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贾赦早早醒来,先是在园子里走了好几圈,然后故着平静的姿态与张氏和两个儿子一起吃早饭,张氏暗自笑在心底,只做不知道。
贾赦亲自送了两个儿子去课室上课,然后才晃晃悠悠地前往荣禧堂,路上还掂量着衣袖里藏着的折子。这幕僚也是不好请啊,人品、能力缺一不可,而贾赦出门机会有限,是以这么长时间过去,幕僚一个都没有请到,任何事情还得发动自己的脑袋瓜子。
红叶正在吃早饭,贾赦进来就屁颠屁颠地凑上前殷勤地服侍母亲。
“母亲,您说我把折子递到通政司,皇上什么时候能看到?”贾赦很是提心吊胆,关系到自己的大事,他简直是坐立难安。
红叶眼神看向旁边的水壶,贾赦会意,立即给母亲倒水。
“简单,你把折子投递到你四妹夫管辖的投名箱就是。”红叶一点都不觉得要避嫌,有近路不走过期作废,何况只是递一个折子而已,又不是让林海做什么干涉朝政的事情。
贾赦呆愣愣地道:“这样不好吧?会不会让如海难做?”
“咱们是俗人,俗人自然是有七情六欲,这事又不犯法,如海如何做不得?避嫌也不是这么个避嫌法子,你以后也应当明白,给亲戚朋友帮忙心中也有一个分寸,只要不是犯法之事,都做得。”
贾赦严肃着脸:“是,儿子受教。”
在母亲这里得到了慰藉,贾赦心情瞬间就平复了,有妹夫在,皇上定然能早早看到折子的。从荣禧堂离开,他当即就吩咐长随套了马车前往通政司,通政司大堂有好几个密封的箱子,只在箱子外面贴了数字,这些数字就是通政司个个官员的在通政司的名牌,他自然是知道林海的投名箱是哪一个,果断地把折子从箱子上面的缺口丢了进去。
他这边厢扬长而去,大堂里守着的小厮也只是惯例地瞥了一眼,每天来通政司投递折子的官员众多,多大的官员都见过,何况他也不认识贾赦。
林海一般是早上巳时左右开投名箱,从里面拿出这十二个时辰投递过来的折子。贾赦离开大概半个时辰,他就来开箱子了。手上抱着十几封奏折,只面上的这份奏折不一样,这是一封白皮封面的奏折,一般奏折都是用红色或者黄色封面,只家中有白事才用这种封面的,他好奇之下翻了一页,才明了。
昨日岳家出孝,他自然也是去了,只是那会大舅兄很忙,也没说上几句话,他也没想到大舅兄上奏折这个问题。
当然他不觉得为难那话,何况若是这么简单又不违法的事情不帮忙,反而显得他很虚伪,他不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只做红尘俗世中一名有底线的俗人。
除了贾赦这一封比较要紧的折子之外,其他折子都是请安折子,和外地来的折子一起,总共只有三十来封折子,他很快就分好类别,待未时左右就抱着一摞奏折进了宫。
经过一个月的沉淀,长平帝的身体在御医的调养下恢复过来,面色也恢复了几分红润,可能真是上了年纪,他这会看起来与实际年龄相符,不过这两日后宫一位贵人被诊断出怀有身孕四十天,这个贵人是先前一同前往行宫避暑的妃嫔之一。
后宫有妃嫔怀孕,就证明皇上身体健康,太子这事之后,朝堂上下都关注着皇上的身体,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松了口气,看来皇上身体尚好呢!
不过好像都忘了,按照时间来算,那贵人受孕时,皇上还身康体健呢。
如海进了御书房,按照往日一样把折子分门别类地放好在案桌上,自然贾赦那封奏折就单独占据了一个位置。
他朝王卫看了一眼,王卫笑眯眯地摇头,然后他便朝皇上行了一礼退出了御书房。
待他离开,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长平帝批阅奏折恰好批到户部尚书上的折子,内容是户部八月份的账务,当然账务不可能完全书写在折子上,户部尚书挑选了一些典型写上去,比如抄家得来现银多少,又比如荣国府贾赦还欠银十万两。
长平帝合上奏折之后,闭目想了一会,七月份库银多少,对比八月份的,抄家得来几百万两,还真是一笔额外的进益。
“王卫,荣国府是不是今年出孝?”他记得贾代善那老货应当是死了有三年吧?
王卫闻声而言:“回禀皇上,昨日荣国府出孝呢。”
长平帝睁开眼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左侧那案桌上一摞又一摞的奏折,“贾赦可上奏折了么?”
