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我听的心里都不忿了,鸠占鹊巢不说,你他妈好歹把张全保原来的家当贱卖了再重新购置也好啊。
顾麻子的话佐料虽然多,但是臭毛病更多。
就这么个钻惯地窨子的主,到了城市里却偏偏讲究的不得了。
说什么不住平房、起居的范围必须得宽敞……
我起先挺烦他这些毛病,可当晚何玲跟我说,让我将心比心,麻子不是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他之前倒斗寻求刺激是一回事,可既然出来了,他就绝不会再睡在狭窄接地、很像是棺材的地方,他也怕。
这些略过不谈,单说毛巧玉和‘打桩机’。
顾麻子说,其实即便没和毛巧玉重逢,‘打桩机’也得跟自己老婆离婚。
因为利益而结合的事儿,无论在哪个时代都见怪不怪。
‘打桩机’的原配,娘家很有点儿实力,但自从俩人结婚以后,她娘家的势力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打桩机’本来就看不上那个倒霉的千金,歪瓜裂枣不说,还不懂风情。
相比之下,敢在那个年代未婚之前先和男人发生超友谊关系、结婚之后敢于背着丈夫和旧情人苟合的毛巧玉就是那两腿之间有缝、骚气哄哄的蛋!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有缝的蛋,最吸引苍蝇。
一个是寡妇,一个对于张全保的邻居来说,是不明来历的单身汉。
这事儿顺理成章,谁也没乱嚼舌头。
只是隔壁邻居偶尔过来借点儿葱姜蒜什么的,看见熟悉的家具摆设,心里不免嘀咕这两口子不厚道。
苍蝇和有缝的蛋在结合不久之后,毛巧玉又被弄大了肚子。
两个合法夫妻没有儿女,自然不违反当时的政策。
怀胎十月,瓜熟蒂落,这个家开始热闹起来。
先是孩子的哭声日夜不断,再后来就是整天吵吵闹闹,摔碗砸盆儿。
这样的日子又维持了一年,两口子的关系终于‘融洽’起来了……
他们家对面住的黄老头,是火葬场最早的一批职工,之前和张全保一起都在焚尸房工作。
年岁大了,退休了,儿女总算孝顺,怕老爷子腿脚不便,上下楼麻烦,直接把他接去了低楼层的新房。
这天两口子按照惯例大吵一通,‘打桩机’摔门出来,准备去别处消遣。
谁知刚下一层阶梯,就和正往上走的男人打了个照面。
看清那人的面孔,他脚都吓软了,一个趄趔坐在楼梯上,直接嘟噜着往下滑。
那人一把将他扯住,“哎哟,这是怎么地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两个人面对面,都喘着大气。
好半天,打桩机“呃”的一声爬了起来,转过头就往楼上跑。
等到男人上去的时候,两口子抱着个孩子站在自家门口,都瞪大眼睛望着他。
男人扶了扶黑框眼镜,朝夫妻俩点点头,向打桩机伸出右手:“你好,我姓江,叫江南,黄叔把房子租给我了,以后咱们就是对面邻居了,还请多多关照。”
打桩机仔细看了看这个自称江南的斯文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你好,我叫熊斌,这是我爱人和女儿。”
“哟,小丫头长得还挺漂亮,几岁了?”
“刚满周岁。”打桩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江南是吧,你……你是哪里人?”
江南笑了笑,“听我的名字就知道了,我是浙江人,以前是织造厂的会计。这不,现在都流行下海经商嘛,所以我就北上来这儿做点小买卖,对了,我店里有一些上好的皮衣,都是从海宁进的货,有时间去我那儿看看?不远,隔壁街口那间小门脸儿就是。”
“有时间再说吧。”毛巧玉也勉强笑了笑,左手抱着孩子,右手肘把打桩机往后一顶,伸手就要关门。
“妈妈……”
对面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随着一声哭喊,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小孩儿蹒跚着跑了出来,张开两只小手就往毛巧玉身上扑!
毛巧玉吓得一声尖叫,脚下不稳,仰面朝后倒去。
幸亏打桩机反应快,伸手把她和孩子抄在了臂弯里。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江南一下子把头脸缠满纱布的小孩儿抱在怀里,神情惶恐的连连道歉,“这是我儿子,他身上长疥疮,正敷药呢,对不起,头一天搬来就吓着你们了。我……我从老家带来些土特产,我去拿给你们,当做赔礼。”
“我不要!”毛巧玉一声尖叫,“关门!快关门!他回来了,是他们回来了!”
打桩机揽着她朝江南讪讪的点了点头,“不好意思。”
房门合拢,江南收起了局促的神情,面沉似水,低声道:“是啊,我回来了。”
“来,儿子,咱们回家咯!”他把怀里的小孩儿上下颠了颠,小孩儿发出‘咯咯咯’的欢笑。
对面房门合上,略显古怪的笑声似乎还在楼道里回荡……
“是他!是全保回来了!”毛巧玉抱着孩子萎顿在地,背靠大门,浑身颤抖地仰面看着打桩机。
打桩机伸出手,粗暴的把她拽了起来,“你鬼扯什么啊!那头蠢驴早他妈烧成灰了,他回来个屁!”
