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那天看见我被赶出村子!”老板一下子呆住了。
洪秀芳点点头,看着他,露出少女般的幽怨神情,“你被赶走的那天,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如果不是被我小弟抱着腰挣脱不开,我一定会和你一起走。”
“你先弄清楚,这个人叫高明远,不是你爱上的那个长工。”我提醒她。
洪秀芳怔了一下,陡然大叫:“是他!就是他!我不会认错的!”
“他是我男人!”老板娘对她的恐惧被愤怒替代。
“如果当初我能挣得开,他就是我的!”洪秀芳显然有点失控。
何老头一皱眉,抬起右脚踩在红鞋上。
洪秀芳惨呼一声蹲在了地上,转过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何前辈,让她冷静点儿就是了,赶紧把脚拿开吧。”何玲有些于心不忍。
何老头冷然对我说:“小老板,干咱们这一行的,不应该有妇人之仁。”
“麻烦道长先放开她。”老板娘居然替洪秀芳求情。
何足道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松开脚负手站到一旁。
老板娘问:“明远被赶出村子的那天,你对他做过些什么?”
洪秀芳被何老头踩了一下,总算是冷静了一些,惨然道:“生前未出阁,死后不离乡。我能对他做什么?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次离开我。”
没等旁人开口,洪秀芳眼睛猛一亮,“我等啊等,终于等到了,他回来了!”
老板再也忍不住了,“我他妈不是那个长工!我老婆叫钟芳,不是洪秀芳!我那是在跟她说话,不是跟你!”
洪秀芳怔怔的看了他一阵,恍然摇头,“我能感觉的到,你是他,你回来接我了!”
“我不是……”
“你右腿是不是有块儿青色的胎记?”
老板夫妇双双愣住了。
“在右腿的膝盖上边儿对不对?”洪秀芳盯着老板。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凝固起来,除了老板喘粗气的声音,没有人发出太大的动静。
过了许久,老板娘突然问:“你说的那个长工,是不是叫潘长生?”
“你们终于肯承认了?”洪秀芳的眼睛朦胧起来。
老板娘捋了捋头发,似乎鼓起很大的勇气说:“我想起来了,你……你是洪家婆婆。但明远是明远,不是你等的那个长工。潘长生死了,就埋在村西头的乱葬岗子上。”
老板娘接下来的一番话,不但洪秀芳听的如遭雷噬,就连我们几个也都傻了眼。
原来老板娘小的时候,曾听父亲和大伯喝酒时说起过洪家婆婆的事,两个大老爷们儿拿这事当做艳谈来下酒,老板娘当成故事来听,听的十分认真。
根据老哥俩的话,老板娘得知,解放前,洪婆婆的爹是村里的地主,家境很殷实。
后来,洪地主的闺女和潘长生有了那回事,被怒不可遏的洪地主赶出了村子。
洪地主回到家越想越恨,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最终他纠集了村里的几个二流子,追出村将潘长生打了闷棍,然后用麻袋套了,抬到乱葬岗子给埋了。
也就是说,真正的潘长生离开村子没多久就死了,绝不可能再回来找洪秀芳。
听完这些,洪秀芳连连摇头,刚想开口,老板娘却抢着说道:“这是真的!我大伯就是那几个打闷棍的二流子之一!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他胆子小,打了一棍就跑开了,远远的看着其他人把潘长生拖到乱葬岗子给埋了!”
眼见洪秀芳恍然瘫倒在地,顾麻子咳了一声,“呃,这事儿算是了了吧?”
我也缓过神来,想了想,说:“洪婆婆,既然潘长生早就走了,你……你也别多待了。不过,我还是得问你个问题,那天两家结阴亲,女方家派的代表,是你扮的吗?”
洪秀芳木然摇摇头,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主事人洪阿公是她最小的弟弟……”老板娘的声音止不住发颤。
何老头长叹一声,“但凡红事,哪怕是结阴亲,邪祟怨魂也要退避三舍,拜堂的女方代表肯定是人,可她脚上的那双红鞋就……唉,不说了,造孽啊。高兄弟,你们两口子去厨房准备点儿酒菜,让小老板送洪秀芳上路吧。”
我一时间没弄清该怎么送红鞋婆上路,何老头对我说:“冥顽不灵者收,怨气消散者送。等饭菜备好,焚引魂符,请差爷吧。”
我和顾麻子面面相觑。
顾麻子没忍住,鼓着眼泡压着嗓子问:“诶哟我嘞个乖乖,那纸车纸马能跑这么远吗?”