“皇上稍等,奴婢找一找。”他的目光落在林海刚送上来的那一摞奏折上,很快就看到一个白皮封面的折子。
“皇上问得将将好,林大人方才把折子送了上来。”他掀开白皮封面一看,喜出外望地道,然后便把折子递给了皇上。
长平帝翻开一看,阅览完毕,忍不住笑道:“这贾赦倒是有趣,宣贾赦明日早朝后觐见。”
贾赦这封奏折倒是没过多提先去的父亲,前面内容对父亲敬仰了一番,后面便是满篇拍马屁之言,偏偏功夫不到家,词语干瘪瘪的,很有种刑部写通论的意味。
“贾家老太太是不是还在令贾赦读大凤律例?成绩如何?”
长平帝这话问出口,就惹得王卫笑个不停,“哎哟,皇上,那可是笑死奴婢哟!”
长平帝眉毛上扬:“好好说话!”
“考,每个月一考。成绩考得最好的是贾政,其二是贾赦,贾赦从最开始的一二十分考到现在六十来分,按照贾老太太的说法是总算及格了,宁府的贾珍这两年也在跟着考呢,他考得可差了,最高分才三十五分。”
长平帝沉着脸想了一下,又问道:“刑部那边可有空缺?”
王卫掰着指头数了一下才道:“有呢,不少,主事、郎中都有空缺。”
“既然学了三年大凤律例,就让贾赦去刑部效劳吧,做得好朕自当重用,做不好可真是白瞎了贾代善的种。”长平帝淡淡地道。
王卫扑哧乐了,他若是没记错,前不久贾赦与刑部可打得火热,这下成为同僚,想必更能好好办差,为百姓鞠躬尽瘁。
“咳咳,奴婢听说贾老太太让两个儿子学大凤律例,是怕他们走上歧途,做什么违法的勾当,毕竟京中这些勋贵出身的子孙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长平帝点了点头,贾赦的事情到此为止。
这边厢,贾赦接到林海派人给他的消息,说他的奏折已经送至御书房,皇上最慢明日当可看见,让贾赦不必担心。
林海是回到家才派人通知贾赦的,这会贾敏就在他身边。
“不知道皇上会让大哥袭哪种爵位?”事关娘家,贾敏难免操心。
林海心里也没谱,荣宁两府这些年没做过什么错事,贾赦虽然没什么能力,但是无功无过,贾赦的爵位应当不会太低,若是低于伯爵,只怕这里面文章就大了。
“敏儿可知道岳父在世之时与皇上关系如何?”他与荣府结亲时,岳父早已赋闲在家多年,岳父是武将,交了兵权,除了军中有些威信之外,在朝堂并无任何名望。
咦,不对,岳父被皇上赐了谥号,可见皇上还是挺看重岳父的。
贾敏知道的也只是明面上的情况,世人皆知,至于贾代善与长平帝的私交如何她并不清楚,因为她是贾代善交了兵权赋闲在家之后出生的老来女,不过林海自己推敲了一下,心中便觉得只要荣府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看在岳父的份上,皇上也不会让大舅兄袭爵降等太过。
慧芳院,艾草正与林暖凑到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实在是今日艾草和贾敏一起去赴宴,有人以贾敏嫁入林家多年未生下一男半女攻歼贾敏,把艾草气死了。
“叔母,堂兄以前的身体是有些弱,嫂子也有些宫寒,但是我已经调养好他们了,子嗣的问题我也无可奈何。暗地里流传的那些生子秘方,我手上也有,只是生子秘方或多或少都有副作用,我不建议给嫂子用。”
艾草瞪圆了眼:“我也没打算给敏儿用,我只是奇怪,海儿和敏儿身体健康,怎么就一直怀不上?”难道真要等林妹妹出生不可吗?
她心里咯噔一下,她倒是把警幻给忘了,原本生孩子的事情靠缘分,但是这不是牵扯到轮回转世吗?莫不是警幻真在其中使了什么手段,不让林家在林妹妹之前有孩子出生?
顿时艾草就发愁,这该怎么办呢?
