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梦魇之中的彻地鼠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因为皇甫真一时的怜悯而逃过一劫,他现在依旧是在尊神所构建的无间地狱之中受苦,那些恶鬼不断的折磨他,恐吓他,他心中的恐惧几乎都要让他的神志崩溃了。
尊神一边吞噬着彻地鼠的恐惧,一边摇了摇头,暗道:“这家伙也就这点能耐了,真是不够有趣,倒是用你精神上的幻痛来填补一下劳资这段时间所花费的心思吧。”尊神一边构建着幻境一边将这彻地鼠的意识拉到了幻境的最深处,那里有着彻地鼠一生记忆的积淀。
尊神想要干什么呢?他想要的便是这彻地鼠感到对生活绝对的绝望,即使这绝望情绪的味道并不是很好,但也聊胜于无,彻地鼠这家伙能够提供给他的也只有这恐惧和绝望这两种最纯粹的情绪了。
幻境展开,彻地鼠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之中,那矮小的房间里他的母亲和他的父亲正在争吵着些什么。他的父亲脸上红彤彤的,好似喝了酒,正在胡乱说些什么,这时候他看到小时候的自己元逸真跑了过来,便是看到自己的父亲脸色立马变了,只是因为年幼的他没有练习偷术,而偷偷地跑去玩了。
他看着他的父亲将强上斜挂着的黄荆条拿了下来,指着年幼的元逸真的鼻子喝骂道:“你去干什么去了,劳资布置的功课你都完成了嘛?”
还未等那年幼的元逸真回答,他的父亲便是一把扯起这元逸真的衣裳,将他的上衣剥得干干净净的,露出元逸真那瘦弱的躯干。
黄荆条高高扬起,又重重地落下,落在了元逸真的脊背上,彻地鼠仿佛感觉这黄荆条又再一次落在自己身上一般,身子不由得一阵颤抖。
一条鲜红的伤痕就这样出现在了元逸真的身上。年幼的元逸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的背上已是有着钻心的疼痛了。父亲听到自己儿子这般惨烈地哀嚎声,手中却是依旧不停,只是问道:“劳资一把屎一把尿地养着你,不是为了让你出去玩的,是要你孝顺劳资的。你就不能懂点事嘛?成天气劳资,麻了个巴子的。”
他的父亲一边打着,一边骂骂咧咧着,元逸真早已经苦得没有了力气,只是一个劲地哽咽着。
“你知道错了嘛?”他的父亲将这背上满是血痕的彻地鼠拉着站了起来,对着彻地鼠严厉地问道。
“我...我下次不敢了。”彻地鼠抽泣着,断断续续地才将这短短一句话说完,只是他口中说着不敢,眼中却是充满了恨意,小小的拳头只是紧紧地攥着。
“怎么?打你还不服气?”父亲手中扬着黄荆条在元逸真的眼前晃了一下,只将这元逸真吓得一哆嗦。看到元逸真被自己吓得顺从了许多,父亲好似也满意了起来。
“没...没...没有...我下次...”元逸真只是不住地哽咽着,上气不接下气,话都是说不完整。
父亲看着元逸真这般,便是将手中的黄荆条高高扬起,又扔在了地上,好似良心回来了一般。只见他伸出手来搭在元逸真挂着条血痕的肩膀上,元逸真的身子下意识地哆嗦着,却是不敢躲避父亲的手掌。
略微粗糙的手在元逸真的额头上抚摸着,彻地鼠只是感觉自己尘封的恐惧在一点点苏醒。只见他的父亲将他的刘海撩了起来,又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才打了个酒嗝,道:“刚刚是爹爹不对,爹爹在这里像你道歉。我打你也是为了你好,你也知道爹爹每天起早贪黑的都是为了谁,是为了你啊?这回来看到你不在家,心里急,你也体谅一下爹爹,知道嘛?要乖一点。”
年幼的元逸真只是不住地哽咽着,看着现在慈祥的父亲,脑海中却又是想起了自己父亲刚刚那恶鬼一般的模样,小小的身子又是颤抖了一下,却是小心翼翼地说道:“知...知道...了。”
“看把孩子给打的。”却是元逸真的妈妈走了过来,年幼的元逸真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妈妈,这才发现自己妈妈眼角有着淤青,嘴角有有点红肿。
“你想要拯救你的童年嘛?”却是尊神的声音突然响起,惊醒了正在旁观的彻地鼠。只是彻地鼠的意识却是瑟缩在阴影之中,不敢望向那年幼的自己,他连口都是不敢开。
