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僧打坐、人头诵佛,这场景既让人觉得庄重,又极端的诡异。
我学着无头和尚一样,盘腿坐在他身边,两手捧着他烫了十二个戒疤的赖头一动也不敢动。
赖头的口唇不断开合,低沉婉转连绵不断的诵佛声充斥着耳鼓。
不知道过了多久,无头和尚陡然从地上弹了起来,与此同时,我手里捧着的赖头一声大喝:“开!”
摆放在灶台上的木箱顿时金光大盛,箱子盖儿“咯噔”一下弹开了。
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才知道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个箱子,竟然是用佛法封印的。旁人或许也能用暴力的方法打开,但是那样的话自身元气势必遭受极大的损伤。
赖头和尚把一个用佛法封印的箱子珍而重之的藏在厨房的柴草堆里,到底是因为什么?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微微挺直身子,想看清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没想到这时我手里的人头居然说话了:“况施主,贫僧死不足惜,只是还有一事相求。”
我忙说:“大师请讲。”
“箱子里装的是我从恶道关长生那里偷来的一罐尸骸,不属于某人,而是用两百零五个人的骨头拼凑而成,且包括一块天生邪骨。那恶道把一个怨灵囚禁在百骨尸坛里,目的是要用邪法炼就尸魔。我以佛法封印木箱,又将其藏在这里,就是怕恶道把它找回去。”
我狐疑的看向拷鬼婆和铃铛,只见两人竟然都是一脸的惊骇欲绝。
无头和尚这时居然面向我,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大师,这使不得!”我手捧人头,根本没法子上前扶他,只好往旁边挪了挪身子。
叶知秋手捏法印想上前扶起他,却被无头和尚摆手制止。
无头和尚调整身子,向我拜了三拜,我手里的赖头才开口说:“尸魔虽然已经有了小成,但是被炼的怨灵身世实在可怜,贫僧想求况施主不要收她。”
“那怎么行?”铃铛突然上前一步,大声说:“看这里面的煞气,邪骨尸魔已经开始成形了,就算你把它偷来,不毁掉的话这东西也还是会自己修炼,留着它早晚会酿成大祸的!”
我本来以为拷鬼婆会喝止她,没想到拷鬼婆居然附和说:“赖头师傅,邪骨尸魔是用长生诀炼就,一旦成魔祸患无穷,还请您再考虑考虑。”
“唉……”我手里的赖头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世人只知魔道恶,却忽略了善恶皆有源头,无论修道礼佛,不都是为了追根溯源摆脱尘埃嘛。如果万事只看表面,那我还拜什么佛,你们又修什么道?”
听了赖头的一番话,拷鬼婆和铃铛都陷入了深思。“我不修道的。”我在心里念叨了一句,怪不得没脑袋的和尚给我磕头呢,这是要交给我一个大麻烦啊。
“阿弥陀佛。”赖头僧诵了声佛号,继续道:“况施主,你还记得田小曼吗?”
“田小曼?”我喃喃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猛然想起来,她就是前不久害得彭飞等人花样作死的那个女鬼。
这个女人生前对一个渣男掏心掏肺,却被始乱终弃,被几个畜生轮番施暴,死后和高岚一起陪了那渣男两年,却又再次遭到背叛,于是大怒之下暴走,连伤六条人命,并且使那六个人魂飞魄散永世不能超生。
想起那天晚上田小曼被拧成一张‘纸片儿’后不明下落,我心里一动:“大师,你是说,炼尸魔用的怨灵就是田小曼?”
“对。”
我一时间百感交集,这傻逼娘们儿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
我问:“大师,你想让我怎么办?”
“阿弥陀佛,况施主,盗魂一脉乃是上古传承,主旨并非只是降妖诛魔,门中人各有造化,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呃……大师,我书读的少,咱能说清楚点吗?”我很纠结,谁也别想再拿这种鬼话套我了,我只想和白晓雨做‘好事’,和童海清做‘好事’,和何玲做……其它好事我真他妈无能为力,也不想做。
赖头笑意满满的说:“你只要带她回去就是了,听之任之,不必再管她。”
“……”我怎么觉得这鬼和尚是在阴我?
