时,总有人不愿其烦地扶持你,而往往,当你觉得生活绝望无助时,却连一个可以安慰你的人都没有。
不管怎样,确定了明天下午的见面,李甜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