尊神没有再说什么,这彻地鼠还是不够绝望,只有足够的刺激才能让他绝望。尊神心中想着,彻地鼠的意识便是感觉这画面一转,这一次的他已经长大了些许,他又是回到了家里,父亲和母亲正在厮打在一起,两个人像是两条恶兽一般,在不断地嘶吼咆哮谩骂着,拳打脚踢着。
周遭满是破碎的碗碟,筷子也是洒落了一滴。彻地鼠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把将自己的母亲扇倒在了地上,他知道接下来便是要发生他人生中最大的悲剧了。
“你想要改变这个悲剧吗?”尊神的声音再度响起。彻地鼠回过头来,望向角落里的幽暗,他看到年少的自己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绝无仅有的恐惧又再一次地将这年幼的彻地鼠笼罩了起来,幼小的他看着自己的父亲一步步地向着角落里的他走了过去,他看着他的父亲双目早已经充血好似鬼眼一般猩红肿胀。他父亲的脚步一下下地踩在了他的心跳上,年幼的他眼中的恐惧一点点放大。
“你去哪了?”他的父亲如是问道,便是一把将这元逸真的领口给揪了起来,直接将他拎了起来,便是提着他一步步走到了放黄荆条的地方,将那黄荆条又取了下来,登时便是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元逸真不断地扭着身子,但他始终被自己的父亲死死拿着,黄荆条一下下砸了下来,他身上单薄的衣裳已是出现了一条条的血痕。
“你真的不想改变这个悲剧吗?”尊神的声音如是响了起来。彻地鼠看着这画面放缓了起来,他的母亲拿着那一把菜刀正向着他的父亲走了过去。彻地鼠的眼中早已经噙满了泪水,他开早已经充满苦涩的嘴巴,像是鱼一般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良久,彻地鼠看到自己的母亲已经走到父亲的身后,菜刀已经高高举起了,悲剧下一秒就要发生了。这时候彻地鼠才缓缓说道:“我想改变这个悲剧,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救救我的妈妈。”
“晚了!”两个冰冷的字在彻地鼠的脑海中回响着。彻地鼠只是感觉自己如坠冰窟,他就看着他母亲缓慢地将这菜刀对着他父亲的脖子砍了下去。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状若癫狂,一刀刀地砍了下去,直到自己的父亲脖子被砍断了大半,他看着自己的父亲缓慢地倒在血泊之中,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圆瞪着双目,他看着自己的母亲扔下菜刀,他看着自己的母亲解下腰带,他看着自己的母亲悬梁自尽,他看着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年幼的元逸真,他好像也看到了自己泪流满面,他仿佛也看到自己的心在不断地往下坠着。
“绝望嘛?”尊神的声音在他心中的幽暗处响了起来。绝望吗?彻地鼠对着自己问道,他不自觉地蜷缩着,就如同那幼年的元逸真一般,他缩这这身子,抱着自己,期望减少一点内心的恐惧和绝望。
那尘封许久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起起伏伏,他的梦魇又回来了,而他终于陷入到了更深的绝望。尊神看着这陷入死寂的彻地鼠不由得冷笑了一下。这就绝望了嘛?还不够啊!再来一遍吧。
尊神想着,便是又将这幻想回溯到了上一次,他要这彻地鼠一次次地看着自己家破人亡的经历重演,一次次地陷入更深的绝望,直到他满意为止,直到彻地鼠补偿完他耗费的心血。
彻地鼠又目睹到自己一次家破人亡,他想要闭上眼,却是发现自己闭上眼还是能够看到那悲剧的发生。他对他父亲的恐惧,对母亲的恐惧,对那死亡的恐惧。尊神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捅在他的心上,每一次都是那一次,每一次都是愈加深了一些。
