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清闲日子,李见心总算是按捺不住静极思动的心思。
这一日,李见心便独自去了东厂,寻到了曹正修。当时的曹正修正坐议事大厅之内专心致志地看着【抱朴子】,李见心看着曹正修正在看书,不由得有些好奇,但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曹正修看完书。
过了半晌,曹正修才放下手中的【抱朴子】,收好手中的书籍,塞到袖子中。曹正修这才注意到李见心,随即开口道:“李少侠倒是来了多久?”
“才来一会,倒是看到曹厂公你正在看书,便不敢打扰。”李见心恭谨地说道,他实在是很感激曹正修的救命之恩。
曹正修闻言,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朗声道:“李少侠倒是不必如此多礼,你今日倒是过来有什么事情?”
“小子最近无所事事,倒是想来找曹厂公说些闲话,正巧看到曹厂公在看这【抱朴子】,不由得有些好奇罢了。”
“不知道李少侠好奇的是什么?是好奇曹某在看书,还是好奇【抱朴子】这本书呢?”曹正修笑道,这几日他的心情倒是不错。自从他上次救了李见心之后,柳一一都会时常回来给他泡茶了,倒是让他享受到了一些天伦之乐。
李见心听着曹正修的话,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坦然说道:“都好奇。”
“好,既然李少侠好奇的话,曹某便同李少侠来解惑一下吧。不知道李少侠平常看些什么书嘛?”曹正修说着便看向李见心。
“早些年念过一些佛经,现在依稀记得一些,近些年来倒是慢慢有些体悟了。至于这【抱朴子】这类的道家典籍,在下倒是没有怎么读过。”李见心也不隐藏,只是坦然地说了出来。
“其实曹某看这【抱朴子】同李少侠读佛经是一样的,都是一种体悟自身武道的一种经历。
数十年前,曹某曾到少林寺中,当时的方丈同我讲了这样一个道理说,这佛门武学须有高深的佛法修为才能够发挥出其应有的威力。
曹某当时尚且年轻气盛,举了几个反例,说这武学在武而不在道理,哪来什么武学需要道理去支持才能发挥出威力的道理。
那方丈只是笑了笑,道了声阿弥陀佛。我当时不解,知道这二十年来在天人化生的境界之中才清楚了这个的道理。”
“什么道理?”李见心看着曹正修开始卖关子,连忙向曹正修递上话头。
曹正修微微一笑,却是说道:“见心少侠,你说这世上是庸碌者众,还是超凡者众?”
“自然是庸碌者多一些。”
“是啊,自然是庸碌者多一些。对于庸碌的武者而言,他们能够懂得一个道理来契合自身的武学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那些超凡者本身就是从这些庸碌的人之中脱颖而出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人生道理世事学问都是没有太多遮掩的了,他们为善那便是善,他们为恶那便是恶。
这些武学道理也是一样的,对于寻常的僧众来说,这佛法能够加持那些佛们武学已是万幸了,毕竟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是做到了‘知行合一’了。而咱家举的例子呢,也不能说不对,只是多少有些以偏慨全了,那些佛门败类虽然用的是佛门武学,但是对他们来说这武功只是他们为恶的工具之一罢了。
工具无分善恶,他们在自身的武道之中早已经贯彻了自己的理念,这些理念已经歪曲了武功本身的道理,自然是不需要那些佛门上的道理了。所以对于庸碌的武者来说,倒是武功典籍教他怎么去做就怎么去做这就足够了。”
李见心听着曹正修侃侃而谈,陷入了深思,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曹正修问道:“厂公说得是武道由心?”