林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两年因为因为她是女大夫,倒是给不少出嫁的妇人看过病,知道一个女人若是生不出儿子来,不单受世人言语的诽谤,还得受婆家的不喜,女人活着还真是难。
不过待看到林海和贾敏进来,艾草便收敛了脸上的神情,一家人和乐地吃过晚饭。
夜深人静,艾草跑到荣府找红叶,把她刚发现的问题说与红叶听,红叶一听神情微变。
“我们这修为没法突破这片小时空的时空壁,如何到达太虚幻境?”宇宙时空众多,她们所在的红楼只是一方小千世界,而警幻所在的时空便是大千世界,一个大千世界管束着三千中千世界,一个中千世界管束着三千小千世界,红楼隐藏在三千小千世界之中,像警幻这样稍微使点手段,就够小千世界人民受的了。
艾草捧着下巴耷拉着眼皮,她们还没有齐天大圣的本事,干涉不了轮回大事。
红叶也是无奈,这事情还真是难倒她们了,“别着急,一年内我应该会突破,我有预感,这次突破后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真的?”艾草眼睛一亮,随即死死咬着下唇说道:“我应该再勤奋一点。”她已经足够勤奋,现在连出去游山玩水的时候都变少了,修炼的时间变多,但是依旧差红叶一个小境界。
红叶一听,嗤之一笑:“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艾草脸一红,她不就是耐不住寂寞吗?恼羞成怒的艾草白了一眼红叶,然后飘然离开荣府,她决定最近不来找红叶了,她就努力给她瞧一瞧。
经过一夜的沉淀,贾赦情绪已经平复,却不想刚吃过早饭,宫里就来了宣口谕的小太监,让他即可进宫觐见。
贾赦心里又开始蹦蹦跳了,给了小太监红封,换了一身锦衣这才随着小太监一起进宫。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圣安。”贾赦垂着头跪在御书房中央,长平帝看了他一眼,难得看见贾赦一脸紧张的样子。
“平身。”长平帝叫起后,感叹了一句话:“贾赦,你与你父亲长得不太像。”
贾赦有点懵,站起身后偷偷瞄了一眼皇上,才说道:“微臣有几分像祖母,有几分像母亲,确实与父亲不相似,与父亲相似的是微臣二弟。”
老二可不是与父亲有五分相似吗?但是说句大不孝的话,老二长得没他好看。
“你读了三年大凤律例,可有什么心得体会?”长平帝点点头,转而问道。
贾赦挠挠头,才有些羞赧地道:“皇上,微臣学得不好,并未熟读大凤律例。”
“为何?”长平帝似笑非笑地道,一脸揶揄的表情,贾赦垂着头并未看见,只说道:“微臣只将将及格,从未过七十分,母亲说考过九十分才算是优秀。”
长平帝其后再问了一些生活日常小事,贾赦都老老实实地回答,还问了是什么原因办一座书楼,贾赦回答:“回禀皇上,这是家母锻炼二弟的,二弟以前不通世情,是个彻彻底底的书呆子,说书呆子都抬举他,书呆子必定要有丰富的学识,老二就只是个呆子,学问上还比不过金陵一个秀才呢。”
王卫挑了挑眉,这贾赦兄弟俩挺有意思的。
长平帝点了点头:“现在呢?”
贾赦脸色赧然地道:“好在老二还算可教,这不马上秋试吗?老二会下场考试,行不行考场上见真章。”
长平帝微微一笑:“那你呢?就等着袭爵坐吃山空?”
贾赦顿时有些激动地道:“皇上要赐微臣一个官当当吗?”他拍着胸膛振振有声,“微臣知道微臣能力有限,但是也会尽全力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嗯,朕知道了,今日就到此为止,且回去等着吧。”长平帝心下一阵好笑,倒也没再问贾赦什么话,就让贾赦退出御书房了。
贾赦心里扑通跳着,皇上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路走神,待离开御书房的范围,就见前面走过一队禁卫。
他本是扫视一眼,下一瞬打眼望去,哎哟哎哟,打头的那不是郝定吗?