何老头撇撇嘴,没搭理他,而我和何玲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等到饭菜上桌,何老头从兜里摸出一张黄纸条递给我,我走进厕所,咬破指尖画了道天工引魂符,用打火机给烧了。
刚回到饭桌旁,就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老板起身道:“不管是谁,我先打发他走。”
顾麻子急忙站起来拦住他:“别别别,来的是我乡下一个朋友,是我叫他来吃点儿喝点儿的。”说着,便抢到了门口,一面拉开门,一面说:“爷,快里边儿请,酒菜已经给您备好了,咱吃点儿……”
话说半截,顾麻子突地哑了火。
“怎么会是你?”来人的声调中带着明显的诧异。
顾麻子没吭声。
在众人的疑惑瞩目下,一个穿着黑西装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跟在顾麻子身后走了进来,很是斯文的朝我点点头,“况老板好。”
“你好。”我点头回礼,“坐,咱吃点儿喝点儿。”
“那就吃点儿喝点儿。”来人虽然西装革履却没打领带,身材中等,举止文质彬彬,只是笑起来微微带着点邪气。
洪秀芳先前也被何玲带到了桌旁,老板夫妇看看她,再看看来人,紧张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位朋友不爱说话,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吧。”我端起酒杯跟眼镜男碰了碰,双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酒一入口,我就忍不住向他脖子里看去,却并没有看到裂缝。
房间里日光灯大亮,也看不清他那淡淡的影子到底有没有脑袋。
顾麻子的表现很奇怪,不像我似的老是打量眼镜男,而是闷声不吭一杯又一杯的跟他喝酒。
眼镜男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也没见他身上有哪儿往外‘漏水’。
我和眼镜男喝了两杯,觉得没什么共同语言,转眼看了看坐在一旁面色惨然的洪秀芳,忍不住一声长叹。见桌上有一只真空包装的符离集烧鸡,起身撕下一根鸡腿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吃饱喝足,该上路了。”眼镜男起身,再次向我点了点头,然后朝洪秀芳招了招手。
洪秀芳看了老板一眼,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过了好一阵,老板娘才哆嗦着带着哭音说:“那……那是……那是勾魂无常?”
“嫂子,别瞎想。还是那句老话,这几天,你们只当做了场噩梦,梦醒了,该咋过咋过就行了。”
老板点点头,端起酒杯跟我碰了碰,“我伤还没好,得在家歇两天,顺便陪陪你嫂子,你辛苦点儿,看好店里那几个油子。呵,其它的什么也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顾麻子把酒杯凑了过来,跟我们一人碰了一下,自顾一仰脖子把二两白酒给干了。
“麻子,你今天怎么有点儿反常啊?五粮液比二锅头好喝吗?”我忍不住问。
顾麻子刚才喝的就不少,这会儿眼珠子发红,挑着大拇指指向门口,呲着腮帮子说:“况爷,你知道刚才那哥们儿是谁吗?”
我心说这个货肯定喝高了,我刚安慰完老板两口子,他他妈就来拆台了。
我翻了翻眼睛,把酒杯凑到嘴边儿,不打算接茬。
“他就是江南!”
“噗……”我刚灌进嘴里的五粮液喷了一桌。
江南,本名张全力,早年间因为家境贫寒,父母将他过继给了一户姓江的人家,改名江南。
之后,养父母带着他迁到了浙江的某个城市。
他有个哥哥,叫张全保。
关于焚尸工张全保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不敢说。
可根据顾麻子的说法,江南属于那种屡教不改的天杀型‘人才’,早几年,麻子听狱中老友说他终于吃了人民政府的‘花生米’……
过了好几天,老板才重又来了店里。
他带给我们一个喜讯——老板娘钟芳怀孕了。
“高…车…震!”我大笑着喊了出来,算日子可不就差不多嘛。
老板冲上来踢我,被李冒九一把从后边儿抱住腰,“老大!这信息量挺大啊!”
“什么都别说了,晚上请吃饭吧!”庞乐奸笑……
初冬的雨洒落在青石板上,何玲一条腿站着,一条腿跪在凳子上,手肘支着柜台,托着腮帮子看着店外的路面。
我从后边儿搂住她的细腰,把贴着她丰腴臀部的大胯朝前顶了顶,左手抓着一团软绵,右手绕到前面解她牛仔裤的搭扣。
“嘿,你又想当动画片儿讲解员了吧?”何玲偏过头满脸笑意的看着我。
提到动画片儿,我一下子就蔫巴了,把脸埋在她背上瓮声瓮气的喊:“能看不能吃!没天理啊!”
我没上过大学,可也听说过大学生的那点事儿。
我觉得何秀玲就是女生宿舍的宿管大妈,总能在关键时刻横眉竖眼的出现。
手机铃声响起,接通之后,老板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你的店在哪儿啊?怎么这么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