“武道由心?倒也不算错。这一定程度上武学的确是受到了使用者的心神制约的。当然这些都是在天人化生境界之下的。当到了天人化生境界之后却是不一样了。”
“哦,这天人化生境界同超一流境界倒是有哪里不同?小子虽然摸到了天人化生境界倒是不晓得这超一流境界为何同天人化生境界差得如此之远。”
曹正修摆了摆头,站起身子对李见心摇摇头说道:“也不知道笑疯子是怎么教的你,你这般修为了,怎么对这些倒是一窍不通。”
李见心闻言正要辩解几句,曹正修却是又开口道:“来,同我道后院里去。”曹正修说着便出了东厂的议事大厅,走到了后院之中。
曹正修指着这院子里的银装素裹,向李见心问道:“李少侠倒是在这里瞧出了些什么?”
李见心看着曹正修不明所以,只是想着曹正修的问题肯定不是这般简单,沉思了一会道:“倒是看到了冬日雪后的萧索。”
曹正修听着李见心的话不由得回头打量了李见心一下,才道:“对于见心你来说是萧索,对于曹某而言这院子却是安静。
这一片院子在刚刚没有什么变化,它就一直存在在这里,但是我们两人看到的院子却是不同,这是我们当时的心境所导致的,也就是由心决定的。这是超一流境界所能做的,在武道上贯彻自己的道理。
那么就让曹某来让你看看着天人化生境界所能做到的事情,看好了!”曹正修说着,李见心便感觉这银装素裹的院子之中开始藏着一片片杀机,随即杀机凝聚消失,这冰冷的宅院之中便开始泛着炽热的热气起来了,只是这院子上的雪却是没有半点消融。
看着这违反常理的一幕,李见心不由得有些惊疑,对于他贫乏的想象力而言,这已经不是武学应该可以做到的事情了。李见心不由得说道:“曹厂公,这就是天人化生境界所能做到的事情嘛?”
曹正修听着李见心的话收敛了身上的真元,缓缓说道:“当武者进入到天人化生境界之中,这就代表着武者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寻常的迷魂摄魂的法门在天人化生境界的高手面前根本不知一哂。对于外界而言,武者自身便足以影响到外在事物地存在,这是武者贯彻自身意志的一种能力,表示着武者再难受到外界因素而影响心境了,反而能够让自己的武学去影响外界,去同化这这世界。所以这武道到后面更多的是自身理念的打磨罢了。”
“原来如此,难怪我同张凤舞交手的时候,便感觉自身的情绪难以自控,竟然生出了一丝嫉妒之心。让我不知不觉在其中便被他所操控了。”李见心自言自语道。
却是被曹正修一般按住了肩膀,曹正修捏着李见心的肩膀说道:“你是说这张凤舞的武学能够勾动起别人的负面情绪?”
“是的?难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嘛?”李见心看着曹正修略微有些不解。
曹正修松开了按在李见心肩膀上的双手说道:“不好意思,刚刚有些失控。若是寻常来说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这事情放在【七罪宗】的身上倒是有些厉害了,这张凤舞能够勾动他人的负面情绪,这就能在无形之中能助长他那七罪宗的扩大,寻常人在他的情绪操控之下根本没有反抗之力,这样的话不消多久他的势力就会同黄巾一般极快地凝聚了。”
“黄巾?”李见心听着曹正修的话,倒是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做过关于大贤良师张角的一个梦。
“是的,黄巾!前汉的覆灭在很大一部分上却是因为黄巾起义,当年张角振臂一呼,天下间转瞬间便是一片黄巾了,三五个人之中就有一个黄巾,你想想若是张凤舞他如同张角一般收拢了无数的教众,那么到时候,这江湖又将是什么光景?”曹正修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
站在一旁的李见心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右手上不知名戒指,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张凤舞振臂一呼,随即狼烟满地,遍地战火的场景来。想到这的李见心看着曹正修不由得有些紧张地问道:“既然如此,曹厂公为何不将注意力放在这张凤舞身上?”
