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的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差点儿没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况风啊况风,你个傻缺,报假名你也动动脑子啊!这下得了,碰上个识货的,关键你这货是他妈个半吊子啊!
“说吧,你想干啥?”我把心一横,仰脖把酒闷了。
顾麻子鬼鬼祟祟往四下看了看,朝前凑了凑,小声道:“我是一倒斗的,我坏了行规,让那个穿旗袍的女人给缠上了!”
“你是地老鼠?”
顾麻子点点头。
我对盗墓的不反感…何止是盗墓的,我特么就是一社会底层的小爬虫,而且从起点开始朝上就是一面看不见顶的峭壁,我反感谁啊?我反感谁有叼用?
不过瞧这架势顾麻子是缠上我了,除非抽冷子用板儿砖把丫拍晕,再不就直接勒死,否则他为了躲大红旗袍,肯定得跟死了我。
我倒是四下寻摸板儿砖的替代品来着,结果伸手去抄旁边凳子的时候,突然鬼使神差的想起那天在小院儿里的经历和墙上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我可劲揉了揉鼻子,往嘴里扔了俩花生米,“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麻子说,“我祖上就是干这个的,不过我爹不是,混到我这辈儿没饭辙了,才重拾了打洞倒斗的手艺。先前在陕南干了两回买卖,按祖上留下的规矩办事儿,挺顺当,可后来没管住手。”
他指着东北方向说:“我在那边儿倒了一大帅姨太太的斗,灯灭的时候我硬把她手上的镯子给撸下来了,结果她他妈就缠上我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街对面是一家美发美容店,里头亮着粉色的灯,玻璃门后头站着俩翘粗腿的老娘们儿,腿是够粗,不过搭上亮闪闪的裤`袜还是有些吸引力的。
他也看见了,一抽嘴巴,干了杯酒,摆摆手,大着舌头道:“不是那儿,那些娘们儿的洞比斗深,我说的是东北边的横葫芦岭,得过了满三屯子、飞龙山、田禾屯子……”
“打住!”我打了个激灵,“你去过田禾屯子?”
“去过啊,我还在那儿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进了横葫芦岭!”
我笑了。
田禾屯子就是何玲的家,深山老林里一憋屈地方,连地图上都显示不出来。我正发愁该上哪儿问去呢,正好送上门一向导。
我这些天日夜兼程的赶路,也是乏了,吃饱喝足,跟着顾麻子勾肩搭背歪歪斜斜走了半天,终于进了间旅社。
我看清牌子了——东北角客栈。
客栈不大,就是临街上下两层的门面房加后院儿几间平房,一楼是烟酒杂货铺兼收银台,收拾的挺干净利索,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从一进来就觉得心里特别不舒服。
后脊背发凉,皮夹克都挡不住寒气往后心里钻。
顾麻子有求于我,自然抢着掏腰包,穷乡僻壤的住店没几个钱,我也没跟他争。
趁他付押金登记的空,我四下看了看门堂和柜台里的布置。只朝柜台后头的货架上方瞅了一眼,我就明白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了。
“况兄弟,你瞅啥呢?房开好了,走,咱回屋接着喝酒去。”顾麻子朝我晃了晃手了的钥匙。
我摆摆手,让他等会儿,走到柜台前,对正在数钱的老板娘扬了扬下巴,“大姐,你的脸色不大好看啊,是不是生病了?”
老板娘愣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嗯嗯,感冒了,有点儿发烧,大兄弟,你是郎中?”
“不是,大姐,我问你,你们家是不是总有人感冒啊?不分春夏秋冬。”
“你咋知道的?”老板娘急慌慌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一脸殷切的看着我,“大兄弟,姐看你眼睛挺亮的,你是不是看出点儿啥来了?”
我指了指她家货架上头摆着的一个雕像:“是谁教你把它这么摆的?”
顾麻子一愣,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呃’的打了个酒嗝,“这位爷台是……是常仙儿吧?”
我点点头。
可不是嘛,人首蛇身,背生双翅,立瞳长耳,双手捧珠,跟《天工匠谱》里的蛇仙画像一模一样。
我看书就爱看配图的,所以对那几张画像的印象特别深,捉鬼降妖的法咒我是没记住多少,可仙儿们的形象以及供奉的门道还是记得的。
顾麻子也点点头,“怪不得呢,我说老板娘你白胖白胖的,不像身体差啊,敢情是因为这个。老板娘,你们家不是世代受仙儿庇护的吧?”