毛巧玉被他扔在沙发上,两眼失神呆呆的看着茶几,突然间把孩子往边上一放,冲到电视柜前拉开抽屉胡乱翻腾。
片刻,她从抽屉里找出一张黑白照片,举在丈夫眼前,“你看啊!就是他!一模一样!”
“放你个屁!”打桩机看了看照片里的人,一把抢过来撕得粉碎,猛地把毛巧玉推倒在地,狠狠将碎片扔在她脸上,“那蠢货死的时候多大年纪?你再看看对面那人多大岁数?一个是烧尸的,一个是卖皮衣的,你吓唬我呢?你他妈的有病!”
“我……”
“操!你他妈还留着他的照片儿呢?念念不忘旧情啊?”
“我没有!”
打桩机用一个大耳刮子回复了她,上前跨在她身上,接连又是几个耳光,一边抽一边骂:“还他妈想着他是不是?我让你想,让你想……”
末了打桩机一时兴起,撩起她的裙摆摁在地上又打了一顿‘桩’,而后提上裤子摔门离去。
当天夜里,他没回家。
毛巧玉坐在客厅里柳条编织的婴儿床边哄孩子睡觉。
平常特别爱睡的孩子那天夜里却不停的闹,怎么哄都不肯消停。
一直折腾到半夜十二点,毛巧玉正又恼又怕,陡然间,孩子烦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妈妈!我要爸爸!”
“乖,宝宝乖,爸爸……爸爸很快就回来了……”被折腾得精神恍惚的毛巧玉把孩子抱在怀里,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搂着孩子摇了几摇,猛然间呆住了。
孩子才刚满周岁,前几天才学会含混不清的叫妈,怎么会……
想到这里,她陡地把孩子往婴儿床里一扔,孩子受到惊吓,“哇”的啼哭起来。
毛巧玉呆呆看了孩子一阵,心想自己一定是神经过敏了。
伸手就想把孩子再次从婴儿床里抱起来,谁知手刚碰触到孩子的衣服,陡然间从被褥底下伸出一只满是燎泡的小手,一下子攥住了她的手掌:“咯咯咯,妈妈,我回来了……”
“啊…………”
第二天上午,打桩机回到家里,见毛巧玉昏到在地,孩子在婴儿床里哭闹不休。
毛巧玉在医院醒来,把昨晚的事告诉了他。
“你有病!”打桩机出身大户,受过些教育,属于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一通臭骂之后,把她领回了家。
接下来的一个月,只要他夜不归宿,第二天早上到家,毛巧玉准是各种神经。
时间一长,他也怵了,在家安分了好一阵子。
每次在楼道里碰上江南,他也会跟长相酷似张全保却文质彬彬的江南打招呼,只是,时间一长,他也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古怪。
有几次,双方明明笑着打完招呼,他转过头之后,想再看一眼江南,却发现江南仍保持原来的姿势在冲自己笑,根本就没动过。
半年之后,除了偶尔有那种古怪的感觉之外,一切都风平浪静。
打桩机固态萌发,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开始夜不归宿。
起初毛巧玉还显得很害怕,第二天会搂着他哭。
没过多久,毛巧玉开始有了转变,变得不再恐慌,不再抱怨。
又过了一阵子,对于他次日的归来,毛巧玉甚至都笑脸相迎。
打桩机坐在沙发上抽烟,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的相框,那是自己和毛巧玉的结婚照,他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想起当年的事儿,想起自己和毛巧玉在张全保那张结婚照下的疯狂,觉得自己的头顶好像绿油油的。
终于在一个雨夜,电闪雷鸣不断。
正在朋友家里搓麻将的打桩机心烦意乱,再也坐不住了,一把将牌推开,“我今天晚上酒喝多了,不在状态,你们哥几个玩儿吧。”
他冒着大雨赶回了家,在楼门口正好遇上了江南。
“三更半夜,你上哪儿去?”打桩机忍不住问道。
“我店里的后屋仓库漏雨,我得去看看!”
见江南慌张的神情不像是假装,打桩机点点头,让开条路。
打开房门,回到家里,他直奔卧房。
打开灯,就见床上的女人‘嘤’地翻了个身,揉着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回来啦?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又在外面过夜呢。”
见她睡衣穿的妥帖,打桩机松了口气,提鼻子闻了闻,“这么香,你晚上吃什么了?”
“哎呀,我就吃的中午的剩饭。对了,高压锅里焖着骨头汤呢,我本来打算晚上焖好明天跟你一起喝的,你要是饿……”
“我他妈还真饿了。”没等她把话说完,打桩机就扭头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