曹正修看了李见心一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才无奈地说道:“这东厂终究是朝廷的势力,却是不能够在规则之外行使权力。
咱家也想防范于未然,将这些问题的根源扼杀在摇篮之中,只是因为当年的一些事情,东厂在江湖上的名声太过狼藉不堪了。那时候却是有一名绝世的天人化生高手杀上了紫禁城,威胁先帝,逼着先帝立下了收缩东厂势力的誓言。待到曹某接手东厂之后,也只是收拢势力,大多数行动还是在暗中进行的,可是即使是这样,东厂的名声也是不断地妖魔化了。只要我东厂的人马一出动,那儿的江湖中人便人人风声鹤唳一般。到了最后,许多不清不白的事情都是让东厂背锅了。”
曹正修说的话李见心信了几分,只是不肯全信,在他看来这东厂远没有曹正修说的这般干净。当然这心思李见心也没有傻到表露出来,他现在只是对曹正修有着感激之情,而不是对东厂有着感激之情。李见心虽然心中不信,但是口中还是说道:“我看曹厂公好似不太着急一般的样子。”
“这有什么好着急的?”曹正修说着便笑了起来,又道:“黄巾当年不也是声势浩大?那张角身死之后,不也是树倒猢狲散?只要这张凤舞打出这七罪宗的名号后开始行事,那咱家说不得就好好会一会他们了。”李见心看着曹正修一副豪气顿生的样子,也不由得有些惊讶于曹正修的自负。
二人又聊了些武学上的东西,大多时间都是李见心在问,曹正修在答。
李见心倒是听得头大如斗,曹正修看着李见心这副模样,拍了拍李见心的肩膀说道:“你有时间倒是多看看那些前人所写的道家典籍,倒是能够在武道一途上帮助你解不少疑惑,曹某现在所说的都是自己的想法,不一定适合与你,武道一途,终究还是要走出自己的道路来的。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记住这句话。”曹正修说着便郑重地拍了拍李见心的肩膀,李见心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且随我到书房里来吧。”曹正修说着便往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李见心只是跟在曹正修的身后不多说什么。
书房之中,曹正修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淮南子】递给李见心说道:“这本【淮南子】倒是可以作为道家的启蒙读物,不算是太过精深,内容也有些许驳杂,你可以先通读一遍,然后对照着我的注解再看看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道家的经典并不输于佛家儒家,只是文字太过简洁,读起来难免有些晦涩。你若是看得进去的话,多读几本经典,倒是可以从佛家和道家两个角度来看待问题,可以更好地帮你进入到天人化生的境界。加油吧,日后我们还有着许多合作的机会的。”
“那多谢厂公了。”李见心接过【淮南子】草略地翻了一遍,便看到书页的旁边有着许多蝇头小楷的注脚,想必是曹正修的笔迹。
二人又聊了几句。李见心生出告退的念头,门外却是有人喊道:“厂公,十七求见。”
“进来吧。”曹正修说着一伸手,体内的真元牵动门扇,门便打开来了。曹十七走到书房之中,半跪下来说道:“厂公,宁王近日在广州打起了‘清君侧’的名号,已是纠结起了一大批文人,倒是发出一些檄文来声讨厂公。”
曹正修却是挥了挥手,说道:“不碍事,这些自有那些军爷和广州知府去掺和。十七,这种事情不归东厂管,东厂也不需要管,东厂要做的只有监察百官和江湖罢了。起来吧!”
“厂公教训的是。”曹十七应了一声才堪堪站起身子。
旁边的李见心看着人曹正修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得好奇道:“难道厂公你不着急嘛?”
“这有什么好急的,宁王只是打出了旗号罢了,又没有显露出他的野心。
江湖上知道他贤名的人多些,知道曹某恶名的人更多。曹某现在跳出来说话,不是刚好给他机会来抓住曹某的把柄嘛?这事情曹某过问不得。
况且快到年关了,也是到了过年的时候,这宁王现在也只能雷声大雨点小地干吆喝两句,倒是他可要好好安抚下他手下那些人,不要让他们内乱了起来。”
“厂公如此自信是否有不妥之处?”李见心看着曹正修劝道。
“宁王不是成事之人,他只是晓得一些权谋之术罢了,倒是不用放在心上。”曹正修摆了摆手说道。
李见心听着曹正修的这番话也不再多劝,只是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