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日落西山之时,天幕渐沉,风声渐起,吹得那树叶沙沙作响。远远望去,只见云层密集,乌压压的一片,夏日多雨,今夜怕又是一个雷雨天气了。
云层之下,一座碧瓦朱甍的大宅赫然醒目在眼前,华灯璀璨,金碧辉煌,满园珍奇花草,其富贵可见一斑。
忽地,霹雳一声,云层中电光一闪,不过瞬间,雨水冲刷而下,不过片刻,大地便蒙上了一层黑色。
天,彻底暗了下来!
“可打听清楚了?”
乌衍半靠在一架梅花塌上,脚下跪着一个束髻簪花的妙龄少女,一袭浅粉色纱衣,曲线毕露,独有的少女气息,萦绕在侧,芳香迷人,一双纤纤细手,握成拳状,轻锤着男人的小腿,动作熟练至极。
乌衍身后,立着两个簪花美娘,素手拨香,盈盈春色,与外面的雷电风雨的景象,有着天差地别。
“公子,小的打听清楚了,那个小姑娘现住在如意客栈,且同行之人无数。小的原本想进去打探的,但见那客栈大门紧闭,像是除了同行之人,无人可进。”
一黑衣削瘦的男人,立在堂下,弯腰曲背,说话时,头都未曾抬起。
“跟了本公子这么久了,你竟还是个废物么?”
乌衍一笑,缓缓起身,伸手挑起那脚下美人精巧的下巴,指间微微摩擦,贴着少女那柔嫩紧致的肌肤,心猿意马。
“露浓……你说?本公子说得可对?”
这位名为露浓的女子,年芳十五,生得是花容月貌,小小年纪,却已经是美色初成。她自十岁被人卖人乌家,便跟在乌衍身边伺候了。像她这样的丫鬟,府中自是无数,只是年岁过大者,不是被分往外院,就是被贱卖出去,能留在乌衍身边的女人,莫不是青春年华、貌美似玉的女子。
露浓入府不久,便对长相英俊的乌衍,心生爱慕,想着能在他身边伺候,便已是十分开心了。
直到她年岁渐长,却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一般的纨绔公子,或流连秦楼楚馆,或常住深街柳巷,美人无数。
而乌衍乌公子,却和一般的纨绔不一样,他只爱豆蔻碧玉,不爱风韵美人,手下花败无数,却也是引得人心甘情愿,更有甚者,年华老去之后,苦苦纠缠,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
露浓所知不多,也是偶然结识一被厌弃之女子,几番谈话,却是深感震撼。
她——最终也会沦落成这般模样的!
自生了这个念头之后,便萦于脑海中,久久不散,往后,随着年纪增长,心中的不安也是越来越大,那些时不时响起的悲痛哭声,更是夜夜回荡在她的梦中。
什么时候?她才能逃出这恐怖的巨大牢笼!?
可是,这深宅内院,她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离开?
眼前,公子似乎又寻得新的目标,心中骤然升起的不安,此刻,倒是放下了许多。
至少,不会是现在!
“公子说得极对。”
一声娇语,听得人是浑身酥麻。
乌衍一个松手,靠回了塌上,目光却还是落在露浓身上,看着她是心惊胆战!
逃……逃不掉了吗?是因为她心生邪念……以别人的苦难当成自己的救赎!才会立即得到报应的吗?
“去给本公子一刻也不停地盯着他们,若有异动,速来禀报,本公子可有个极好的主意呢!”
屋外电闪雷鸣,树枝摇晃,吹得长廊上的精美华灯,左右摆动,瞬间便熄灭了一大半。
“遵命,公子!”
那堂下黑衣男子告退,快速离开了这间香气扑鼻的屋子,顺带还带走了那两位簪花弄香美娘。
屋内。
此刻却是安静无比,安静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露浓,公子记得你今年十五了吧?”
乌衍起身,那双黑色华靴上的花纹,深深地映入了露浓半垂的眼帘。
“是……露浓昨日已过十五……”
声音中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出的颤意。
“露浓,”一声轻笑,乌衍伸手将她扶起,露浓心下的害怕,随着这一扶,骤然而起。
“露浓啊,你的心思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
这如惊雷般的声音,猛地传入她的耳中,惊得她整个人呆若木鸡。
耳边笑声,像是地狱里索命的鬼差,又像是心爱之人的勾引。
“露浓想逃……本公子是知道的,这偌大的乌家,还没有本公子不知道的事情,包括你们的心思!”
天旋地转,露浓瞬间落入一个温暖且阴冷的怀抱,一股凛冽的气息夹杂着满屋的熏香之气,瞬间将她紧紧包围。
逃!
心中只响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手脚挥动,却如螳臂挡车,纹丝不动。
只一瞬间,衣衫破裂之声响起,伴随着丝丝哀泣,回荡在这个巨大的屋子。
“露浓,本公子可是很爱你的,你知道吗?”
低声呢喃,在她耳边响起,脑海中两个念头在疯狂争斗,一个是“不!你要逃!不然这一辈子就完了!待颜色不在之时,你也会和她们一样的!”另一个则是“顺从吧!顺从吧!公子那样金贵的人物,能倾心于你!宠幸于你!实乃你的荣幸!”
两相交织,像是身子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冷,一半热,痛苦至极!
“公子……你、你饶过露浓吧……”
轻声细语,却是无人听见,终是逃不过了……
在这个雷雨交加之夜,从屋子里传出的哭声、叫声、笑声……不绝,而乌府上下,却如司空见惯一般,毫无动静。
只余下那被风吹灭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了起来。
很快,雷声便掩盖住了一切,而雨水落地,一切痕迹,烟消云散。
翌日。
风停雨歇,带着泥土芬芳的香气,扑鼻而来,大街上的行人渐多,热闹极了。
如意客栈。
此刻,却是一副依依惜别之景。
“大姐姐,大哥哥!我走了!你们记得以后来看我啊!”
云箸满脸泪痕,一张小脸,被泪水染得乱七八糟,倒也未减美貌。
“不!”说着云箸一抹泪眼,哽咽道:“我回家办完了事情,就再出来找你们!”
凤池梧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顺便摸了一下站在她肩头的糖瓜儿。
“你们定要平安到家,知道了吗?”
一人一鸟,齐齐点头,好一副温馨的场面。
柳长夜看着这一切,双眸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戏笑道:“小姑娘,我看你回家铁定是要嫁人的。”
“呸!”云箸一口啐道,离别之际,却是毫不客气,“骚男人!以后离我家大姐姐、大哥哥远点!宝贝东西都给你了,我们就不再欠你什么了!”
柳长夜一怔,自是想到了昨夜凤池梧给他的昆阳玉,笑道:“难道那是你的东西?”
“哼!”云箸扬头,不再理他,给了一个凤池梧、阿梧二人一个大大的拥抱,随后敷衍地朝后面的江秋远、柳拂笙二人挥手作别。
“我走啦!”
众人齐应,挥手作别,目送着她离开。
大街上熙熙攘攘,一个彩衣少女,肩头立着一只怪鸟,步履轻快,美貌动人,频频引人侧目。
客栈后面,一个黑影也随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