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在坟头上的女鬼看外表约莫四十来岁,虽然岁月的沧桑给她的额间眼角带来了丝丝细纹,却仍然能看出年轻时的她曾是个漂亮的女人。
女鬼上身穿着粉红色的手织毛衣,下身穿着条过时的大红色毛料西裤,赤脚套着双红色的杯跟皮鞋,外面罩着一件及膝的大红色呢子风衣。
这一身穿戴现在看来有些土气,但却是八十年代举办婚礼时女方的标准打扮。
之前章承天夫妇摆供品的时候,女鬼倏然出现在了坟头上,此时两手垂在身体两侧,踮着脚尖,满脸戾气的冷眼看着二人,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露出深深的怨愤,令人看了不寒而栗。
“看样子不好对付啊。”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两步走上前,从章承天手里拿过打火机,粗声说:“我来试试!”
张珂不自觉的靠向我身边,我连忙横下跨了一步,避免和她的身体接触。
好嘛,要是被她看见坟头上踮脚站着一脸凶相的红衣女鬼,还不得再吓死过去。这穷乡僻壤的,真要出点事送医院抢救都来不及。
麻子试了几次,也没点着蜡烛,扭头冲我嘿嘿一笑:“况爷,人家不赏我面儿啊,要不,劳您大驾试试?”
我点点头,掏出烟盒抽出根红将叼在嘴上,点着后走上前直接抽出三支香,谁知刚点完烟的打火机却突然打不着了。
我说:“麻子,带他们回车上去。”
麻子点点头,示意面色煞白的两夫妇跟他走。
没想到三人刚一转身,女鬼骤然间变了模样,原本还算浓密的烫发陡然间变得稀稀落落,露出斑驳的头皮;脸变得像是被风干了的橘子皮,瞬间苍老了二十年一般沟壑遍布;黑白分明的眼睛也反转过来,眼底变得漆黑如墨,两粒白色的瞳仁凶光闪烁死死的盯着张珂的背影。
第一次见到麻子的时候,遇到的大红旗袍就是红衣厉鬼,那也是我与鬼之间第一次正面交锋。
但眼前的红衣女鬼瞬时间爆发出的怨念,却令我感到心惊肉跳,她凶狠乖戾的气势居然比当初的大红旗袍还要强盛!
我横跨一步,拦住她的视线,压着嗓子说:“刘梦雯,是差爷让我来帮你的,收起你的怨念,有什么话好好跟我说!”
“帮我?你是来帮那贱人的吧!呵呵,你以为那道符能保住她的命吗?”刘梦雯盯着我冷冷道,声音苍老且嘶哑,倒是和受伤后的张珂有几分相似。
我无法想象她曾是章承天的老婆,就现在这副模样,看上去倒和昨天被抢救过来的章母年岁差不多。
我正想和她多说两句,可没想到她盯着我发出几声夜枭般的怪笑后,骤然不见了踪影……
回到车上,麻子问我:“怎么聊的啊?”
“比之前的大红旗袍牛逼,水米不进,水火不侵,根本就不跟我谈。”
下午章承天把我们带到了刘梦雯跳楼的老房子。
小地方哪哪儿出点事,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所以这凶宅一直没卖出去。
由于刘梦雯出事后房子一直没其他人住,所以布局摆设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甚至连刘梦雯当初坐过的轮椅还放在阳台上,被风吹日晒,已然锈迹斑斑。
看完外间,我走进卧室,第一时间就被五斗柜上的两个大相框吸引了。
从有照相馆那会儿,很多家庭都习惯在家里摆几个大相框,里面不是单独一张照片,而是许多照片拼在一起。一方面是为了保存照片,另一方面这也是当时的一种生活时尚,我爹娘的屋里就有。
随着数码相机、摄像机的普及,现在的人已经习惯把照片存在电脑硬盘里了,偶尔洗印出来,也会放进精美的相册,再不就放在大小迥异的相框里做成照片墙,这种代表着一个时代,组合式的照片存放方式已经不多见了。
两个相框里的照片摆放并不整齐,乱七八糟的,有许多都堆叠在一起。
我有些奇怪,问章承天:“我能看看这些照片吗?”