真好玩,不是嘛?尊神这般想着,浑然不在意这彻地鼠几乎已经快要崩溃了。这样无能为力的幻想倒是比那地狱之中虚假的恐怖更为真实也更为有效一些,尤其是在折磨别人上面。
彻地鼠终究还是沉默了,无论这尊神怎么撩拨他的情绪他也已经没有多大的触动了,只是他看着自己小时候的遭遇依旧会瑟瑟发抖。尊神倒也没有在乎这彻地鼠如何,反正落在他的手里,他要这彻地鼠是死是活都是由他决定的。
彻地鼠的意识之外,皇甫真他们几个正将这彻地鼠团团围着,“她这是昏迷了多久?”易耳对着皇甫真问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三天了吧。”皇甫真答道。
“奇了怪了,正常说昏迷了三天他身体机能早应该出现了一些变化,只是他依旧还是和那晚一般。”易耳拨弄了两下彻地鼠,又是望向那已经只有一尺见方的毒蜮,便是道:“算了,我们先莫要管这家伙了,我估摸着见心应该也是快要出关了。做好准备吧,免得待会发生什么意外。”
“好,那我就在这看着彻地鼠吧。”皇甫真答道。他只是在这王瑾和易耳的口中晓得了李见心的一些事迹,但又和李见心没什么交情,便是决定照看一下彻地鼠。
“也行,金兄麻烦你到时候照看一下这皇甫公子和王瑾的安全。”易耳便是吩咐了一下金巽风,他怕到时候李见心突围的时候,他们几人造下杀孽太多,让这金巽风不大舒服,便是使了个心眼将这金巽风支开。金巽风不疑有他,便是答应了下来。
此时的李见心已经渐渐能够控制住自己去探寻虚无的秘密而不被虚无所吞噬了,这些天来他已经被虚无吞噬了一小部分的精神意识,但他同样的是收获了更多。
他对虚无,或者对着世界真实有了更多自己的见解了。这样一场危险游戏之中,他早已经游刃有余,只是有时候还是会不避免被虚无吞噬了一部分。但是他又能够通过自己在现实之中仅存的那一部分将那被虚无所浸染的一部分拉扯出来,如此这般,他才得到了更多。
虚无是怎样的感觉呢?李见心有些不好描述,当他渗透进虚无之中的时候,他便是感觉自己的人性渐渐消失,对错是非善恶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在虚无之中这些东西都是平等的,抑或着说是不重要的,这些人类所赋予的价值都是不存在的,这也是让李见心有机会站在一个更高的角度,更高的类似于全知全能的角度来看待自己的人生。
同样的,这种类似于全知全能的高维角度,其实意味着全盘否定,因为归墟于虚无,便是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不存在,那么我和我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嘛?只有虚无永恒,或者说虚无都是虚无着的。
也正是因为虚无都是虚无着的,所以李见心的意识几次都是差点完全被这虚无所吞噬掉。
但还好,他依旧抱有炽热而壮美的梦想,那便是守护着自己的朋友家人。就是这一点点壮丽的梦想,让他能够保持自己不完全被虚无所吞噬,这样他才能够收益良多。这样的感悟是极其珍贵的,并不仅仅是人生哲理的体悟,正是让李见心窥视到了自己武道之中一条崭新的新路。
生死循环便是生生不息,若是生死颠倒,那么是否一切归于虚无?这是李见心在这几日获得的一点灵感,只是他还不敢去尝试,因为他感觉自己若是使出了虚无的力量,那么自己可能现实被虚无所吞噬的那一个。毕竟他常在河边走,这虚无又是离他最近。
不过,李见心虽然获得了一个无用的杀手锏,但是他收益更多的便是神性的视角。因为人是一种既不全知也不全能的生物,去看待事物发展的眼光都是带有自己独特的偏见。
但是当李见心自身意识的一部分和虚无合二为一之后,李见心便是能够理解一部分曾经所不能理解的事情了。
虚无并不是混沌的,而是无的一种状态,而有的恶人恰恰便是出于这种“无”的状态,不尊重生命也不尊重人类所赋予美好的一切价值,因此这才能够一直处在高高在上的位置玩弄着愚昧众生。
李见心甚至有些了解这尊神在想什么了,他可能真的只是为了好玩。这江湖上的大势力都是像一个个角色一般出演着他编排好的歌剧。而他在台下看着众生起舞,哀歌,沉沦。即使尊神没有丝毫收益,但他仍旧乐其不疲,因为他没有人类的道德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