“况施主。”
“啊?”我从愣神中缓醒过来。
“关长生虽然是大佞恶徒,但万事皆有因果,他这次借贫僧头颅害你,折损了不少修为,所以短时间内不会再找上你。”
“我怎么才能找到他?”我问。不是说他不找我这事儿就算完了,通天棺、牛角山,再加上这次的背白狼,丫都害我几回了?我把他挫骨扬灰的心都有了。
赖头呵呵一笑:“他不找你,你就别去找他了。劳烦你把贫僧这颗赖头烧了,贫僧会继续留在这里清修。诸位施主如果有疑难,随时来找贫僧就是了。”
说完,赖头就合上了双眼,无头鬼僧也站起身双手合十立在了一边。
叶知秋找来灯油,我们就在院子里把赖头和尚的脑袋烧了,直到火熄灭,无头和尚的鬼也没有长出脑袋。
厨房的箱子里装的是一个灰扑扑的陶土坛子,上面封着两道黄符。符文反拉比划,不用说,正是关长生的鬼画符,只是每张符上都多了个血手印。拷鬼婆说手印是赖头和尚加的,目的应该是压制长生诀。
临走前,李冒九这浑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块木炭。见他拿着木炭走到庙门外的一块青石前,我有点儿哭笑不得,他该不会想写‘李某人到此一游’吧?
结果这小子挥手写下三个大字——无头寺!
我捂脸,怎么是个人字写的都比我好啊?
无头僧居然双手合十向李冒九施了一礼,然后就保持着施佛礼的姿势目送……送我们下山。
……
“哟,况爷回来啦!”麻子放下手里的竹篾子,揉了揉鼻子来接我的背包:“看看看看,看况爷给咱带啥土特产了。”
“边儿去。”我一把推开他。
麻子一愣:“吃枪药了?性生活不协调啊?不该啊?”
我无精打采的问:“其他人呢?”
“后屋开着空调打牌呢!”
“我……操!”
何玲、大梅、袁静和娟子刚好凑一桌麻将,张若梅不在,她要在就得跟着在边儿上飞苍蝇(下注)。
这就是青石街44号,这特么就是盗魂门,这就是我的小伙伴儿们……
别人旅游我也旅游,别人大包小包往回拎,我也背回一个包,可这包里先是装过一人头,现在又装着两百多个人的骨头,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先前买的草鞋都分给童海清她们了,送铃铛爸去养老院前,我老着脸皮把他没卖出去的那些手工存货包圆儿了,当然没给钱。
“哥哥哎,你出门一趟就给我们带这个?”袁静一手一个拿着两只黄草编的大蚂蚱鄙夷的看着我。
娟子拿着双草鞋就往小脚上套:“大了,有小一号的吗?”
我换了双小号的给她,顺手把换下来的草鞋扔给麻子。
“我兄弟真疼我。”麻子冲我呲牙。
见黑子从里屋颠颠儿的跑了出来,我冲他摆出个射点球的姿势。
“他……他就是个孩子,你……你老欺负他干啥?”大梅白了我一眼,把被吓得半死的黑子抱在胸前,从桌上拿了只草编的小鸟给他。
看着黑子靠在她胸脯上的幸福模样,我忍不住说:“你把……把他放开,有……有种你……你来抱我!”
“你……你……你……”
“你够啦!”何玲哭笑不得的上前把我推开,似笑非笑的抬眼看着我问:“你给我带什么了?”
我把一双草鞋递给她,犹豫了一下,又从兜里摸出个黄草编的戒指。
没等我开口,何玲就说:“送给晓雨吧。”
“呵。”我收起戒指,从包里掏出那根乌黑的血绳:“知道你喜欢玩儿绳子,给,不过玩儿完别忘了洗手。”
何玲眼睛一亮,珍而重之的把绳子收了起来。
临回来前,拷鬼婆像是长辈给小辈分家似的,把血绳给了我,把千符僧袍给了叶知秋。她说这两样虽然都是恶修的法器,但是正所谓魔由心生、道由心起,东西不分好坏,重要的是看谁用和怎么用。然后这老太太又拄着拐棍、背着破包袱,佝偻着驼背、迎着朝阳不知道去了何处。
见我最后把一个灰扑扑的土坛子抱出来,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麻子瞪着眼问:“你弄这么个丧气玩意儿回来干嘛?”
“你以为我想啊?”我终于有点儿爆发的意思,憋屈的把这趟旅行的过程说了一遍。
何玲的脸色阴晴不定,噙着嘴唇,眼神直愣愣的不说话。
麻子啐了一口,咬牙切齿的说:“他妈的,还反了那熊玩意儿了,他有种找上门,老子拿菜刀劈了他!”
我让他把梯子搬来,把装着两百零五块人骨的土坛子摆在了房梁上。没等我下来,梁上泥塑的狐狸像眼珠子猛一转,幽怨的瞪了我一眼。
我这才想起这趟还定下个保家出马的小伙伴,讪讪的下了梯子,带着何玲她们给胡七姑上香。
当晚何玲出奇的没变成何秀玲,黑子也被赶到外面跟大梅睡,其实这小子根本不用睡觉,只是胆儿小,任谁吓唬两句都能缩在角落里好长时间不敢动。
我从钱包里掏出个套子,一回头就见何玲靠在床头瞪我:“你别找事儿了,根本就不行!”
“试试呗?”
“别试了,我想跟你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