郝定也看到贾赦了,他朝贾赦挤了挤眼睛,然后转身带着队伍往左边而去,贾赦猛地一拍自己脑袋,他早该想到郝定的身份呀,毕竟五爷就是皇上嘛。
面圣过了,虽然不知道结果,但是贾赦知道这事情已经尘埃落地,爵位的问题他觉得皇上对他还是挺满意的,应当不会低才是。
在等待礼部那边的圣旨期间,荣府上下一心准备着贾政的秋试。自从八月下旬以来,红叶便不让贾政去归元书楼了,让他在家温习课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请教安先生,最不济跑远一点到张家请教张老太爷。
九月九日一早,贾赦亲自套了马车送贾政去贡院那边,这一路车内比较严肃,贾赦心里酝酿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比较适合。
快到贡院那边,贾赦才干巴巴地道:“二弟,你别紧张,也别有负担,你做了那么多试卷,试卷套路都是一样的。”
一向能言善辩的贾赦词穷了,贾政点了点头:“我知道,多谢大哥宽慰,我不会紧张的。”之前母亲也按照科举九天的时间实验过多次,最初确实在规定的时间内,他由于在幽闭的环境下容易紧张,一紧张就容易忘记东西,三次下来,他便摸索出方法来,使得自己不紧张了。
京城的学子就是有这个优势,秋试和春闱都是在贡院里,先一步熟悉贡院里的情况,来年春闱便比外地来的学子多一分优势。不过京城秋试的学子人数众多,录取的人数也算是多,但是从比例来分配不比外地各府衙大。
等着排队进贡院的学子很多,贾赦和车夫是看着贾政进了贡院才驾车回府的。
全府上下都等着秋试的结束,一时半会都忘了贾赦的袭爵问题还未落实呢。九月十二日,礼部左侍郎和吏部郎中突然一起来到荣府,礼部左侍郎是来颁布袭爵圣旨的。左侍郎拽文半天,全府上下只听到最重要的那一点,皆都松了口气。
贾赦袭爵只是按照正常的降等袭爵,皇上敕封贾赦为荣阳侯。
吏部郎中带来了吏部的任命公文,着令贾赦尽快拿着公文到刑部办交接,任命其为六品主事。
袭爵的圣旨贾赦眉开眼笑地接了,但是任命的公文就让贾赦目瞪口呆,难怪皇上会问他大凤律例学得怎么样,可是皇上你不能因为他看过大凤律例,就给他一个刑部官职啊?
贾赦噙着笑容送两位大人离开,朝左侍郎拱手道:“微臣明日到礼部又要劳烦侍郎大人,这府中的规制问题还请礼部帮忙检查,侯府牌匾也要劳烦礼部制作一块新的。”
左侍郎拱手回礼:“好说好说,荣阳侯尽管来便是,这本是礼部的职责。”
两位大人都走出台阶之下,贾赦猛地想起,高声叫住了吏部郎中,“很抱歉,烦请问一下郎中大人,微臣这公文上似乎并未写明这主事主管哪个地区的事情。”
吏部郎中微微一笑:“这本官可不知晓,侯爷去了刑部便知。”
贾赦眼巴巴地送走两位大人,一路回走,还是没想明白他这个主事到底是管什么的,毕竟大凤那么多地方的邢狱案件都是分人管理的,难不成他其实是个摆设?也对,他是个新手,还不是科举出身,是空降的,最开始应当是办不上正事。
回到前厅,只见大家都在,贾赦凑到母亲面前,高兴地道:“母亲,这爵位只降了一级。”
“很好。”红叶点了点头,她看了一眼张氏和王氏,又说道:“静姝派人把荣安堂收拾出来,选一个黄道吉日,你们搬到荣禧堂来住,我也该退位让贤了。”
张氏一下子看向贾赦,贾赦有心想说句推辞的话,似乎好像也不行。
“荣安堂有点小,母亲真要住那里?”贾赦犹犹豫豫地道:“不若荣庆院大一些。”
荣庆院在荣禧堂左边,就在贾赦和张氏现在住的东院后面;荣安堂在荣禧堂右边,在贾政和王氏住的西院后面。
当然荣安堂就是红楼中贾母住的院子,红叶倒不是以这个决定的,不过是想着她恰好离着西院和荣禧堂较近,以后贾珠他们到祖母院子里来,就不用特意跑那么远。
从这点来看,红叶对红楼中贾母的作为又有些想不通,东院到荣安堂可是等于横穿整个荣府,贾母这是有多不待见贾赦啊。
“不用了,我一个老太婆住那么大的院子干什么?”红叶淡淡地摇头。
这事就这么决定了,搬家的事情就交给张氏来操办,有个能干的儿媳妇,红叶一身轻松。
王氏心里闷闷的,就跟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样,以后她和老爷就要看大哥脸色过活了,想到正在贡院考试的贾政,王氏从未想如此期盼贾政能考中科举,否则他们在侯府便没有任何话语权。
第二日,贾赦跑去礼部请了三个礼部官员来荣府检查,把府中越制的地方都一一指了出来,该改的地方一定改,最后更是请礼部帮忙做一块新的牌匾,这块荣国府的匾额就收入祠堂与祖宗牌位一起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