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谧,离天亮似乎还有一段时日。
就算是天亮了,这片无边无际的森林,显然会比外面亮的要迟一些。
树枝叠着树枝,树叶盖着树叶。
雨后的月亮,月光皎洁而明亮,透过茂密的树叶射了下来。
下过雨的森林,变得有些潮湿。
一道巨大的白色身影,正在林间不停地奔跑着,像是被什么追赶着。
它跑的很快。
它有一身长而雪白的毛。
月光为它渡上了点点银芒,显得异常美丽。
这样的月色,这样的森林,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分外诡异。
雪白的背上,似乎驮着一个人。
远远的,看不清楚,大约也是因为那人也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裳。
能看到那个人,完全是因为那被染红的雪白。
如果雪中开出了一朵鲜红色的花,那应该是很惊艳的。
可是,开出了一大片花,就显得有些不正常了。
空气中似乎能闻到一种区别于泥土树木的味道。
那是血的气味!
如果不是那人的手动了动,还以为是个死人。
忽然间,那抹奔跑着的巨大的白色身影,停了下来。
那是一只貂。
一只巨大的白貂。
怕是没人见过这样巨大的白貂。
它的身子很长,足有人高,一身白如雪的毛发,在月光下,美丽得不可方物。
它现在可没时间欣赏自己的美丽皮毛。
危险就在它的眼前。
它的一双眼睛,警惕地盯着四周,全身上下都保持着一股蓄势待发的状态。
此刻,若是有人过来,定会被它露在外面的锋利,一片片的撕碎。
风起,树叶被吹得嗖嗖作响。
它的嘴里发出类似野兽般的低吼。
忽地,在它的前方传来一阵阵轻缓的脚步声,不急不慢,仿佛在散步。
接着,一个声音响起,恐怖,尖锐,带着狂喜,听着让人不寒而栗。
“你也配将她从我手里救走?”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白貂听见这声音,低吼声更大。
在这声音响起的一瞬间,它那巨大的身子向前一跃,右爪带着劲风猛地向前抓去。
它的速度极快,快得只能看见它的白色幻影。
可是,它还是失败了。
前方,一棵大树轰然倒下。
但那说话的人,却是安然无恙,笑声响起,似远非远,似近非近。
白貂落到了地上,表情狰狞,像是被人紧紧地扼住喉咙,发出了极为痛苦的呜呜低吟,绝望,痛苦,无能为力……
它的四肢慢慢地跪在了地上
终于,它最后的力气用尽。
然后,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地上。
它还没死,只是不能动了,扼住它脖子的力量,未曾消失。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出现在了它的身边。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就是那么突然地出现了。
黑色的披风,将他的模样藏了起来。
一只瘦如枯骨的手,从披风里伸了出来。
“真是一颗漂亮的头。”
笑声不绝,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那只枯手做鹰爪状,闪电般射出,竟是直取白貂驮在背上人的头。
这样近的距离,这样快的速度,一个没受伤的人,都难以躲开,更何况是这样一个看上去只剩下一口气的人。
可以想象到接下来的景象。
血花飞溅,首身分离,雪白的毛皮,瞬间就会被染红。
但是,什么也没发生。
头没有离开身体,血也没有染红皮毛。
那个奄奄一息的人,不知为何,手里忽然抓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正因为这个圆圆的东西,男人的身子猛地僵住了。
他的那只如枯骨般的手,停在了脖后,半分也不敢动。
“你想在她的面前杀我,所以你便将真正的“她”,带在了身边。”
雪白的身子一动,凤池梧迎着穿过树叶的月光,躺着。
“放开它。”
话落,白貂脖子上的桎梏,消失了。
白貂不敢动,因为那人的手还横在凤池梧的脖子上。
“你没事?”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惊讶,还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害怕。
害怕什么?
当然是害怕凤池梧手里的东西。
一颗头。
一颗活生生的头。
那是他最后也是仅有的了。
“你要相信,我虽然受伤了,但是捏碎这颗头,还是轻而易举的。”
男人相信她的话,所以不敢动。
“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只不过是死几个人而已!”
男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可笑,像一只被捏住了嗓子眼的鸡。
凤池梧转过头,问道:“几个人能死,你为什么不能死?”
她笑着,透过阴影看着他:“况且,我从来没有想要杀你,我本来是想救你们的。可惜你们的戒心太重,不打败你们,你们是不会听的,但打败了你们,你们却要拼了命的逃。”
男人的身子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她像是没有看见,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那时的我……要是先开了口,或许情况便不一样了。我们……难得有这样安静说话的时刻……”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就像日月不能颠倒,流水只能往低处流。
“还是会一样的!”阳魅仰天大笑,“就算你当时说了,你觉得我会相信?”
凤池梧面色平静:“说不定,她会信呢?”
夜,静的可以听见心跳声。
他的一颗心,不是早就死了吗?
为什么……他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给你。”
凤池梧伸手,将那颗头还给他。
他的身子在发抖,他的手,离开了她的脖子。
但他没有伸手去接那颗头。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半晌之后,他才开口:“我不配……”
说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他的力气。
就在此时,呼啸声响起,一道白色光芒,自他的身后飞来,霎时间照亮了四周。
凤池梧终于看清楚了他的脸。
一张没有任何生气,行尸走肉的脸。
那道突然出现的白色光芒,打在了他的身上。
他就像是被虫蚕食的树叶,一点点的消失。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这等魔物!”
一个清朗的,带着三分诧异,七分笑意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凤池梧看不见说话的人,她闭上了眼睛,她的手,仍旧紧抓着那颗头。
迷糊中,她只觉得一股温暖的气息,从她的身体里缓缓流过,似乎有一只温柔的手,轻抚着她的脸。
在这样舒适的情况下,她终于昏睡了过去。
风去,无痕。
什么都没有留下。
阿梧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一棵被利爪削断的大树,静静地躺在哪里,它躺着的地方,刚好避开了周围的大树。
他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过了很久,一阵风吹来,送来了几根白色的毛发,他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