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屠天是不是死了,只是看着他的身影在黄泉河中越漂越远,中年人和守路人没有追击,刚才一番剧斗,中年人也受了伤,被守路人搀扶着,扶到了一旁。
章邪一直静静的观望着下方的情景,等到争斗结束,屠天败亡,章邪才像是从沉思中苏醒过来,说道:“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你自己下去,就跟他们说,在河滩上无意中发现了我。”章邪说道:“就说我已经奄奄一息,他们若要跟着你去看,你就将他们带到黄家坟北边那座山下。”
“你这是?这是要干什么?”
“不用多问,去吧。”
章邪说完这句话,突然又转身朝着来路走了,把我一个人丢在了这儿。我也不敢大声的吆喝,想要追赶章邪,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章邪既然已经这么说了,我追上去,也拉不回来他。
章邪走的很快,片刻间就消失了,他肯定是先一步,要从黄泉河的漩涡离开这儿,我一头雾水,但是最后还是决定,按照章邪所说的去做。
守路人和中年人慢慢的坐回了那片浓雾的边缘,中年人的伤势不知如何,看样是,应该没有太大的危险。我正想顺着黄泉路尽头的石壁爬下去,守路人就对中年人说道:“书生已经被吊了这么久了,还不能放他下来?”
“他......”
“别他啊他啊的了,折磨这么长时间,难道还不够吗?”守路人的脾气不太好,看见中年人犹豫,就皱着眉头说道:“他要真是死罪,那直接杀了他,免得像这样,让他一直受折磨。”
中年人不开口了,只是在沉思,守路人唰的站起身,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过了片刻,中年人终于抬起头,对守路人说道:“罢了,把他......把他放了吧......”
守路人一听这话,急忙就走入了那片浓雾中,书生就在浓雾深处被吊着,守路人把书生放下来,又扶着书生走到外头。书生被折磨了这么久,只剩下一口气,半死不活的耷拉着脑袋。
等到书生被救出来,我想了想,趁着这个机会,急速从石壁上朝下爬。我这边一动,中年人和守路人都听见了响动,先后站起身。
我爬的很快,转眼间就从石壁爬到了下头,这时候,中年人和守路人都认出了我,守路人自然惊讶,中年人在惊讶之余,似乎还有一丝隐约的尴尬。
“你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对中年人说道:“先前送我云纹十二相的情义,我还没有忘记。”
中年人脸上青红闪烁,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就不解释了,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十三......”书生就剩了一口气,被放下来之后,比之前稍稍好了点,他抬起头,吃力的对我说道:“此地非善地,莫要再来了......”
“我只是受人之托,来传一句话。”
“受何人之托?”
“那人自称叫章邪,从河水里浮出来的,身上还裹着冰,我到黄家坟去办事,无意中遇见的,等上了岸,他奄奄一息。”
“章邪!”中年人和守路人同时吃了一惊,急忙追问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有一块令牌,看着破破烂烂的,在水里一划,就划了个漩涡,叫我帮忙,从漩涡到黄泉路来。他现在在黄家坟北边一片山地里躲着,托我来给你们带个话。”
我也不管对方信不信我所说的话,说完之后,便不开口了。中年人和守路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俩人虽然没有说话,但似乎一瞬间就打定了主意。
“他在何处,带我们去看看。”
“把我......把我也带上......”书生已经快不能动了,但是一听章邪,还是勉强站起身子,要一起赶去。
我看得出来,中年人和守路人听到章邪的消息,都有点激动,可是激动之后,却又有些心神不宁,几乎一刻也待不住了,当时就一起在黄泉河边上的峭壁缝隙里,拖出了一条小船。
四个人驾着船,朝着黄泉河漩涡行驶过去。之前一场大战,死伤无数,乾坤道的人几乎死绝了,那些想要跟着一起碰运气的人,这会儿全都逃的干干净净。我一路上还不断寻找着屠天,但屠天也已经无影无踪。
到了黄泉河的漩涡跟前,四个人从这儿钻进去,等再出水,已经在大河滩上。他们心很急,中年人还受着伤,却浑然不顾,只是一个劲儿的催我带路。
我想问问中年人,为什么给我残缺的云纹十二相,再问问他为什么隐藏了真面目,在黄泉路阻拦我。
但是,思来想去,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中年人隐藏真面目,就是不想让我认出来他,现在问了,他必然不会回答。
“十三......你怎么这么倔强......”书生看着柔弱,但是倒很顽强,被救出来之后,情况就渐渐好转,他看着我,似乎还能回想到几年前我们一块儿出生入死的情景,无奈的摇摇头,说道:“听我一句,黄泉路的事,你莫要再插手了......”