麻子是捞偏门儿的,对这些玄门的事多少懂点儿,虽然他自己现在还是一屁股屎没擦干净,可多灌了两杯黄汤,话就有点多。
老板娘一听这话,立马就跑到后门口,扯着嗓子朝里喊:“当家的,当家的,你快出来!”
不大会儿,一个精瘦干巴的中年男人提着菜刀从后院冲了进来,横啦吧唧的吼道:“咋得了?有惹事儿的?”
老板娘比他还高两寸,体格赶他俩宽,嘴里喊着当家的,眉目间却露着悍色。
她劈手就把自己当家的菜刀抢过来了,可劲儿往背后藏,陪着笑说:“两位别见怪,我们这儿到了晚上治安有点儿乱,不是冲你们。”
她当家的彪呼呼的看了看我俩,“他们是干啥的啊?”
“说了多少回了,你别跟谁说话都扯着大嗓门子!”老板娘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个巴掌,转过头,陪着笑脸试探着问道:“二位,你俩是顶香火头的吧?谁是弟马?”
顾麻子一听,眉毛马上立起来了,“说什么呢?我这兄弟是……”
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他是两杯酒下肚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所以一听他要放厥词,立刻就把他推到一边儿去了。
所谓的顶香火头、弟马先要从出马说起,出马就是请一些成仙得道的动物仙儿上身,帮人看病、查事儿。
世间有狐、黄、白、柳、灰(狐狸、黄皮子、刺猬、蛇、老鼠)五大仙家之说,常请的仙儿只有胡、黄、常(蛇)、蟒四家。
这些仙家想要开香堂积累功德,却又不方便自己现身出马,所以就选择有缘分的人做为香童,附在他们的身上去普度世人降妖除怪,以此来达到修成正果的目的,被选中的香童又叫做出马弟子,也就是弟马。
在东北,出马一行就叫顶香火头,或者搬杆子、带兵领队。
我糊里糊涂成为天工匠人,属于盗魂一脉,这和普通的顶香火头不太一样,因为盗魂天工和仙儿是合作关系,如非必要,天工不会请仙儿上身,因为那是要折寿的。
正因为天工和弟马有区别,而麻子又对盗魂一脉一知半解,所以才想借着酒劲儿为我打抱不平。
他没数,我可有数,我就是一被莫名其妙摆上台、只翻了一遍《天工匠谱》的半吊子,随口向他报出况天工的名字我已经够后悔的了,可不敢再顶着高帽子到处炫耀,空有虚名手下却没两把刷子,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很诚恳的对老板娘说:“大姐,我朋友喝多了,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我就是听家里的长辈说过些请仙的事儿,所以才信口胡扯了两句,你们可别放在心上。”
眼见麻子话说一半被我硬挤兑回去了,老板娘两口子哪里还肯信我的话。
兴许是被病魔灾祸折腾久了,哪怕是心里没底,可眼见一丝光明也不肯轻易错失。夫妻俩对视一眼,双双就要往地上跪。
我急忙扶住他俩,“你们再这样我扭头就走了啊!”
干房产中介的都是‘人才’,最擅长捏人心尖子,一句话出口,夫妻俩哪儿还敢再坚持下跪。
我就是来住个店,没有诚心拿捏人家的意思,见状忙说:“我就是看你们家常仙儿摆放的位置不对,所以才多嘴问了两句。你们也别磕别拜了,我把长辈跟我说的供奉大仙的法子告诉你们,有没有效果不敢保证,但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哎呀兄弟,你真是个爽利人儿啊!”当家的喜道。
我急着休息,也没再说废话,“平常人家供奉大仙是求个庇护,所以仙儿的朝向得往里。你家里供的是常仙儿,你把这位爷大冬天儿的正搁在大门口,你……你这是想让他遭老罪啊?”
这道理就算是普通人想想也就明白了,常仙儿就是蛇仙,最怕冷,就算是出马弟子在冬天也请不来他,你一平头百姓大寒天的把人家摆在门口喝穿堂风,人家仙儿能不跟你计较吗?
老板娘比他当家的机灵,一点就透。她狠狠的一拍大
腿,“嘿哟!我说怎么回事儿来着,自打前年正月把仙儿请回家后,咱这一家子就没消停过!当家的,快点儿,把大仙请到后屋去。”
我一看她当家的捋胳膊挽袖子那架势,就知道他心里也不是真信仙,暗道老百姓求神拜佛请仙都是想图个家宅安宁,但要不堪门道,还是趁早别走这形式,不然弄巧成拙反被其害啊。
我倒是想继续做个唯物主义者来者,可他娘的事赶事硬赶鸭子上架,撞见那一门子又一门子的邪乎事儿,我还唯物个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