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个老婆子眼珠不停地四处乱转时,突然被坐在最上面的陆长遥点了名。在听见陆成瑶的声音后,这老婆子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无他,实在是因为这把声音已经在她的梦境里出现了整整九年。
这九年来,她无时无刻都在担忧惧怕。牛大夫是一天天的祈祷陆长遥能够平安无事,而她则是在怨毒的诅咒,希望陆长遥早死早好。
与她同样心理的人其实还有很多,只是那些人都不会像她一样蠢到将话都大咧咧的说出来。也就只有她,这些年来无时无刻都在宣泄自己对陆长遥的怨恨。
家里没钱了,怨陆长遥;儿子娶不到媳妇了,也怨陆长遥;周围的邻居们一日日的富裕了,还怨陆长遥。总而言之,所有的一切都是陆长遥的错。也不是没有看不过去的,只是那些人都被眼前这老婆子一顿骂的给骂跑了。剩下的那些知情人心中都有种微妙的快感,在他们内心深处,未尝不也是在希望陆长遥能永远的草原,再也不要回来,那样,就不会直面自己的错误了。
以至于现在某些新嫁进来的媳妇,或者是刚搬迁至永安城的人,还有那些刚出生几年的小孩儿,都以为陆长遥是个十恶不赦之人。以前的永安县令对此人的存在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陆长遥高调的回来了,为了平息她心中或许有的怒火,只有将这人当做典型给抓了过来。与她同来的还有很多人,不过那些人都被挡在外面,既不能离开,也不能进来。只能煎熬的等待这场宴会中有人出去,给他们透露一点儿消息。
“钱婆婆?你这是怎的了,腿脚是否不灵便?这样的话,让我的侍女帮你一下可好?”
这话音刚落,陆长遥身后就有两个极为健壮的侍女走了过来。双手按在一起,噼里啪啦的响。看样子是想有礼貌地请这位老婆子出来说话。
那钱婆子简直胆都快吓破了,他可以在其他人面前横行霸道,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没有违反大魏任何一条律法,就算告到衙门去也无济于事,谁让她有一个已经是秀才的孙子呢?可如今面对陆长遥,她实在是怕了。
毕竟,陆长遥如今可不算是大魏人,她可是鼎鼎有名的草原王后。她就算对国家大事一窍不通,也隐约觉得县令大人对这位草原王后恭敬的过了头。而且九年前草原人的那场杀戮,实在是给了她极大的震撼,以至于如今一对上那两个明显就是草原人的侍女,她就忍不住腿脚发抖。
“不,不必了。老身我,自己能起来。”
钱婆子颤颤巍巍的站了出来,并没有发现在场其他人在听见她的自称时不自觉皱起的眉头。往常这人仗着自己有个秀才孙儿,在其他平头百姓面前这么自称也就罢了,可如今上有草原王后在前,下有永安县令在后,她一个平头老百姓,如此自称,实在是太过不识趣!
当然,他们也觉得陆长遥有些过分了,毕竟她如今已经是草原王后,高高在上。怎么能如此斤斤计较?这样想的人,无非是担忧陆长遥秋后算账罢了。与此同时,看着场中那个颤颤巍巍的人影,众人心中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陆长遥,会以此为借口斥责眼前这个老婆子吗?他们从内心深处希望不要。
不过陆长遥显然是要他们失望了,她这次前来,本来就没有存着让这些人好过的念头。她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对眼前这个姓钱的人更是印象深刻。此时再这么一看,更是觉得厌恶。不过如今陆长遥好歹身份地位与以前不同。想要对付一个人自然也需要曲折委婉些。更何况如今她们两个人的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陆长遥只要放一句话下去就可以了,哪里用得着费那么多心思来对付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呢?
她要做的,是一击必中。抓住这人最注重的一点,死命打击。让她在有生之年,都在悔恨中度过!
“我恍惚听别人提起过,钱老夫人有一个已经中了秀才的孙儿,如今不过才十几岁,真是年少有为。本王后虽然在大魏地位不高,但好歹也是先帝谕旨亲封的永和郡主,理所应当要在圣上面前提拔人才。不知钱老夫人的孙儿如今身在何处?为何不请他一同赴宴?”
“……”
钱老婆子抖了抖嘴唇,硬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老半天才用力的捶打一下自己的胸口,发出沉闷的声音,才勉强缓过来一口气。以前陆长遥对她和和气气的时候,她总觉得这人软弱可欺。可真当陆长遥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这般与她说话时,钱老婆子顿时就怂了。
她是真的害怕陆长遥,然而,她更疼爱自己的孙儿。她的孙子还这么年轻,就已经考取了秀才,再过一年就要考取举人。街坊邻居有哪一个不在羡慕她有这么一个好孙子。可是如今,她竟然要为自己的孙子带去灾厄了吗?
不!这怎么可以?!有什么都冲我来!
想要这般大吼一声的钱老婆子,在抬起头看见陆长遥冷若冰霜的视线时,顿时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楚过,陆长遥她就是故意的。因为当初自己害了她,所以现在,她要报复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整整九年来第一次,钱老婆子感到了后悔。但这并不是说明她真的感到愧疚,她只是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做那个出头之人,以至于让陆长遥到了现在还记得她!
“王后,王后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县君,县君!我求你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的孙子吧——”
底下的县令看着这副场景,狠狠的皱起了眉头,这可是在宴会上,这人却如此失礼,实在让人感到厌烦。莫名觉得陆长遥应该会觉得不耐烦,连忙出声制止。
“钱婆子,你失礼了,还不赶紧下去!”
同时脑子里却在回想这人的孙子现在应该在哪里。早就听说这钱老婆子有个孙子,在府城中最好的书院读书,如今还未到科举之时,应该是还在那里读书。想到这里,县令不由得有些苦恼。若是王后真的想见那个年轻人,他要不要把那年轻人绑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