“当然可以。”
我点点头,拿起一个相框翻了过来,拆开后面的挡板,取出照片,然后一张张摆放在柜子上,又拆开另一个相框,同样将照片一张张摊开。
这些照片拍摄的年代明显不同,最早的一张黑白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了,上面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胖嘟嘟的扎着两个羊角辫,嘴角上翘,两腮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虽然穿着粗布做的旧衣服和小布鞋,却仍是非常可爱。
当看出照片里似乎全都是同一个人的时候,我有点儿强迫症犯了,将‘羊角辫’挪到第一位,然后按照年龄顺序依次排列下去。
这时我可以确定,照片里的人就是刘梦雯。
由黑白到彩色,由儿时的羊角辫到少年的马尾辫,再到青年时期流行的喇叭裤、蝙蝠衫……这些照片记录了刘梦雯的半辈子。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末尾的一张彩色照片上。
那是刘梦雯的一张单独照,看背景应该是在国内某个景点旅游的时候拍的。
照片里的刘梦雯烫着头发,身上穿的,就是那件红色的呢子大衣。
看得出刘梦雯很喜欢这件结婚时来自丈夫的礼物,好几张照片上她都穿着这件大衣。
和其它照片不同的是,这张单人照上的刘梦雯左手扶着迎客松,右手搭在明显隆起的腹部,一脸恬淡的笑容似乎透过相纸在向看照片的人传递她满满的幸福。
这张照片里的刘梦雯和之前在坟头见到的她最为接近。
麻子看见这张照片,“啧”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转身看着一旁章承天:“章局,你们俩有孩子啊?”
章承天转过身,扫了照片一眼,露出一抹苦笑:“这照片是去黄山旅游的时候我给她拍的,当时梦雯怀孕五个月了,谁知道回来后没过多久……她就出了车祸,孩子也没了。”
我把照片重新摆进相框,结果发现一个相框就摆完了。
我看了章承天一眼,又看了看外屋,猜到大概是因为他后来和张珂结了婚,把自己的照片或者合影全抽走了。
我把装填好照片的相框重新摆好,任由空相框放在一边,本着死者为大的想法双手合十对照片拜了拜。
“啊!”一旁的章承天突然低呼了一声。
我扭脸问他:“怎么了?”
章承天指着相框,一脸惊惶的结巴着说:“她……她怎么变样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也吓了一跳,右下角那张单人照里的刘梦雯已经不再是幸福感透纸而出的恬淡模样,而是变成了头发稀疏、满眼怨毒的老妪!
“算了,先回去吧。”我叹了口气。
回去以后,章承天又替我和麻子在三星酒店订了房间,嗫喏着问我们能不能在事情了结前先住这儿,有什么事也好及时照应。
我点头同意了。
傍晚赵大咪来了酒店,说看好了一处地方,不过她不能白要我的钱,说那让她觉得自己是卖肉的。
我叹了一声,“咱不就打个友情炮叙叙旧嘛,你怎么这么事儿啊?”
“那也不行,我精神上接受不了。”赵大咪仰面躺在席梦思床上,深吸了口气,胸前的那对宝货瞬时又鼓了几分:“我问了,我那套房能贷二十五,你再给我添十万,等挣了钱我就还给你,利息就不算了。你要是愿意,当是投资年底领分红也行。”
“再说吧。”我爬到她身上和她开始新一轮的‘深入’接触……
过后她说孩子和姥姥等会儿过来,晚上不能在酒店住,吃完饭就自个儿骑电摩回去了。她知道我们这几天在酒店的开销都由章承天买单,所以临走前还让老板炒了四个硬菜打包。
晚上十点来钟,我躺在床上给何玲打了个电话,说我在县里的三星级住着呢。整个过程中我简直是麻子附体,竭尽流氓之能,把自己的老二都给说硬了。
“你消停点儿吧!童海清今天可来家了啊,问你是帮人平事儿去了还是不想干了。”
“干啊!不上班我平常干嘛去?就当无业游民啊?”
正说着呢,外面有人敲门,我拿着手机过去把门打开,见外面站着的居然是一脸惶恐的张珂。
何玲幽幽的问:“谁啊?是麻子给你叫的,还是你自己找的?”
我一边请张珂进来,一边小声对着话筒说:“别扯蛋,是我一老同学。”
“昂,那我先挂了啊,这几天晚上梅子跟我睡,你别总打电话了。”
挂了线,我问张珂:“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了?”
张珂紧张的说:“晚上我擦身子的时候不小心把符给抹掉了半截,你能再帮我画一道吗?”
我看了看缠着纱布的左手,笑着说:“你是不想让我这伤结疤啊。”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事儿,背过身把后襟撩起来吧。”
张珂眼神有些闪烁的看了看我,小声说:“我能先洗个澡吗?符一画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了。”
我愣了一下:“你……你这手和脖子都伤着,怎么洗啊?”
“浴缸里放半盆水,我泡里面用左手擦一下就行。”
我点了点头,“行吧,我给你放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