“我没打算插手,这次真的只是受人之托,带个话而已。”
“那就好,你若真的能退隐林下,那便是好事。”
“那个章邪,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
我这句话问出来,书生就不吭声了,守路人和中年人也闭上嘴巴,气氛一时间颇为尴尬,我知道他们不想说,不过,我也不急,等见到章邪的时候,或许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我们出水的地方,距离那片山地也不算远,最多三四十里的样子,守路人还唯恐走的不够快,直接背着书生,健步如飞,一通紧赶慢赶,就赶到了目的地。
我带着他们,径直来到了和章邪约定的地方,远远的,就能看到章邪躺在山脚下一片已经枯黄的野草之间。守路人和中年人飞一般的冲了过去,等到了跟前,就看清楚,那果然是章邪。
“是......是他......”守路人看到章邪的那一瞬间,神情颇为复杂,咕咚咽了口唾沫,对中年人说道:“真的是他......”
章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中年人看了看,又转头问我,发现章邪时的情景。
“他是......他是把自己冻在了黄泉冰里......”书生坐在地上,喘了口气,说道:“那么多年了,肯定是......肯定是冻坏了......”
我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章邪装的是真像,没有丝毫破绽,那模样,就如同快要死掉了似的。
守路人蹲下来,查看了一下,依然没有发现破绽,章邪此刻的气息极为微弱,气若游丝。
“气息很弱了。”守路人查看了之后,对中年人说道:“就剩下一点点气息。”
“剩下一点气息,他仍活着。”中年人看看守路人,又看看书生,说道:“那道铁令,你们应该还记得。”
“记得是记得,不过......”守路人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记得便好,有些事情,过去了一百年,一千年,总是不能变的。”
“依我看,还是......还是算了吧......”书生也是犹犹豫豫,试探着说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何还要死抓着不放......”
“你住嘴!”中年人显然对书生的话很不满意:“你自己也犯了过错,怎么还来替他说话!?”
“他当年......也是那么惨的......”
我听着他们的交谈,心里大概算是明白了,这几个人,原先肯定是认识的,而且,根据章邪的说话,我觉得,中年人,守路人,书生,这些都是当初和章邪一起,拜在公寺先生门下的。
很显然,章邪是犯了什么过错,这么多年过去,都没有被忘记,中年人发现了章邪,应该还想要对其进行惩戒。
守路人闷着头,一言不发,或许不知道该帮谁说话,书生虽然孱弱,然而,却一步都不让。
我跟书生打过交道,我知道他这个人,其实心很善,现在明显是帮着章邪,想让中年人放过他。
“你说这些话,只怕自己的良心都没有了吧。”中年人听着书生一直在还嘴,有些忍不住气:“你不要忘记,你能有今天,是托了谁的福。”
“我自然不敢忘记,也从来没有忘记,只不过,时过境迁,如今的年月,已经不是从前了。”书生深深吸了口气,说道:“他即便有错,也罪不至死,何况,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道还不能顶罪吗?”
“你还想再接着被门规惩罚!?”
“若你觉得我说的不对,想要惩罚,我也无话可说。”书生慢慢的坐了下来,说道:“我自己有错,甘心受罚。”
书生软硬不吃,让中年人很没办法,他忍着气,对守路人说道:“书生是你让放下来,等放下来了,却又在这里作对,你去劝他,劝不动,便把他绑了。”
守路人似乎也没有办法,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最终叹着气,对书生说道:“你就不要再管了......”
中年人慢慢走到章邪身边,可能知道章邪身上还带着那块黄泉令牌,他伸手,想要先把令牌给拿走。
等他这只手伸出来的时候,章邪的眼睛没有睁开,但是一只手却闪电般的一动,紧紧抓住了中年人的手腕。